3、耶稣之名 ...
-
我自黑暗中醒来，明晃晃的阳光投射在我的身上，茫然的转动眼珠打量四周，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人类大陆上的一片树林。我不太清楚为什么神格破碎了还能有意识，更不清楚为什么我还能拥有身体。在来自神的传承记忆里，神格破碎的神只会消亡重归混沌，更别提同时失去本源力量，神体也化为虚无的我了。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封面是一层单薄老旧的皮革质地，翻开内页空无一字，索性厚度还是有的。尽管形态陌生，但我很确定这就是我的伴生神器创世书，只是他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失去我的神格支撑，已经化为了凡物。我搂着它，重新闭上了眼试图发动神灵本能的感知，果然是一无所觉，伸出手仔细打量一番，昔日的神灵已经成为肉体凡胎，和我的书一样。说不上面对此时光景的我心情如何，除了惊讶和疑惑也没什么感觉。毕竟当神太多年，一个能够在大圣堂的神座一坐万年，真身几乎从不下水晶天的我，冷漠倨傲不通人性就是我的真实性格。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耳边传来流水阵阵的声音，喉咙是一阵从未有过的干燥，我站起身本能的去寻找水源，发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我弯下腰尝试着用双手捧起水喝上几口，缓解了嗓子的不适，果然是这具身体渴了。又喝了几捧水，借着溪流的倒影看清了这幅身体。同样的五官，同样的银发金眸，组合起来却又平淡的完全陌生，这具身躯相似度大概只有原先神体的百分之一。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我早就接受自己会消散于虚无的事实，但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以凡人之躯重回世间。回顾当神时的我虽知晓万物，倾听万物心声，但这样脚踏实地的落在这片陆地上还是第一次，尽管这世间的一切原本都由我建造。于是，我抱着一本空无一字的旧书，开始漫无目的在人间这片大地上行走。
走过了日升日落两个循环后，我遇到了第一个人类的小村庄，从这里得知了现在是创世神陨落的第七年。
我第一次发出了感慨，成为肉体凡胎的旁观者后，才发现七这个数字贯穿了我的一生。七日创世，七美德，七宗罪，七神箴言，七月七日神之陨落，七日的天地同悲，七年后的我又再度归来。现在，我打算在这个小村庄暂时停留一段时间，因为我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想先学习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村里人亲切询问我的名字和来处，我不会撒谎，刚说了一个耶字，又反应过来耶和华是已经陨落神祗的名字，另一个雅威的代称也跟着消散在旧日时光。我并未沉思，一个陌生名字已经脱离了唇齿：“耶稣，我名耶稣，自最高处来。”
“最高处？是西奈山吗？走了很远的路吧？”大人们自动理解了这个答案。
围绕在大人身旁的孩童好奇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外乡人，天真的问：“那你离开家乡是要去哪里呢？想做什么呢？”
我迟疑的摇了摇头，说：“应该是四处转转吧，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村里的人很友善，分了一处老旧的空房让我暂住，还送来了被褥衣服借我使用。我实在是身无一物，只能拿身上面料精细的白衣送给了房子主人。这件衣服幸好还是做为神穿的那件，由天使们制作的，永远不会沾染灰尘，还算能拿的出手。
他的妻子很喜欢那个面料，我就又收到了主人赠送的两个面包，我很感谢他。
最初的两天，我都是采摘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幸好我的食欲并不强，也可以勉强果腹。我已经不是神了，走路走多了会脚疼，娇嫩的双脚磨出了水泡。以前总是赤脚的我开始学着和村里的妇人勾编草鞋，人类的手脚很灵活，自我防护也挺高的，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结出硬茧。鞋子我只留了两双也够穿了，但是每天多勾出来的可以换一些微薄的铜币或者一小袋粮食。
做为一个人类，每天一顿不吃东西就会肚子饿。我开始学着开垦房后荒废的菜园，在里面种植作物，期间一并学了烧火做饭，不过只是最简单的水煮，需要调味的话就加加盐，反正能吃饱就行。
