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23、拥住坠落的太阳

　　几周之后的某个周三傍晚，陈睿踩着预备铃进教室时，左肩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陈睿以为是同班的，刚想转头看，谁这么无聊时，迎面撞见一个陌生脸庞，陈睿下意识脱口：“你找谁？”

　　“褚北在吗？”

　　陈睿扭头朝教室里望了一眼，褚北正趴在自己课桌上，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到他在教室中。

　　陈睿回道：“有什么事情吗？”

　　“张卿和周桪他们，叫我传个话，放学去后巷打会篮球”还不待陈睿再说些什么，那人重又一拍陈睿的肩膀，“话我带到了，走了哈兄弟”

　　陈睿站在门口，望着那个背影出神，刚想回想一下，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下一秒被踩着上课铃冲进来的乔宇撞的一个趔趄，“我艹，老乔，不至于吧”陈睿揉着自己的左肩，骂骂咧咧的回到座位。

　　褚北一个劲笑，陈睿拿桌上的书去拍他，褚北立马躲开，“刚那谁？”褚北小声歔着门口问道。

　　陈睿一撇嘴，露出十分茫然的表情，“应该是张卿他们，叫咱们放学去后巷打篮球……”陈睿朝着褚北一抬下巴“你去吗？”

　　褚北没回答去不去，从课桌里抓过一本书，支棱起来，立在自己面前，小小声说：“听说今晚自习老班不来，你帮我盯着点，我眯会。”

　　褚北刚把脑袋枕在手臂上，陈睿一把把书推倒，砸在褚北脸上，褚北炸着毛，把脸抬起来，十分不友善的看着陈睿，后者则一脸无惧的挑眉回看他。

　　“去去去”褚小将无奈败北。

　　“行吧”陈总兵腆着脸，十分勉为其难的应道，“那我也去。”

　　褚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重又趴下了。

　　*****

　　等下了自习后，俩个人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勾肩搭背的去赴约，刚走到门口时，那边不知何时，立了个可人儿。

　　不是别人，正是陈睿朝思暮想的遛狗女孩，任慧。

　　任小美女，红着张小脸，站在教室门口，也不进来，也不挪步，陈睿把狗爪从褚北肩头松开，走到前门，规规矩矩的站好，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褚北抱臂，靠在后门框上，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望一眼。

　　“那个，有个小忙，可能需要你帮一下。”

　　陈睿一脸问号，但十分雀跃的问：“怎么啦？”

　　任慧自身后取出两大册子，陈睿拿过一看，就明白了。

　　花名册和审核表，应该是轮到他们班了，就听任小美女开口道：“你们班，我想，你比较熟一些，所以……”

　　作为班委的陈睿同学，顷刻稍息立正，站定，十分公事公办的请任慧进教室，并深切的表示，这个任务，作为班委的他，义不容辞，定当鞍前马后，亲力亲为。

　　任慧扑哧一声笑出声儿，陈睿尴尬的挠挠后脑勺，望向后门口的褚北。

　　褚北一叠声的，哎呦哎呦哎呦，知道啦，在他放出更多厥词前，陈睿一把把他挥出了教室，吩咐他，赶紧滚滚滚。

　　褚北一甩书包到肩头，抛了个潇洒绝尘的背影，呼啸而去。

　　*****

　　褚北孤身一人来到后巷，心里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这个感觉他自己摸不准，如果非要用言语形容出来，他感觉自己现在不知道应该跟周桪如何相处了，自从在小巷被追那事之后，周桪真的没有再“路过”褚北家附近。

　　也许，真的只是路过。

　　褚北这样混混的想着时，突听身后有了一点动静。

　　褚北回身，嘴角擒着笑意，这份笑意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但当他看清背后站立的人时，那点笑意，倏忽之间，荡然无存。

　　崔涛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点笑意一分分的沉了下去，心底那道撕裂出的巨大伤口，像头悲鸣的巨兽，叫嚣着让崔涛去占有，去征服，去让他看着自己，只能看着自己！

　　“很失望？”崔涛一步步逼近褚北。

　　褚北一瞬神色恢复如常，不想跟崔涛解释什么，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崔涛横陈手臂格挡在褚北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干吗？”褚北冷冷地问他。

　　“看见是我，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褚北不明白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非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懒得回他。

　　崔涛横陈的手臂动了动，褚北以为他要动手。

　　崔涛确实动手了，不过不是动粗，而是摸了一下褚北的侧脸。

　　“……”

　　有那么一瞬，褚北是懵的。

　　崔涛说：“你应该常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等褚北反应过来后，一把挥开了崔涛的手，看向崔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声喝道：“你有病吧，滚！”

　　褚北不再停留，大步朝外走去。

　　身后人喃喃了一句：“可能……我真的有病吧。”

　　褚北心绪烦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察觉到背后人的异动，下一刻，嘴被捂上了一块柔软的棉布，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褚北全身一软，瘫倒下去。

　　崔涛从身后默默拥住了，他坠落的太阳。

　　*****

　　等陈睿跟任慧忙完后，两人边说边笑的往出走，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一个徘徊不定的人。

　　由于陈睿太投入，压根没看清那人是谁，错身而过时，那人一把抓住了陈睿胳膊。

　　陈睿诧异回望，这才看清来人，“哎？你怎么在这？你们打完了吗？我还说准备一会去找你们呢。”

　　周桪被他问的一头雾水，不过此刻，周桪没什么闲工夫去理这些头绪，他问陈睿，“褚北呢？”

