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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月光 ...

  •   岑稚回到花半里,将近半夜十一点。电梯前几天维修,所幸她租的楼层不高,爬楼梯也不算太累。

      她毕业跟着程凇回汀宜,被《一周时新》录用为实习生后,为了上下班交通方便,搬到这个老旧小区。

      从岑稚高二开始兼职,婉拒程家接济起,裴芹和程越江夫妇俩就好像仁至义尽,对她的生活不闻不问。
      可以说,除了程家二小姐这个头衔,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楼道里寂静无人,声控灯亮的有一下没一下,莫名有点渗人。
      岑稚不敢回头看,一路小跑到六楼0612门前,拿钥匙打开防盗门。
      按下玄关和客厅大灯,明晃晃的光线照亮整间房屋,她对黑暗的恐惧才减弱些许,慢慢平复呼吸。

      岑稚不种花也不养宠物,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到像间样板房。
      墙漆和家具全部是低饱和色,不见任何浓烈明艳的色彩。
      有种与世隔绝的寡淡。

      岑稚趿拉上拖鞋进洗漱间卸妆,对着镜子发现六芒星碎钻耳钉掉了一枚。
      右耳空空如也。

      她不确定是掉在楼道里,还是黎安酒庄会厅……也可能是庭院。

      岑稚想起那辆拽得要死的哑光黑超跑,和副驾上不怎么正经的人。

      从小寄人篱下,让她对情绪的感知力异常敏锐。所以那句“你男朋友”问出来的第二秒,岑稚就能察觉到男人话里若有若无的找茬意味。

      不等她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人,程凇的微信又发过来。
      她当时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低声和男人说句抱歉,匆匆离开。

      之后一直待在吧台边,直到方子奈送她回家,没再去别的地方。

      岑稚想了想,给方子奈留言让她帮忙找找吧台上是否落下枚耳钉。

      那边很快回个OK。

      岑稚放下手机,拿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亮着。
      闺蜜祝亥颜三分钟前发来微信。

      不祝:【[图片]】
      不祝:【来看我儿子。】

      岑稚点开原图,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迷茫地找一圈,这才在纯黑地毯上发现一只纯黑德牧幼崽。
      完美融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毛绒黑拖鞋。

      茨恩岑:【你要养狗了?】

      “对啊。”
      那边发条语音过来,懒洋洋的温柔女声,“一个人住很无聊嘛,我又不像你能耐住寂寞,清心寡欲的跟小尼姑似的,成天围着那谁打转。”
      “要我看,你就该找个男狐狸精,勾你破破戒,保准你不会一门儿心思全搁你家竹马哥哥身上。”

      岑稚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人是看见微博热搜,过来安慰她的。

      她暗恋程凇的事情,这么多年只有祝亥颜一个人知道。
      当初叶辛楚和程凇恋爱,她翘了专业课在天台抽烟,被满学校找她的祝亥颜发现。女孩子的心思是可以共通的,祝亥颜当时没惊讶她竟然会抽烟,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喜欢的程凇。
      她只是走到她旁边坐下,陪她旷了一天课。

      然后两人平时分被扣个精光。
      期末考差点双双挂科。

      岑稚不回复,祝亥颜自然地移开话题,问她如何给德牧取个不带黑字又突出特色的名字。

      两人扯天扯地聊了会儿,祝亥颜说艾音工作室后天在汀宜有个广播剧线下会展,结束过去找她吃饭。

      不祝:【顺便看看你家老爷子,小半个月没见了。】

      祝亥颜毕业后留在临安,为爱发电进了艾音,给广播剧做后期剪辑和剧本改编,时不时跟岑稚分享天籁cv。

      岑稚答应。

      又聊几句,互发晚安。然后一个开始Timi,一个上了微博。

      热搜词条已经掉下去了。岑稚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刷一刷首页,指尖犹豫片刻,在搜索框输入两个字母。

