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34、福星高照

　　宁羽微微蹙眉，九天宫令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令牌一出，齐云境内，上至皇宫内廷，下至市井人家，一路畅通，哪有人敢阻止。他本不想理睬，又走出几步，后面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等等！别走了！别走别走！”最后一个“走”字出口，那声音的主人一掌欲拍上宁羽的肩，宁羽听风识物，人微斜避开，反手抓那人腕，那人大叫一声“哎呦”，另一手推掌而至，宁羽放开那人手腕，转而接了那一掌，内力悬殊，那人又“哎呦”一声，下盘却是稳当，踉跄了几下倒没摔倒。

　　“大人，您这功夫好俊！”那人捂着手腕子直起身。宁羽一看，此人年纪轻轻，一张圆脸，一双圆眼，似乎很是熟悉，脑中如翻书般翻了几页，恍然道：“你是那个……招摇山上的守卫！？”

　　那人听宁羽认出他来，立马喜上眉梢：“啊呀，大人，正是小的常默啊！好久不见了！那时您在招摇山上英勇无匹，轻功无敌，小的是万分之佩服。小的一见是您，真是倍感亲切，所以想着一定要来打个招呼，想不到……大人如此警觉啊！”

　　宁羽哭笑不得，这下彻底想起此人正是招摇山上那个啰嗦的小兵，当时那些山妖被墨不异杀尽，自己和九天宫门人则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遇到他，便让他去解了九天宫门人的迷香，怎么现在调来守城门了？仔细一看，只见这常默一身藏蓝戎服，一双长筒黑靴各绣了条四脚金蛇，佩一柄流泉宝剑，心道，这小子没把犯人给看牢，全被杀了个精光，上头不仅没责怪，居然还升了他当城门校尉，可谓因祸得福，真是福星高照了。

　　常默兴冲冲上前，眼神诧异地移向墨不异，上下打量了半天，开口道：“啊呀，这位公子哥真如天人下凡，真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请问该怎么称呼？”

　　宁羽：“……”

　　墨不异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官大人，在下墨不异，现在亦入籍为齐云九天宫弟子。”

　　常默真诚地赞叹：“九天宫里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呀。我以为大人已经是第一等的好看了呢。”

　　“……”宁羽心道，那还真是对不起了，还真不是。

　　常默硬是拉着宁羽喋喋不休了半天，当时怎么去一个个叫醒的九天宫门人，自己又是怎么回到了齐云，怎么被擢升了校尉，翻来覆去讲了几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行。“一路好走呀！”宁羽进到城内，常默的声音还在身后好远飘来。连墨不异都无力吐槽：“这人适合做说书的，真是啰嗦。”宁羽苦笑着点头，又加了一句，“不过他运气不错，经历了招摇山那次险情居然还能升官发财，我以为起码被杖打个二八十，发配边疆去。”

　　两人并行走在齐云都城中，惹眼的外貌招来不少注目的眼神。宁羽侧过头，见墨不异神态如常，心道果然有天人之风采，收到那么多注目礼也能面不改色不当回事儿。在他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异样的眼神都是冲着墨不异一人而来，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齐云多盆地，地势低洼，降水偏少。不如南国长仪那般气候温和湿润、物产丰饶，法术灵术不如东国天择，整一个洞天福地，灵气逼人、能人异士辈出，但齐云也有别国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一个好的相国。

　　姜世忧在位十五年，齐云国力突飞猛进，不久前甚至吞并了北国，一统西北全境。宁羽知道北伐的很多关键战略都是师父亲自制定，事实证明他的谋略确实高明。齐云政局稳定，皇帝雄心勃勃，谁也不会否认这多方面相辅相成，完全足够弥补齐云国本身先天不足的短板，现存的三国之中，已以齐云为最强，世人不知之后齐云会先攻南面的长仪，还是首取东边的天择，但愈来愈多人已不疑齐云未来将成唯一的主宰之国。

　　墨不异放慢了脚步，到处走走看看。他早前虽四周游历，但都去人烟稀少、有山有水之处，并不曾进城。毕竟是国都，这里商行林立，人来人往。临近新年，不少商户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大红的灯笼和对联，大红的“福”字倒贴在门上。墨不异忽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去长仪王都一事？”

　　那时宁羽被天择追杀，万般无奈之下欲投靠长仪长公主秦琴君，却发现她为人恶毒轻浮，当年尚年幼的宁羽被吓得不轻，整一个落荒而逃。他脱口问出：“当然，印象深刻得很。”

　　墨不异叹道：“十年前的长仪王都繁华也胜十年后的齐云国都。”

　　宁羽：“……被你看出来了。长仪国确实比齐云有钱多了。”

　　墨不异又道：“这十多年来，齐云国一步步把瀛北整个吞噬，纵观历史也无相似的例子，时间上来说太快了，最富庶的长仪都被步步紧逼，这样看来，你现在辅佐的齐云国国主也定非凡俗之辈。”

　　宁羽想了一会儿，说道：“齐云王夏良群继位已经十七年，前几年他几乎都是安分守己地在自己的地盘休养生息，大概是在十多年前，可能是王位已经坐稳，政局安定了，他才开始显露出极大的野心来，毕竟在他之前四国相互制衡，实力相当，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去想把这种平衡的格局打破。”说罢，宁羽停下了脚步。墨不异见他不走，也跟着停了下来，宁羽的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野心，正好助我。石田虽死，但他受命于人，我这杀父之仇只能算报了一半，我等着看齐云灭了天择国那一天呢。”

　　街道上人流如织，宁羽说话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墨不异挑了挑眉，半晌淡淡一笑：“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然而，闻言宁羽突然向后退了半步，正色说道：“不异，其实我也早就想和你说了，我已不是当年的我。我很谢谢你，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但是……我想说的是……那十年里，我在拼命成长，我现在，能追得上你了！”这段话并不长，但他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对不起，不异，我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关在封灵棺里。”

　　冬日正午的阳光撒下来，全身暖融融的，墨不异整个人像被一层柔和的金光包围了。

　　宁羽眯起眼，勉强能看到他背光站着，依然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他继续道：“你有十年之缺，而我在这里——过得也战战兢兢。这么久以来，我还是总能忆起那天，每一幕就像折子戏般不断重演，还好你回来了，真的。经过那么多事、经过那么久时间，我可真不是当年不经事的孩子了……”他抬头看着他，“我不再是你的累赘，从此以后，也让我保护你吧。”

　　墨不异定定地站着，和风将他束起的长发吹散。

　　宁羽安静地站着，不发一言，却也不再发憷与他对视。良久，墨不异用笃定的口吻说道：“其实，十年前的你已经不能小觑，现在么……看来是更不能了。”说罢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好的，我明白了。以后你来保护我吧。”

　　宁羽长舒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被当做孩子来看，被当做什么都做不了的弱者。尤其在墨不异面前。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墨不异没有再说话，行色如常，但目光空远，宁羽在旁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变得如水般宁静。

　　这个人，他在这里，在他身边。他说愿意让自己来保护他。

　　轻功底子极好之人，即使行路不用轻功，有意无意间也会加快步伐。两人默默走出三、四里只用了一小会儿，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已跃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