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起始:久别重逢 ...

  •   十日后,一行人抵达浔城北城门。

      战时人员流动复杂,进城门没有核查户籍路引这些流程,顶多检查一下有没有擅带兵刃。

      甫一进城,吴明信便提出分道。

      “多谢江队长一路照应,尔后我将带容四处寻亲,恐不同路,就此别过。”吴明信揭开维帽前的薄纱,拱手道。江豺她们要投入青州王旗下,还是不和自己扯上关系为妙。

      “好,若是有事,可去万应阁,让他们帮忙寻一下小企子。后会有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江豺爽快同意。

      吴明信和容在一家小客栈住下。

      次日,用完早膳,两人便出了门。还未走出这条街,公良企就从旁边窜了出来。

      “哟,这不是吴姐姐吗?一大早这是上哪啊?”公良企假模假式地摇着扇子,假装偶遇。

      “万应阁,公良兄弟呢?”

      “我嘛,没事闲逛呢。”公良企睁着眼净说瞎话,想法设法地赖住他好不容易勾搭上的八卦大户,“万应阁是吧?我熟啊。它在浔城的分阁,我昨晚上就摸清了。这不赶巧了嘛,咱一道儿呗,省得你还要找人问路,沿路我还能给你介绍介绍。”

      吴明信随遇而安地接受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导游”。

      一般喜欢八卦的人嘴皮子都利落,毕竟独吃瓜不如众吃瓜。那些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还是要搭配听者的震惊表情,才能让人更好地享受掌握独门八卦的乐趣。

      公良企也不例外,只听他一路从万应阁的接单范围、相关趣闻,讲到它的建阁历史,洋洋洒洒,口若悬河。

      最后眼看快要到时,还不忘看似随意地提上一嘴:

      “小可不才,也是从万应阁里出来的,现附属散员一枚,这回阁还颇有种回娘家的亲切感呐。”

      “公良哥哥刚才说万应阁那么好,为什么不一直待在万应阁呢?”容好奇道。

      “这…自然是你公良哥哥学成出师,想要游历四方。”

      我才不会告诉你,是因为有几次我因为听墙角耽误正事,留阁考核没及格!公良企心想。

      万应阁生意做得广,各地都有分阁,运营成本也不低,故分阁的建设并不铺张。从外表看,浔城分阁和周围的店铺没两样,都是灰扑扑的两层小楼,第二层还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唯一区别是占地面积略大一点。

      从敞开的大门进去,吴明信直接走到贵客接待区,从袖中取出一支金钗交给招待,言:“烦请将这个交给梅姨,就说故人来访。”

      招待令小厮将三人引至里院静室等候,快步前去禀告。

      退出静室的小厮方掩上木门,公良企就一脸掩不住惊讶地问道,“吴姐姐你还认识梅姨呢?梅姨可是万应阁四头领中的老大,头头中的头头!我还在阁中当头领亲传弟子时,都很难见她一面。”

      “嗯,我知道。”

      “那你是啥时候认识梅姨的啊?”公良企好奇心愈盛。

      “九岁那年。”

      “莫非吴姐姐也是从万应阁出去的?难道你是梅姨亲传弟子?”万应阁阁中人多带面具,除同师门外,互相之间大多不知道彼此真实样貌。

      “也算吧。”

      吴明信见公良企是坐在椅子上的,略一思忖,还是如实说了,“九岁时,我机缘巧合成了万应阁阁主,不过平时并不管事。”

      公良企又差点没厥过去。

      “本想把你支开再谈事的,但你既是万应阁的人,知道也无妨。”万应阁即便是日常不做任务、不领工钱的散员,也要遵阁中号令。否则就不叫成为散员而叫脱离万应阁,如公良企师兄那般。

      况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吴明信也看出来了,公良企八婆归八婆,该保密的事情也管得住嘴,人品也算纯良,还是可信任的。

      栽过跟头,她现在看人是比以前谨慎很多,甚至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怀疑别人。但她实在不愿,因为害怕重蹈覆辙就拒绝相信别人,便尽力克制自己的疑心病。

      “人是抱团生存的,有前提的对他人的信任是人活着很重要的一部分。”她这样嘱咐过自己很多次。

      另一边,公良企自己给自己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这次可不像皇后的事,皇后地位再高,在他这儿还是高不过万应阁的阁主去。公良企自小被万应阁养大,本领也都是在这学的。某种程度上,万应阁真的和他的家差不多。

      一个是快要走到末路的贵人,一个是自个家的大家长,对于还算恋“家”的公良企来说,前者都没资格和后者相提并论。

      更不用说,这位老大,就刚刚,还在面带微笑地听他吹嘘自个儿。

      区区一散员显摆到了阁主头上,就像是关公面前舞大刀、阎王爷跟头跳大神,刚才感觉自己格调把握得多到位,现在就有多想猛捶自己脑袋,清清里面进的水。

      “等等…刚才那金钗难道就是话本里那种阁主令?”公良企摊在椅子上仍不忘八卦。八卦人,八卦魂,八卦使人精神。公良企一想到这茬儿,目光好像都没原先涣散了。

      “这倒不是,只是支普通的金钗,御赐的。按宫中规制推算,梅姨就算猜不到是我,也会来见我一面。”

