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36、进宫面圣

　　齐云王听说围剿招摇山时有一少年三拳两脚就解决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尸鬼母，下令一定要他在五日后同来觐见。九天宫高阶弟子出入皇宫多次，早已熟稔，但墨不异却是第一次入宫。当年在天择时他的官职低到根本没资格入宫面圣，更不懂皇宫里的规矩，姜世忧特批宁羽这几日好生教导教导，别在皇上面前出了丑。

　　墨不异进宫面圣这件事儿出乎宁羽的意料，他本以为就这样在九天宫落脚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听姜世忧的口气，齐云王似乎对于这个灵术高强的年轻人很是好奇，不由得暗暗担心，就怕出什么岔子。墨不异倒是好整以暇道：“也就是说是他要见我，那我为什么要去，他不能来吗？”

　　宁羽：“……他是皇帝！吞并瀛北，现在三分天下有其二，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这个人我们惹不起，就算你灵术再强，总也抵不上百万大军吧？他虎符出手，大军任其调配，是这天下权势最盛之人。”宁羽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见墨不异不置可否，实在无奈，玩笑道，“你这么个态度去面圣，小心皇上发怒让你竖着去了横着出来。”

　　这句话他倒是听进去了：“齐云的皇帝是个暴君？”

　　宁羽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直截了当地说道：“正是。你想，如果没有膨胀的野心，又怎会想到要打破四国平衡，一吞天下？如果要一吞天下，定然掀起腥风血雨，又怎可能是仁善之辈？”想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不过自古有两类暴君，一有头脑的枭雄，二是没头脑的昏王，他属于前一类。如果你真有才干，能为其所用，他能毫不吝啬地对你好，给你享不完的荣华。”

　　墨不异突然道：“你的师父就是其中之一吗？”

　　宁羽愣了愣，正色道：“对。师父之于齐云王，有如姜尚之于周武王。齐云王本性好色残暴、阴鸷多疑，但作为一国之主，只要把国家治理好，个人的私德和品格便都是其次。他勤于政务，野心勃勃，但最大的优点其实是知人善任。师父既是九天宫主，也是一国之相，这些年来，因为听从了师父提出的关键性战略，我也是眼看着齐云国力愈发地强大。”他见墨不异少见地露出两分好奇，索性拿过一张白纸，将齐云皇族主要宗室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名字写了，然后一一介绍其中的关系、背景。平素他虽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但其实宫内情况基本门儿清，还经常暗地里分析，就为了能预测齐云什么时候能实施他攻打天择的计划以作好万全准备。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其时年味未散，一派张灯结彩。

　　姜世忧早先已入宫觐见，姜东习、姜元、宁羽等几个高阶弟子有官职在身，皆换上了朝服，一身靛蓝长袍，领口一圈兔绒御寒，红底黑边的绫罗腰带上佩一玲珑玉符。墨不异是闲人，作为姜世忧应允的“特别”弟子服饰上就完全不同，纯黑柳叶暗纹的直裾袍，绛紫腰带松松地系着，两边飘带上各悬一流苏珠扣，头发用同色系带束在脑后，脚踏一双绸缎云头履。虽看似是平常富家子弟的打扮，却全身散发出一种清冷神秘的贵气，宁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日中时分，几人来到了齐云皇宫门前。近看这琉璃宫殿，多了一分庄严，少了一分绚丽。森严的齐云守兵分立两旁，倒春寒中冷风瑟瑟，而那些士兵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珠似乎都没转过一下。宁羽他们交出入宫的玉符，墨不异有临时诏约，一行人沿神武门直往前走，经过四殿一阁来到大成殿。未及入内，丝竹鼓乐之声早已声声入耳。

　　门口的大太监入殿通报，不一会儿小碎步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宣九天宫诸弟子进殿！”

　　殿门从两旁打开，除了墨不异外，宁羽一行人都微低着头，尽量作出谦卑之姿。在他们进殿的同时，丝竹鼓乐戛然而止，殿上的舞姬向齐云王福了福便迅速退下。偌大的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宁羽担心着墨不异是否会紧张，眼角余光撇去，见他目光淡然，脚步轻盈，不禁暗笑自己多虑。事实上，他连最差的可能都想到了，万一墨不异惹怒了齐云王，以他的能力要逃出这皇宫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是他并未极力阻止墨不异进宫的主要原因——大不了就逃走得了。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可能性几乎为零，齐云王虽然暴虐，却能够审时度势，征伐天下处于关键时间，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这样的高手收编麾下才符合他一贯爱才惜才的君王人设。

　　大成殿是齐云皇帝宴请官员的处所，殿内水晶作灯、珍珠当帘、金箔为顶，甚是奢华。宁羽匆匆扫了一眼，只见殿内已席开百桌，十几个宫女穿梭其中送酒布菜。粗以朝服而分，四品以上文官几乎都已列入席，心道齐云的小半个朝廷今天都在这边了，这可是遇上大场面了。他们这些九天宫弟子挂个虚职，品级不高，如果不是齐云王特别批示，本是没有资格进驻大成殿的。

　　殿内站定，宁羽等人伏身跪倒，三呼万岁。宁羽本担心墨不异心高气傲，不愿下跪，却见他跪得比他还速度，那声“墨不异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得溜得就像早就说惯了一样，心道又是自己多虑了，墨不异“入乡随俗”的能力远在他预料之外。

　　齐云王夏良群端坐龙椅之上，一身正红的云鹤纹缂丝龙袍很是喜庆。他年过四旬，仍是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一张长脸上浓眉深目，看起来炯炯有神。单看长相倒更像一个武人，然武人称帝，向来更是狠辣无比。