后来，我又跟村里的年轻人结伴上山，他们大部分人会打猎，努力为贫瘠的饭桌加上点油水。我没有碰过他们的猎枪，也没有劝诫他们万物有灵不可杀生，只是努力告诉他们尽量不要捕捉怀孕或者带崽的动物，又或是刚几个月大单独出来捕猎的动物。他们很听话，答应的也很干脆，没有让我多费口舌。我上山主要是为了采摘野果与蘑菇，和熟悉大山的人学习一些小技巧，有时遇到落单的小动物也会救助。
人类的身体真的很麻烦，不仅精力有限，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要用来睡眠。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会生产出不洁的汗水，灰泥以及排泄物。果然，当初我为省精力用大地的泥土造人太过敷衍，早知如此用天空的白云也好啊。现在我每天都想沐浴净身，但是又不能和村里的青年一起在阳光充足的白日站在河流旁露天洗浴，并不是我自持身份或者轻视他们，他们的视线让我觉得还是不要引发多余的麻烦比较好。
我想了个办法，清晨就将水都打回来倒进水缸，然后整缸水晒在院里，还要插紧门栓才能沐浴，沐浴后的水就直接用在房后的菜园里了。因为清洗很麻烦，我剪掉了垂到脚踝的银发，把它送给了村庄里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疾病，再也长不出头发的小姑娘。虽然不理解村庄里年轻人惋惜的神色，但我觉得短发真的特别好，整颗脑袋都显的轻多了，清洁也变得容易多了。
随着积攒了一些铜币，除了购买必须得食物，我从村长家里换了一瓶黑墨水，一盏老旧油灯与几张白纸，又找养家禽的村民换了几根长羽毛，自己墨迹了一下午做了一只鹅毛笔。等到夜晚宁静时，我会点亮小小的油灯，在老旧的纸张上抒写每天的经历。而且尽量把每天写的短小精悍，因为如果是普通人的寿命，自己还有大概四五十年的光阴，创世书肯定是不会自己变厚了，我只能珍惜它的每页纸，再也不敢撕了。
耶和华已经陨落，神的伴生神器也成了空白普通的笔录本，只有老旧的封面证明了它经历过无数的岁月。现在，我只想让它能够记录我凡人短暂的一生，如果创世书还有感知的话，它应该会高兴的。破旧封面被我用白纸包了起来，希望频繁的使用不会另它连表皮也脱落，封面我没有写字，在上面精细的描画了繁复的花纹，是创世书自己当初最喜欢的样式。只是花纹就画了两天，后来又在翻开后的第一页随手写了耶稣手记几个字。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村长就提着两条鱼登门拜访，极力邀请我留下来教村里的人们写字与算数。直言他们的村庄地方偏僻，靠着大山，溪流与土地村里也算能自给自足，所以祖祖代代很少接触外界，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对外界越来越陌生。外面的发展太快了，村里的人被骗或隔阂感让村里的年轻不再敢外出，村长不希望村里的后代就这么封闭在这个村庄里。
“耶稣先生，实不相瞒，我之前从未想过走出村庄，因为村长这个位置已经是这里的最好了，我真的很满足。但是直到七圣日那天，我跪倒在地聆听主的箴言，我沉静如死水的心突然活了！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广阔！多么的精彩！除了普普通通的人类之外，还有在天空飞翔的天使，从地底深渊迁入盆地的恶魔，高山大川里住着巨大无比的龙，茂密森林里的精灵，高原上聪慧又朴实的矮人，大海深处美貌的人鱼，这一切都让我心潮澎湃！其实我小的时候在长辈口中听他们说过，但我因为自己从来没见过神，没见过这个世界，便自大的认为都是假的。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我大概当时就背上行囊离开这了，但是我岁数大了，也有了村里的责任，离不开了。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再困守原地，去亲眼见证这个世界！而且，主赋予了七族真意，粗浅的我对其他词也算是一知半解，繁衍我也明白，但是人类的文明又是什么呢？愚笨的我完全不明白。我只能询问能见到的所有人，他们也都表示不知道，只说这是真主赐给人类独一无二的词汇！我真希望村里的年轻人能走出村庄，找寻出人类文明的真意，人类实在太普通了，或许找出了文明我们也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安静的听着村长越来越激动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花白的头发没有掩住他的热血沸腾，双眼明亮闪烁着人性中的求知欲。村长一番慷慨激昂，回过神后开始掩饰性的干咳，顺势默默坐回座位。
我看他安静下来，微笑着夸赞说：“你的想法很好。”
村长自觉脸皮犯烧，点了点头还是问道：“那耶稣先生可愿意留在这里吗？”