　　陈睿让周桪给问懵了，好笑的看着他，“小北不是去找你们打篮球了吗？你怎么反而还问起我来了？”

　　看着周桪无比真诚and迷茫的眼神，陈睿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有些认真的问道：“小北……真的没去找你们？”

　　“去哪里找我们？找我们做什么？”

　　“不是你们叫人来说，放学之后……”陈睿直视着周桪，但目光的焦点却落在了记忆中的某处。

　　“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让老乔一撞，给我撞懵了……”周桪听着陈睿不着边际的小声嘀咕，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果不其然，就见陈睿突然想通似的，一拍自己的脑门，怪叫了一声，“糟了！”

　　想通事情的陈睿，即刻恢复了理智，快速嘱咐了任慧几句，一把拽着周桪就往后门走，边跑边向周桪解释：“我就说，来传话那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他，他，他是崔涛他们一伙的！对，肯定是，我上回举报崔涛那会，我记得他，对，没错，就是他，就是他把那个学生，一脚踢翻的，他好像不是本校的学生。”

　　陈睿脚步不停，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的猜想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周桪期间未发一言，只是沉默着听陈睿的分析，等两人跑到后巷时，一切如预想中的一样，空空如也。

　　但两人还是不死心地沿着后巷查找了一遍，倒并非全无收获。

　　陈睿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一个红绸包，陈睿颤着手，把那个小红绸包打开，里面漏出了一角黄符，陈睿一把把黄符重又塞回红绸包中，就近找了个地坐下来，深呼吸了好几次，一直在强迫自己要镇定，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想想他们可能会去哪？

　　陈睿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想想他们可能会去哪？

　　快想想他们可能会去哪？

　　但越想越没有头绪，越没有头绪，思绪越乱。

　　陈睿不住地拿手下意识的拍打自己的脑袋，被周桪一把抓住了。

　　“没事的。”

　　周桪的语气冰冷，透不出半点安慰的成分，但就是这份近乎漠然的语气，却将那份肯定，传递的十分清晰。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陈睿在心里鼓足勇气，对，肯定会没事的。

　　突然他灵光一闪，直直的看向周桪：“我知道去哪里找他了。”

　　周桪没有问任何问题，跟陈睿两厢一对视，重又快速的跑出后巷，走到大街上，劈手拦住了一辆出租。

　　上车后，陈睿报了个地名，那司机莫名回头瞅了他俩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一骑绝尘的开了出去。

　　*****

　　俩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到酒吧街，陈睿略一回想，顺着回忆的路线，找到了一家名为茉莉的酒吧，陈睿冲到酒吧门口，脚步突然一滞，看向周桪。

　　周桪被他看的莫名，刚想进去，被陈睿抬手拦了一下。

　　“怎么了？”周桪问他。

　　陈睿没想好怎么说，迫于事态紧急，只好十分机械的回道：“我进去就行，你在门外等我，我马上出来。”

　　说完不等周桪有任何表示，自己率先进了酒吧。

　　昏暗的灯光，扭动的人群，迷醉的气息，于一呼一吸间，朝着陈睿面庞，细细密密地扑来。

　　但这些还不是令陈睿恶寒的地方。

　　令陈睿最恶寒的是，他刚一进门后，就被舞动的人群裹挟住，在人与人贴面而行，如此逼仄的空间中，陈睿明显感觉到，刚才有人，摸了一下他的屁股。

　　这也是陈睿不让周桪进来的原因，这里是家名副其实的gay吧。

　　混迹于此的人，不是双性恋就是同性恋，陈睿怕周桪现有的世界观无法适应这些。

　　当然陈睿自己也是误打误撞知道的这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忍着身体强烈的不适感，陈睿在拥挤的人潮中，辟出一条路，朝着吧台走去。

　　他刚挤到吧台边，人还没站定，一个男人就把手攀到了他肩头，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那人倾身，把唇抵在陈睿耳尖，吹着气问他：“小哥哥，来找谁？”

　　陈睿咬着后槽牙，朝吧台里正在调酒的人，努了努嘴，恶狠狠回道：“找他！”

　　身侧人一听，嫌恶的拍了拍手，扭着胯走了。

　　旁边几个正在喝酒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陈睿也咬着牙，跟着他们一起笑。

　　那几个喝酒的呼哨吧台里正在调酒的人，在嘈杂的背景声中，那人终于听见这边的起哄声，抬眼瞧过来。

　　陈睿与那望过来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对视上。

　　只不过两秒的错愕，那人一把甩下手中的不锈钢杯，转身就跑。

　　陈睿拨开这几个正在喝酒的人，拔腿狂追。

　　陈睿追着那人一路从后门跑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那人时，突然从旁侧开过来一辆收垃圾的车。

　　陈睿被挡了一下，两人错开一点距离，那人回身，朝着陈睿比了个中指，转身刚要跑，被一个外力，一脚踹翻在地。

　　陈睿从垃圾车侧绕出，看到倒地的人，望着站在那的周桪，心安了一瞬，而后，快步走上前，矮身，抓起地上那人的衣领问道：“崔涛平时堵住人后，把人带去哪？”

　　地上的人，朝身侧吐出一口血沫，盯着周桪和陈睿，恶狠狠回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

　　周桪自鼻腔中，轻轻笑了一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想你不会。”

　　地上那人玩味的看了一眼周桪，刚想翻身起来，突被周桪抬起一脚，重重地重新踹翻在地，在那人惊呼一声操的背景音中，周桪开口，冷冷地告诉他：“但我愿意试试，让你从不会，变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