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潋潋

20、三（4）

　　秦天发出一声短促的要命的尖叫，君颐的一群人原本看桑寒下来就震呆了，这会儿一个一个嘴巴赛着大。桑寒今年才到的V市，之前在C城也不常出席在那些社交场合。台下认识她本人的只有龙家和浅家的四位长辈。更何况所有人都以为龙彧还是黄金单身汉，谁料到突然冒出来一位从来没见过的丫头，并且和龙彧有“终身大事”的关系！
　　龙彧看了看惊讶的众人，继续娓娓道来，“这位是浅氏酒业的千金浅桑寒小姐，我和桑寒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我们龙家和浅家也一直是世交，我们两个的婚事也一直是两家人的心愿。所以去年桑寒一成年我们就秘密订婚了，之所以没有公布，是因为桑寒还小，不好意思。”
　　底下有人轻笑，桑寒看到飞扬笑着和央寰说了句什么。
　　“之所以今天在这里向各位公布，是因为前几日在法国，一位朋友告诫我，爱她，就早点娶回家。”他笑了笑，“央总，是不是这么说的？”
　　央寰在下面笑着点头。
　　龙彧走到桑寒背后，一边解她项链的扣子一边说，“所以，我希望今天在各位朋友的见证之下，帮桑寒把她挂在脖子上的这枚戒指戴到手上。”
　　桑寒有些傻了，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本来么，答应和他一起出现在这里只是想给他点错觉而已，谁料到他比自己还狠？愣神间龙彧已经把她的项链解下来了，她刚想说什么，却看见大门口来了不速之客。
　　众人看女主角惊讶地看着后边，纷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刹那的寂静之后突然是此起彼伏的惊呼，“三夫人！”
　　进来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后面推着的，正是仲宸。
　　桑寒看到龙肃裘猛地脸色大变，龙彧咬了咬牙，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迎了下去，“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冷冷哼一声，“我要是不来，可不是要连曾外孙的终身大事都赶不上了？”
　　龙彧微微欠身，“本来想等事情定了之后再带桑寒去拜访您老人家。”
　　老太太没再理龙彧，却对另一旁走来的央寰笑得和蔼可亲，“央寰也在这儿啊，令堂最近身体可好？”
　　“承蒙三夫人惦记，家母一切都好，昨天刚启程去新加坡过冬了。”
　　又寒暄了几句，边上的众人们却忍不住都低声议论开了，有人好奇后面推着三夫人的年轻男子是何方神圣，有人议论龙肃裘从三夫人进门到现在都没有上去给自己外婆请过安，君颐的人则开始议论仲宸和三夫人的关系，还有秦天叶宁之类仍然处于对桑寒竟然是个女孩子的震惊之中……
　　桑寒一直一个人站在台上，看那边众人围着传说中的三夫人寒暄问好，看龙彧面色不善地站在一边听老太太和别人说话，看仲宸一直优雅从容地站在老太太背后，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决定，桑寒抬脚往下走。
　　“戒指呢？”龙彧正在脑海里飞快地分析眼前的局面，面前突然横空出现一只素嫩白皙的手，他心下一震，转过头，桑寒伸着手站在他旁边，“戒指呢，你不是要给我戴戒指吗？”
　　会场里瞬间静得只有心跳声。
　　龙彧怔怔看着她，然后突然微微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很郑重地对老太太说，“老夫人，这是我的未婚妻，浅桑寒。”
　　她打量了浅桑寒一眼，然后问，“宸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浅小姐？”
　　“是的。”
　　她苍老的目光严厉地盯着桑寒看了一瞬，“我不允许。”
　　众人哗然。
　　龙彧看了仲宸一眼，又看了三夫人一眼，然后把桑寒的手拉到胸前。在全场人的屏息中，毫不犹豫地把戒指套在了桑寒的左手无名指上。
　　本应该是掌声雷动欢呼祝福的，这会儿却仍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看三夫人的反应。
　　她正气得面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着，刚要发作，突然安静的人群里出现一声奶声奶气的笑声，“妈妈，他们是要结婚了吗？”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飞扬和央寰的儿子，央彧。他正拽着飞扬的手，一蹦一蹦地笑得很欢快。