      Ye。

      头像是一捧被旧报纸包扎起的多刺莫奈,厚涂油画风,有种恣意的美。

      最新一条微博是凌晨两点。

      @Ye:【夜返汀宜。[星星]】

      底下还有张配图,飞机玻璃窗外的高空云景。
      新锐画家审美在线,光影和构图都挑得很好,可以当壁纸的程度。

      叶辛楚有十几万粉丝,评论区互动热闹。她只回复了其中一个人。
      岑稚也认识,是曾锐。
      程凇发小,和方子尧一样,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曾锐微博名就是本名:【叶大画家终于舍得回来了?】
      叶辛楚回他:【不欢迎?】

      @曾锐:【哪儿敢啊大小姐,到了说一声,我跟程二去接你。】

      叶家靠珠宝设计起家,在汀宜算有地位。世家圈子就那么小,大家即使不熟悉,多少也听过名字。
      所以叶辛楚和程凇交往才两年,已经和曾锐方子尧打成一片。岑稚从小生活在程家,跟曾锐却称不上熟悉。
      点头之交而已。

      她和他们不在同个世界。
      关系唯一亲密的只有方子奈。

      叶辛楚后来没有再回复曾锐,也许是私聊去了。

      岑稚在心里算了下航班落地的时间,今天早上七点。
      不知道程凇有没有去接机。

      就算去了,她又能怎么样。

      岑稚放下手机,一只白皙细瘦的手臂横遮在眼前。虽然在品酒会上就做好了准备,得知人真的回来时,仍然有种失落。

      她连失落的位置都名不正。

      –

      做了整晚颠三倒四的梦,次日岑稚又早早起来,打卡上班。
      估计是睡眠质量不佳,她脑子里细细密密地发疼,像被针扎了似的,开会时难得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长桌最上方的顾兆兴一如既往会议注水废话连篇,岑稚左耳进右耳出,大脑自动提取几句有用信息。

      两周后是《一周时新》创刊二十周年,总编非常重视,给宣发部批出资金在各大流量网站预热庆祝,准备趁此机会改革杂志版面,开创新栏目。
      本来跟底下没什么关系,但领导班子这次走民主改良,心血来潮地让各个版面小组内部筛选提交一份栏目策划案,上头再择优考虑。
      绩效和奖金空前诱人。
      大家都有些心动。

      “合作也行,单人也行,下周二晚上八点之前发我邮箱。”
      顾兆兴说完,示意散会。

      人群陆陆续续往外走,岑稚将水笔插入线圈本,离开会议室前,瞧见顾兆兴把乔鸿单独留下了。

      洪怡走在岑稚旁边,低嘲:“老顾可真忙,又给阔少爷开小灶呢。”

      乔鸿和岑稚一样,是时事版面A组上个月进杂志社的实习生。
      不同的是,岑稚名校毕业,面试笔试成绩优异正规入选。乔鸿则是替换掉原本的第二名,走后门塞进来的。
      大少爷真才实学没有,该干的正经事也一件不干,成天颐指气使,挑三拣四,没人愿意跟他多打交道。
      也就顾兆兴肯惯着他捧着他。

      “估计是策划案的事儿……”洪怡不爽地啧一声,转头发现岑稚捂嘴打个秀气的哈欠,满脸困倦,有些惊奇。

      这姑娘平时总是干劲满满,随时能肝出两篇SCI论文的架势。
      很少见她这么没精打采。

      “昨晚上干嘛去了?刚开会就心不在焉的,老顾瞪你好几眼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岑稚拉开椅子坐下,温声道:“没睡好。”

      “等会儿还要跑采访呢,你这么没精气神可不行。”
      洪怡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点神秘,朝岑稚勾勾手指,“过来,姐姐给你看个提神醒脑的。”

      岑稚抬手按按干涩的眼皮,听话地凑上去,好奇:“什么?”

