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梦》侍香金童

2、第 2 章

　　“什么孩子呀？”崔始源笑话他，“唔，该和你一般大吧……或许又长你几岁也未可知。不过是他们学戏的，身量小，瞧不出来罢了。”

　　曺圭贤听了，默不作声。

　　金钟云饶有兴致问道：“你们在说哪一个？”

　　“在说洙官的弟弟，给他搭《断桥》的那个。”

　　“你又叫人家洙官了，难道他没有名姓么？”

　　“我叫便叫了，他还敢说什么不成？”

　　“我怎么听说那个唱小生的今天倒把你耍了一通？”金钟云讥笑他，“成日的招猫逗狗，就那么有意思呢？”

　　崔始源给金钟云斟满酒盏，道：“他几个如今吃住都寄在我家，我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好脸色，那是我愿意。真惹急了我，他们能落到什么好处？”

　　“何必呢？又不真是猫儿狗儿的，泥菩萨还有三分气性呢，何况是人。”曺圭贤难得劝一句，“人家不愿意的事，还强买强卖不成？”

　　崔始源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就是。你也别太过分了。”金钟云附和着点了点头，又笑道，“不过说来正洙的嗓子真妙，那一出《惊梦》别人不配唱，只他最合适。我正琢磨着过两日，给他配出戏呢。”

　　“你要捧他？”

　　申东熙突然停了筷子，问道。

　　“不成？”

　　“那倒不是。”申东熙道，“我只是说你若有心，倒可以同他排出新戏，过几日我祖父七十大寿，你正好过来添彩。”

　　金钟云笑骂道：“你小子最会算计，拿我彩衣娱亲呢？”

　　申东熙也笑：“你尽兴了，我祖父高兴了，岂不两全？”又向崔始源道：“说起来，我正要跟你借个人去。”

　　“借谁？”崔始源有些警惕。

　　“你们刚刚在讨论的，那个唱小旦的赫官。”

　　“哦，等会你来我家领走好了。”崔始源想了想，又道，“或者叫人给你送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借他去，是为了……”

　　“想什么呢！”申东熙好笑，“那赫官会跳楚汉的折腰舞，我家老太太喜欢，借回去让他给老太太跳上一回，免得老太太闲闷的病总不好。”

　　“折腰舞？”曺圭贤来了兴致，“不是说都失传了么？他一个小戏子，还是个男孩子，从哪儿学的？”

　　“他不是个唱小旦的么？会跳舞也不稀奇。”申东熙“唔”了一声，“至于从哪儿学的么——八成是哪个教习娘子复原了古籍上的，冒称真的吧。”

　　他们这几个世家弟子聚在一起，议论了一阵子戏子玩意，又说起其他的来。曺圭贤心里存着念想，出了酒楼，就和申东熙大摇大摆骑了马去崔家接小戏子去了。

　　到崔家的棠梨馆的时候，崔家的家班正混着几个外来的，三三两两，或是练功，或是说话，见了他们，都喊少爷好。

　　崔始源应了一声，环顾四周，问道：“赫官呢？”顿了一顿，又问：“希澈呢？”

　　他故意叫的不同，有意的在人前彰显他待金希澈的别有用心。

　　家里的女孩子笑道：“赫宰哥哥和东海哥哥在池边练功呢。希澈哥哥出去了。”

　　“出去了？”

　　崔始源眉梢微挑。

　　“嗯。”女孩子笑着点了点头，“正洙哥哥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夜里总是咳嗽，希澈哥哥说给他买润肺的梨膏糖回来吃呢！”

　　申东熙不耐烦等，催促崔始源：“始源，磨蹭什么呢？赶紧的，我赶着回去呢。”

　　崔始源便和他们两个在堂屋里坐了，让女孩子去叫李赫宰过来。期间，自然有人沏了好茶，捧了点心端过来，供他们排遣。

　　过了一会儿，曺圭贤刚捏起一枚奶油榛子穰的小卷子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门槛前犹犹豫豫地冒了出来，探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他转头看了一眼正说话的崔始源和申东熙，对李赫宰招了招手。

　　李赫宰胆怯怯地摇了摇头，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点心，使劲吞了口口水。

　　曺圭贤会意，忍着笑，捏着点心向他目光前递了递，又向他招招手。

　　李赫宰又咽了口口水，眼睛四下一转，见没人注意他，忍不住往曺圭贤处挪去。

　　才走了两步，衣领却被人自身后揪住了。

　　一个略年长些的年轻人领着李赫宰走了进来，在崔始源面前站定了，轻声问道：“崔少找我们？”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单衣，像风中的柳枝般盈盈站着，眉梢微微斜吊起，配着白玉般的面庞，如水的双眸，看着颇肖……

　　崔始源听他出声，停住话头，向他看来，笑道：“洙官来了？坐。听说你最近身上不爽利，可好些了？”

　　朴正洙微笑着：“并没有不爽快，烦崔少记挂了。”

　　“哦，是这样么？”崔始源笑了笑，没有较真，只说道，“申家少爷同我说，想借了赫官去家里几天，给老太太跳舞解闷。我想不是什么大事，便做主答应了。这会儿申少爷在这里，让他领着赫官去吧。”

　　李赫宰一听这话，脖子往里一缩，牵着朴正洙的衣角往他身后藏去。

　　朴正洙微微顿了片刻，仍是微笑：“承蒙申少喜欢，只是我们赫宰颇有些不懂事，从来的也没离开哥哥们跟前独自应承过，若是得罪了，可怎么好呢？”

　　申东熙笑道：“洙官是怕我们大户门庭欺负了赫官去么？”

　　朴正洙笑道：“怎敢？”

　　“便是了。我们大户人家虽然规矩多些，但也不愿意轻易做些欺侮底下的事情。赫官这么乖巧，我会多照应着些的。”申东熙将吃了一半的点心塞进嘴里，看着朴正洙笃定地笑，“洙官，你说可好？”

　　朴正洙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滞，他回头看了一眼李赫宰，见他抖得可怜，心里不忍，起身正要回绝，却被李赫宰又扯了一扯衣裳。

　　他从哥哥身后微微探出身来，盯着申东熙，小声问道：“给钱么？”

　　“当然了。”申东熙笑着点点头，“我自然给你封个大红包。我们家老太太和家里的小姐也是出手阔绰的，你应承得好，少不得时时有赏。”

　　“那我去。”

　　李赫宰抿了抿唇，松开了捏着衣裳的手，只是眼神仍是不安。

　　“我也要去！”他话音未落，却从外边冲进一个小炮仗，撞得李赫宰微微有些踉跄，“我要陪赫宰去！”

　　等他站稳了，抬头一看，却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朴正洙忙想拉开他，蹙眉训斥：“东海！谁许你前头来的？”

　　那孩子搂着李赫宰，死死不撒手，冲崔始源嚷嚷：“崔少，我要同赫宰一起去！”

　　崔始源盯着那孩子，忽然玩味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