　　“起来吧。”夏良群道。虽然声音平缓，但本身音色浑厚，听起来仍如洪钟。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墨不异身上，向下首坐着的姜世忧道：“姜相，这个想必就是以一己之力制服血尸鬼母的孩子吧？”

　　姜世忧起身行礼：“回皇上，正是。”

　　宁羽站定，四下观察了一番，只见夏良群坐于上首，殷贵妃伺候左右，师父位于左下首，殷会期这蠢材竟得了二品官员的待遇，坐于右边第四位，正边喝酒边往这边瞟。宁羽叹口气：以后这厮是越来越惹不起了。

　　夏良群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兀自点头赞许，向墨不异道：“孩子，你介绍下自己吧。”

　　宁羽一时有些紧张起来，转头望去，见墨不异再跪倒于地，从容不迫地说道：“是的。回皇上，草民墨不异，原是天择人士，但论天下形势，齐云方是天定之国，因此前段时间决心移居齐云，一路横渡载星河，辗转至招摇山，正遇那血尸鬼母行凶作恶，情急之下将她杀死。”

　　这些话是宁羽让墨不异答的，一来他来自天择的事儿不定就会让人捉住把柄，不如早日摊牌，二来把他设计成一心向往齐云的别国人士，也容易招好感。果然，夏良群脸色更柔和了些：“噢？那你是早已有心要留在齐云了?”

　　墨不异道：“回皇上，齐云国力强大，人民生活安逸，草民生平惟愿成为齐云人士，为齐云奉献此生。”

　　宁羽想：这句我可没教他，看来他无师自通得很。

　　夏良群笑道：“好、好，孺子可教也。从天择西渡而来，一路需跋山涉水，想来你不仅灵术高强，更是有胆魄、有毅力，齐云若多些你这样的良才，又何愁不能早日一平天下？”

　　旁边殷会期听及此，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一脸的郁闷。姜世忧道：“皇上过誉了。不异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奇才，我打算就留他在九天宫好好打磨打磨，假以时日，定能为我所用。”

　　夏良群道：“这样再好不过了。”他转向墨不异说道，“血尸鬼母的名号可是连朕宫中都早就传遍了，听说她以吸食人血为生，到处放火杀人，为害四方，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她把她杀了的？”

　　墨不异不卑不亢道：“回皇上的话，招摇山灵气逼人，齐云雄兵围剿时草民正于山上修习灵术，岂料那血尸鬼母带着鬼童混在山民之间。妖与人所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因此草民一眼识破，那血尸鬼母因而恼羞成怒，大发狂性，半夜放迷烟迷晕众人，杀死无辜者众，吸食其血，更是大涨妖力。草民以所练灵术拼尽全力与其搏斗，亏得平素修习不辍，与其大战百余回合后才侥幸把她杀死。”

　　外人既不知内情，也无法断其真假，这话虽然是颠倒黑白，但是出自他口流畅自然，毫无破绽可寻，群臣在旁边听边啧啧有声。夏良群赞赏的口吻道：“孺子可教。若非你相助，这次围剿招摇山不会这么顺利。”又道，“听说这次北上取灵脉也有你一功，朕先记下了，宴后将一一论功行赏。”

　　墨不异伏身谢恩，与九天宫诸弟子一齐退于一旁，宁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这首次入宫很是顺利。几个太监入殿来给他们特别加座，琼浆珍馐很快布满了桌，墨不异也不客气，直接就吃了起来。舞姬重新上场，鼓乐声起，一派的歌舞升平。宁羽见墨不异举箸不停，不会儿碗盘便空了，宫女急急地又换了新的菜肴上来。他不禁向夏良群的方向望了过去，心想如果他如果看到墨不异吃饭的样子估计印象会差很多……

　　不一会儿，只听夏良群的声音又响起：“一年之末，齐云也算完成了吞并瀛北的大事。现在齐云一统天下之心已是人所共知，无可隐瞒，新一年朕要加速推进东征事宜。接下来齐云会分两步走，一是暂时制衡天择和长仪，二是自身继续休养生息，等实力足够再图后事。要知道，齐云灭瀛北是以‘吊民伐罪’之名，一招用过，其余两国必当防备，接下来没那么简单，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而拿下瀛北的国土后，我们的国力也能对应强盛起来，要做的事多了去了。挑落瀛北，斩获其灵脉亏得各位，朕在此先要敬大家一杯！”话毕，夏良群举起酒杯，殷贵妃斟满酒，他一饮而尽。座下的大臣小臣们纷纷离席拜倒，山呼万岁。

　　夏良群继续道：“至于如何去制衡天择和长仪，和相国商量过后，朕已有打算，且细细图之，届时一一与诸位爱卿详谈。”话锋一转，“歌舞看得腻味了，现在换个口味给大家助助兴可好？”

　　群臣自然捧场说“好”。正当他们在想安排了什么新的节目时，只听得夏良群厉声喝道，“来人！把王之动带上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除了墨不异外，喝酒的、吃菜的，全都停下了动作，连鼓乐也陡然而止。

　　夏良群挥了挥手，舞姬俯首退出。与此同时，一阵链条“叮当”作响下，由两名侍卫压着一男子自殿外而来，那男子三十开外，身形消瘦，身穿白色囚服，衣上皆是斑斑血迹，须发凌乱、脸现菜色，左眼青肿，显然遭受过酷刑。行至殿中，一名侍卫对着他膝弯狠踢一脚，那人立马匍匐在地，偌大的大成殿瞬间寂静了下来。齐云枢密使王之动，在不久前一次针对他的突击密查中被查出替敌国长仪暗中搜集情报，被夏良群打入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