      “科技峰会采访现场的录屏,隔壁金融组昨晚传到公司群聊里,有个弟弟简直杀疯了。”洪怡摇头感慨,“一帮老姐姐被勾的如狼似虎啊。”

      岑稚知道这个科技峰会。
      汀宜大学计算机学院和CCF科学技术协会联合主办的交流座谈会,每年七月在南湾科技园定期举行。受邀参加的除了国内计算机专家,数字科技领域企业家之外,还有不少国外学者。
      可谓众神荟萃,大佬云集。

      群众刻板印象里,能站在C++和Java顶端的编程大神多多少少都和脱发挂点钩,岑稚也不能免俗。
      所以在鼠标点进链接,加载出采访录屏时,她下意识看向那人头顶。

      还挺茂密。
      连条发缝都见不到。

      岑稚不禁羡慕,视线下移。

      摄影机离得远,只有个背影。

      男人靠坐在嘉宾席位上,肩背宽阔瘦削,雾霾蓝衬衫,高阶灰西装,低头专注地划着平板,后衣领微微翘起,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冷白脖颈。

      看着年纪很轻,和现场其他人比较起来,确实是个弟弟。
      ……但怎么那么眼熟。

      岑稚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不太敢确认。
      摄像师估计也觉得他很上镜,镜头逐渐从背影转向正面。

      男人放下平板,抬起脸的那一刻,和岑稚想象的影子完美重叠。

      还真是他。
      岑稚难掩惊讶。

      视频里的人靠着椅背,一只手环在胸前,另只手支着胳膊肘,指背抵着鼻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台上。
      岑稚发现他手指很长,指节白净分明如伞骨,又或者是脸小,这个动作就几乎遮住了他二分之一的脸。

      应该是注意到镜头对着自己很久没动,他忽然往旁边扫来一眼。

      嘉宾席光线昏昧,衬得那人睇来的目光都带着分朦胧懒散的冷感。

      席位铭牌上。
      金属板融黑字格外显眼。

      ——【明拾科技-谢逢周】。

      群聊里如洪怡所说,从昨晚到现在,讨论的热火朝天。
      一波接一波。

      [卧槽,一堆大佬里怎么还有个漂亮弟弟?]
      [这是明拾游戏老板??金融组你们藏着个宝贝不早点发出来!]
      [狗拾老板这么帅的吗?!早说啊,我他妈原地变身氪金粉!]
      [弟弟喉结那块是草莓?国内青年企业家都是这种形象?三观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楼上娱乐A组收敛点,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

      “怎么样?”
      见岑稚目不转睛盯着视频,洪怡得意道,“看完是不是神清气爽?”

      岑稚若有所思地点头。

      确实神清气爽。

      原来他就是谢逢周。
      汀宜附中当年顶出名的人物。

      “看见弟弟身上那套西装没有?Balenciaga今年的秀场款。”洪怡扶着岑稚的椅背,跟她科普,“真正的有钱人都是很低调的,可不像某些人,戴块表恨不得怼别人脸上。”

      她没提谁名字。
      但岑稚心有灵犀地想起乔鸿。

      身上鸡零狗碎挂一堆,品牌logo多的够凑个二十六字母表,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里有矿。

      说曹操曹操到。

      开完小灶回来的乔少爷优哉游哉地进了办公室,目标明确,径直朝岑稚工位走来,像只翘尾巴的公孔雀。

      “岑稚。”乔鸿用戴着哥特风银戒的手指叩叩桌面,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次策划你报不报名?”

      被人用鼻孔问话,岑稚也没生气,声音挺温和地嗯了声。

      乔鸿:“那你跟我一组。”

      发号施令似的。

      他声音不低,办公室里一半人抬头看向这边,神色同情。

      谁和这人一组谁倒霉,甩手掌柜啥事不做,揽功劳倒是比谁都快。

      乔鸿以为岑稚肯定会同意,长得就一副软包子好欺负的样儿。

      “不了吧。”
      软包子仰头望向他,柔软甜净到没有任何棱角的长相,瘦圆的巴掌脸,下巴颏儿也小巧。看人时总是很专注,拒绝人也显得格外诚恳。
      她继续说,“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各做各的比较好。”

      乔鸿被当场拒绝,周围目光凑热闹似的瞟过来,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脸色变换几许,最后他噗嗤笑一声:“你跟谁竞争啊?”