　　“是啊，”飞扬弯下腰来和儿子说话，“快去和叔叔阿姨说恭喜。”
　　小宝贝得了圣旨，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拉着龙彧的手吧嗒亲了一下，清亮的童音字正腔圆地说，“恭~喜~叔~叔~！”
　　然后又跑到桑寒面前，拉着桑寒的手亲了亲，“恭~喜~姐~姐~！”
　　接着歪着头想了想，鬼灵精一样跑到三夫人面前，巴着她的轮椅扶手，“恭~喜~婆~婆~！”
　　他的五官继承了他爸妈的精致漂亮，眼睛里倒映着天花板的顶灯，像闪着一颗一颗的小星星。可是这个可爱的男孩儿并没能平复三夫人的火气，她冷冷哼了一声，脸依旧绷得死紧。
　　“妈妈，婆婆不开心。”央彧看着飞扬有点委屈地求援。
　　“通常这个时候，你要搞清楚对方为什么会不开心，”央寰蹲在儿子身边，“然后自己想办法，把婆婆逗乐，而不是向妈妈求助。懂吗？”
　　央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三夫人，想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尖，仰着头，说，“婆婆亲亲！”
　　大厅里响起一片笑声。
　　三夫人轻轻摸了摸央彧的头，“央寰你好福气，生了这么可爱的儿子。”
　　央寰笑了笑，又问儿子，“觉得婆婆开心了吗？”
　　央彧看了看三夫人，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
　　央彧咬着嘴唇想了想，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我妈妈最喜欢吃这个了，本来是给妈妈吃的，不过现在不给妈妈了，给婆婆吃，婆婆不要不开心了！”
　　大厅里的笑声更甚刚才，三夫人面色缓和了些，轻轻拍拍央彧的背，对央寰说，“不是我齐三雁不给你央寰面子，你这个小辈，是我最欣赏的。只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不是生意场上，我买你央寰一个面子，就能解决的。”
　　“三夫人，您老常年在国外，可能和龙彧接触也不多，”央寰轻轻把儿子手上的棒棒糖拿过来自己捏着，“央臣这两年和君龙生意上的往来比较多，我和龙彧也算是挺熟的朋友，他虽然还年轻，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考虑得很周全、很值得信赖的。所以，我想他既然决定了要娶浅小姐，必然是想得很清楚了。婚姻到底还是彼此相爱最重要，我相信龙彧不是年轻气盛冲动行事的人，他肯定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他一边说一边把棒棒糖的糖纸剥了，轻轻送到飞扬嘴里，说话宠老婆两不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呵，”三夫人冷笑一声，“两情相悦？我虽然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成语还是听得懂的，两情相悦？”她目光锐利地扫向浅桑寒，“这位浅家的小姐，你敢说你真心喜欢龙彧？”
　　桑寒瞬间一怔，抬眼看到仲宸注视的目光，脸上浮现挑衅的笑，拉过龙彧的手，仰起头就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说的毫不犹豫，“我浅桑寒，喜欢龙彧。”
　　“你以为……”
　　“太婆，别闹了，别忘了正事。”三夫人刚想说什么，蓦地被一直沉默的仲宸打断，他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波纹，再不看桑寒和龙彧一眼，“正事要紧。”
　　“好，”三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剜了桑寒一眼，随后目光扫向另一边的众人，“哪位是关凯利，关小姐？

　　凯利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听到这三夫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浑身一哆嗦，天晓得她连这老太太是何方神圣都不算清楚，只知道是个叱咤风云的太皇太后。可是自己和她八竿子打不上边啊？她叫自己干嘛？！心里抖霍霍地闪出来，“……我就是。”
　　仲宸和三夫人头都转过来，三夫人打量了她半晌，“出来谈。”
　　“听说，你和浅家那丫头是好姐妹？”单独的包厢里，三夫人少了方才的凌厉气焰，竟多了几分慈祥。
　　“是，我们认识七年多了。”
　　“听说，前阵子你们两个和宸儿一起去旅游了？”
　　“是，还有安明。”
　　“你和安明……恋爱了？”她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惊掉了凯利半个下巴。
　　“啊？……我们在一起挺开心的，不过，不过没有恋爱。呃，安明比我还小呢，我把他当弟弟的。”
　　“没有恋爱啊……”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和仲宸对视了一眼，“安明这孩子，有抑郁症，你知道吗？”
　　“什么？”凯利一惊，“不会吧？他虽然有时候比较内向，不过基本上还是很活泼的啊。”
　　“哦？”三夫人惊异地看了一眼仲宸，“你们出去旅行的时候，他状况这么好？”
　　仲宸微微点头，“是的，他和关小姐挺聊得来的，那两天很开心，”他说着看向凯利，“安明最近回去过圣诞了，情况不太好，他想见你。”
　　“没问题，”凯利答得好不犹豫，“我去。”
　　另一边，少了三夫人的宴会厅已经恢复常态，李斯特的爱之梦已经奏响，开场舞已经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舞会上。今年的开舞嘉宾破天荒的有三对，龙肃裘夫妇、央寰和于飞扬、当然还有龙彧和桑寒这一对刚刚宣布订婚消息的。龙夫人是端庄优雅的银，央太太是裙摆飞扬的黑，龙家未来少奶奶——或许该这么叫她了，穿着白裤和白靴子，颈后系着一根白色的长巾，在龙彧怀里旋转移步，恍惚间竟像是飘逸出尘的蝴蝶，振翅欲飞，抓留不住。
　　这是龙彧第一次和她跳舞，却居然是意想不到的默契——或者说，她意想不到的配合。她会跳的，他知道，但是她几乎从不肯跳，以前是太小没有舞伴，后来，是和他不对盘。可是今天，她居然一点也不反抗地被他搂进舞池，乖得不像她。