我想了想说：“我不会长期留在这里，待到新年过去就会离开，但在这期间我很愿意教授你们知识。”
村长也是很容易知足的，对于自己邀请到了一看就是知识渊博的人来教学很是开心，匆匆忙忙转身通知村民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到了自己创造的第一个人——亚当。他做为人的一生时间短暂又波折，死后被接引进天堂，又由我亲自受洗成为圣子弥赛亚。我洗去了他为人类时的种种劣根性，加予了他天使的种种美德，甚至神灵的血液也滴入了他的心脏，可是最后却只能成为天堂中庸庸碌碌的一份子。我知道，供他成长的时间太短，又被我推出去制造了路西的矛盾，他在天堂举步维艰。随后，我当众命令炽天使长路西对他下跪，路西表示拒绝，天使的尊严便被我训斥为傲慢，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都跟随路西堕入地狱。剩下一个被神亲封的圣子，在天堂里处处受挤兑，只能窝在小圣堂越发沉默寡言。
生而为人，他的根长在这片凡间大地，却被我提上了天堂成为一颗棋子。无论是炽天使长还是神子，都被神作为了可以支配的棋子人偶。从始至终，傲慢的原罪都是神，因为神从未尊重过生命与思想。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发现自己错的彻底，陌生的愧疚与羞耻在我的心里剧烈翻腾。愧疚于亚当，路西，甚至恶魔的无辜，羞耻于自己轻飘飘的一句道歉还强制扣留的自私和傲慢。唯一感到的庆幸就是，最后还算迷途知返，成功弥补了自己的傲慢与偏见，也让这个世界走上了正轨。
曾经的神在那千百个不同的位面世界中，关注过一个时间存在最悠久的自己，同时也是一个最奇怪的世界。因为那个世界只存在人类，他们有自己承认的科学与文明，而神是不被科学承认真实存在的神话故事。他们的科学很强大，文明也很强盛，尽管人类的寿命依然短暂，却靠自己的智慧与双手创造了不亚于神的能力。
另一个位面的路西是完美的黑暗代表，为了得到能与神平齐的力量自愿堕入地狱，彻底吸收融合了黑暗本源。同样是为了世界光明与黑暗的平衡，另一个我放任他壮大了自己的实力，没想到他因为信徒的急剧增多，也割裂分得了部分世界权柄。那个我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因此被迫退步成了半神，创世神与造物主的荣光不再，只剩下了光明与黑暗的不断交锋争夺。
最开始只是天使与恶魔的圣战，后来能力出众的龙族，精灵族，人鱼族，矮人族先后被拉入神权的争夺战。但是光明与黑暗的实力相差无几，他们渐渐被两位半神绵延无期的拉锯战而消耗一空，本来无人问津的低末人类成了最幸运的遗留造物。
随着人类出现在神灵的视野，光明神开始招揽人类信徒，耶稣与摩西先后成为了神的传教士，在人类中传播神的旨意。撒旦则直接在恶人中现身，恶人越是做恶，他所赐予的力量越大，人类无穷的贪念让黑暗势力仍旧与光明旗鼓相当。随着争斗的时间越来越长，世界的发展进程缓慢，万物生灵以神的意志为先，不再发展自身，所以运转的世界法则给出了平衡。
万物生灵并不是非黑即白，即使纯光明的造物天使也会犯错，而于黑暗中诞生的魔物有时也会心向光明。七美德也好，七宗罪也好，他们会交替或者又全部矛盾的出现在一个生灵的体内，而人类的灵魂就是最完美的载体。
两位半神渐渐发现自己左右不了人类的意志，人类没有办法成为自己最忠诚的信徒，他们善变而且寿命短暂，即使成功策反了一代，也不代表二代三代不会投换阵营。而且同一种族的人类渐渐不再满足于棋子的地位，靠着光明的教化，借着黑暗的力量，他们开始发展自身的文明。随后，由人类创造出的‘科学’出现，令神权逐渐没落，人类彻底成了世界的主人。
光明与黑暗成了世界的一部分，善与恶也成了人性的一部分。即使半神如上帝和撒旦，被创下的生灵全部否认真实存在时，他们也避免不了的神力衰退。虽然部分人类供给的微弱信仰能延续着神的生命，但他们只能以意识体的形式存在，真的成为了介于虚幻和真实的模糊存在。虽然还顶着神的好听名字，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那个世界的养料，被吸收殆尽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我已经没有了神的身份，创世神的一切都赠与了世界，不久的将来路西也会重新归来，接替我的神位成为二代神祗。我相信这个世界的路西会做的很好，他会成为一位深受生灵喜爱、信赖与尊敬的神祗。
这样的局面，是在那千百个位面中绝无仅有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以后结局为何，却对这个世界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耶稣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