      说完就走了。

      对面的洪怡目瞪口呆看着这位少爷离开的背影,简直respect:“他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自信?但凡分我一半,我都不至于容貌焦虑。”

      听乔鸿刚刚那个轻蔑的语气,肯定是顾兆兴给他吃什么定心丸了。
      保不齐这次策划直接内定。

      洪怡有些担心:“小岑,你准备怎么办?”

      实习还有两周满期,一组只能留一个。工作能力各方面岑稚无可挑剔,可惜碰上顾兆兴这样的上司。
      职场就是如此,出了大学校门,有些事不靠关系根本走不通。

      岑稚在开会时心里就搭出个策划大致框架,反过来安抚洪怡:“没事,我会把握好这次机会的。”

      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场,轻易让人信服。

      洪怡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小姑娘滋生出可依赖的安全感:“那姐姐就不跟你抢了,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洪怡算是岑稚在组内关系最亲近的前辈,她不扭捏,答应下来。

      -

      接下来几天岑稚格外忙碌,晚上写策划,白天跑新闻。
      时事记者不比别的,各个社区地区社会事件,大的小的都要管。经常跑的灰头土脸,上镜也是平底运动鞋。

      晚饭吃完没多久,副编一个电话打来,说闹市区金华路那边出了连环追尾交通事故,让洪怡带人跑现场。
      起因是某位外卖员赶时间,骑车闯红灯横穿马路,恰好和一辆刹车不灵的老旧面包车撞上。正值晚高峰,车流如织,前边一停,后面跟多米诺骨牌似的追尾一片,喇叭声此起彼伏。
      混乱不堪。

      所幸无人重伤。

      交警尚未赶到,追尾的车主们已经将外卖员围起来,吵嚷着想要动手。
      七月中旬本就热的人心浮气躁,容易起摩擦,再加上滴滴叭叭的车鸣伴奏,搅得剩下的人也心烦意乱。

      岑稚和洪怡赶来时,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原本有序排队等红绿灯的男女老少,两轮三轮四轮,路边翻垃圾桶的狗都掺和进来汪汪叫两声。

      人群涌动,洪怡夹在中间艰难地拍下现场照片,岑稚在后面帮忙看路,以免被拥挤的行人踩到。
      有个车主被交警训斥,正不爽,转身撞见胸前挂着工作牌的女记者,转移怒火,一把推开相机。
      “拍什么拍!”

      镜头盖差点被撞飞,洪怡被推的往后退两步,火气也蹭地起来了。
      她正要开口怼回去,胳膊被人轻轻一扯,紧接着,岑稚站到她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后面。

      “你好。”小姑娘声音温温和和,像甜甜的樱桃冰沙,“我们并没有妨碍到您,也请您不要打扰我们工作。”

      车主人高马大,见岑稚生的白净瘦弱,更不放眼里:“什么没妨碍我?你俩站这儿就碍到我了!”

      他骂骂咧咧又想动手,肩膀被人固住,动弹不得,抬头一看。
      对方一身黑西装,锃光瓦亮的头,肌肉在布料下硬邦邦地鼓起。
      他瞬间怂了,嘀咕一句:“出门还带保镖,演龙虎帮啊……”

      灰溜溜跑了。

      岑稚转身想要道谢,目光不经意扫到拥堵的人群以外。
      顿住。

      叶辛楚戴着墨镜,微卷长发海藻似的散落在白皙肩头,十厘米裸色高跟衬得脚踝纤细,一折就断的娇贵。
      精致漂亮得宛如艺术品。
      她习惯性地抬起下巴,语气透着三分与生俱来的高傲。

      “好久不见,岑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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