　　“three,four,five,...”桑寒应酬得有些疲倦，就去了宴会厅楼上的休息室。刚进门，就看到央家的小少爷对着墙面的一幅画数数，看到她进来，冲她礼貌地笑了笑，又回过头继续他的工作。
　　桑寒着实累了，人往沙发上一趟，闭着眼睛听小男孩清亮的童音在休息室里有趣地回响。
　　“twenty,twenty-one,twenty-two!”他终于数完，回过头来兴奋地冲桑寒笑了一笑，“有22棵树呢！”
　　桑寒其实并不懂该怎么和这个岁数的小朋友打交道，只笑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喝了点红酒，脸上有可爱的酡红，因为疲倦而显得很有些柔弱，央彧只觉得这个好看的姐姐像香香的草莓蛋糕，登时亲切感顿生，‘蹬蹬蹬’地跑过来，“我叫央彧！我妈妈说，我和你男朋友的名字是一样的！”
　　呃？他说得一脸灿烂，甚至还有些献宝的意味，桑寒却愣了，男朋友，男朋友？她似乎……从来没有把他和这三个字眼放在一起过。混蛋、小人、未婚夫……似乎这些名词才应该与龙彧两个字放在一起。
　　男朋友……男朋友应该是甜蜜的，单纯的，甚至有一点点青涩的，应该是电影院、游乐场，应该是小心牵手、温柔拥抱、心跳接吻，应该是盛夏里的蒲公英、寝室下的木吉他、情人节的红玫瑰……
　　这是浅桑寒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对恋爱最直观的幻想和定义。可是这些，通通和龙彧没有关系。
　　不过她突然撇撇嘴，又想，如果被龙彧知道她想的这些，他一定会握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你敢说你接吻的时候没有心跳？
　　切，她是有心跳，可那是吓的，是慌的，好不好？
　　“姐姐！姐姐！”央彧原本看她不说话，就一直安静地乖乖地站着，这会儿突然又兴奋起来，“姐姐！你和妈妈一样香香的！”
　　桑寒又是一愣，“什么香香的？”她不喷香水，今天的妆那么淡，会到现在都有味道吗？
　　“就是香香的！”央彧凑近了又闻了闻，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央彧回头一看，原来是龙彧，立马又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龙叔叔！你女朋友身上和妈妈一样香香的！”
　　龙彧其实是嗅觉系。
　　她可爱，他可以忍，她漂亮，他可以忍，她酷酷地，他可以忍，她使坏，他可以忍，她温柔……呃，她还没有温柔过……不过，她的体香，属于极限挑战。
　　他那个手心冰凉的毛病，一大半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她的香味从小就开始缠着他绕着他，常常弄得他狼狈不堪。每每闻到都几乎浑身都不听使唤，就连想到都会心跳加速。他今天当然也闻到过许多次，不过现在央彧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她香香的，更让他觉得好像满身满心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奶昔味，脑海里，仿佛又开始闪过那块磨砂玻璃板后面她光洁姣好的身躯……
　　“央彧怎么在这儿呀？妈妈在外面找你呢。”龙彧笑着走到央彧面前，蹲下来拍拍央彧的脑袋，“快去找妈妈吧，妈妈给你弄了好吃的。”
　　央彧突然鬼灵精似的笑起来，“龙叔叔骗人！妈妈让我呆在这儿的呢。不过爸爸想要‘二人世界’的时候，也老是这么骗我！”他笑得满肚子坏水，说完了就蹬蹬蹬地往门外跑，正好和开门进来的飞扬撞个满怀，他踮起脚尖，很响亮地和弯下腰来的飞扬“耳语”，“妈妈我们快点出去，龙叔叔要和他女朋友“二人世界”了!”
　　“哦，那我们去吃虾虾好不好？”飞扬若有似无地笑着飘了他们一眼，转身就带着央彧出门了。
　　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桑寒斜撑在沙发扶手上发呆，龙彧想着央寰这儿子教得不错。
　　“噗！”桑寒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来，龙彧的眼神好奇地扫过来，她又笑，撇着嘴说，“女朋友，男朋友？哈哈哈，好奇怪哦。”
　　龙彧不说话，坐在沙发上，微微俯下身来看着她，脸凑得很近，热热的呼吸喷在桑寒脸上，让她有不详的预感。
　　桑寒飞快地把手心贴在唇上，“你不许亲。”
　　龙彧嘲弄地笑，“谁说我要吻你了？”
　　“那你离远点，”桑寒还是捂着嘴，斜睨他，“远点远点。”
　　龙彧稍稍直了直身子，退开半米的距离，“你想太多了。”
　　“这叫自我保护！”桑寒满意了，遮着嘴的手从脸上移到脑后，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对于你这种狼类，就要好好堤防……唔！”
　　龙彧猛地俯下身来，趁她没来得及反应，张嘴就含住了她的唇，手臂压着她的挣扎，舌尖一点一点卷着她还散着红酒香气的唇齿，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溢着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