      不出吴明信所料,梅姨来得很快。

      许久未见,梅姨清减了些,鬓间也添了几根霜发。

      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生前熟悉的人,吴明信发现有些东西好像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被尘封住了,就像此刻快要涌出她眼眶的眼泪。

      原来她不是不委屈,只是在她哭时可以安慰她的人不在身边。

      “梅姨,近来可好?”吴明信轻轻地说出这句问候。

      她有点后悔那么早摘下帷帽,当时是想着这样方便梅姨辨认是她,现在却无比希望那层薄薄的遮羞布还在她脸上。

      “承小姐的福,一切都好。”梅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缓而坚定,“小姐,不知可否让靳大夫号下脉?”

      吴明信这才注意到,还有一名背着药箱的中年女子跟着梅姨进了静室。

      “可。”

      她知道梅姨这是想要确认她不是她哥假冒的。作为偌大一个万应阁的主心骨,梅姨从来就不是一个放任情感干扰理智的人。

      靳大夫从药箱拿出脉枕,待吴明信手腕搁上去,静静号脉。片刻后,她朝梅姨深深地点了下头。

      梅姨这才放松下来。

      “好孩子”,梅姨向前一步,拍拍吴明信的手臂,继而握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失踪了三年的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受苦了。”

      梅姨把她揽到怀里后,吴明信彻底绷不住了。

      以前,梅姨也只抱过她一次,永昭十六年吴昭帝突发心疾病逝的时候。

      梅姨是吴昭帝一手提携出来的。她永远也没法知道,昭帝在梅姨心中地位有多么高。她只记得,梅姨当时抱着年仅十岁的她,隐隐带着哭腔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

      这是时隔十一年,她和梅姨的第二次拥抱。也是时隔三年,她终于可以再次做一个遇到委屈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眼泪宣泄情绪的长辈眼里的孩子。

      吴明信埋在梅姨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许久,才舍得放开梅姨。

      接过梅姨递来的手帕,擦干净眼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梅姨也笑了。

      给吴明信留了些许缓情绪的时间,梅姨方才关切道:

      “阁主这三年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三年前的年底,你不曾来阁中,却传来离祁帝要立你为后的消息。我知晓你一向视其为兄长,不可能应承,便令一名时任御医的散员设法为皇后号脉。这散员冒死传出来的脉诊结果,竟是阴阳同体脉象,我便知那不是你了。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吴明信用右手揉了揉眉心,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是完全清楚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梅姨,再过些时日,我会去京都。一来是想给正烤着我那两位“好兄长”的火堆添把柴,二来便是想要弄清楚这些过往纠葛。”

      “不过,不管个中曲折,我如今平安回来了,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公主,您以后莫再为我忧心。”

      梅姨笑着点头,却随意得好似并没有听进吴明信的劝说。

      吴明信其实知道,梅姨一向最有分寸。

      永昭十五年,吴昭帝将她封为朝阳公主,宣布她和当时唯一的皇子吴祁同为候选储君。当时她才九岁,昭帝愧于把小小年纪的她竖起来当靶子,便将自己私下产业万应阁秘密交予她,当作补偿。

      自那时当了万应阁的阁主起,为免她身边的人发现,坏了万应阁作为民间机构在世人眼中绝对中立的立场,也因为四大头领平时分散各地、事务繁忙,她作为阁主和四大头领的会面一年也只有一次。

      故而,其他三位头领与她也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只有梅姨当时负责坐镇京都总部,又因昭帝早年嘱托对她关照颇多,两人关系日渐笃密。

      所以她变成一只怨魂后,她想过梅姨可能会很伤心。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不会感情用事的梅姨竟会为她做到那一步。

      两年前她的魂魄飘去旧时的万应阁总部时,昔日繁华的阁楼早已人去楼空。

      后来她追到浔城,才得知,梅姨找不着她人,觉得她受害后的得益者——她那两位“好兄长”铁定脱不了干系,才会在离祁帝刚登基、离朝尚未显出颓势时,力排众议,取消总阁设置,安排万应阁势力几近全部退出京都。诸州皆反后,她也曾目睹万应阁不露痕迹地帮扶各方反军。

      现如今离朝大厦将倾,世人只感叹万应阁掌权人慧眼如炬,提前看穿离朝国运衰败,化整为零,撤出京都;却无一人知晓,或许万应阁只是用它的方式给一个并无多少实权的阁主报仇。

      即便是为了护她而做的决策,梅姨施行起来也叫人挑不出错。

      所以吴明信并不担心梅姨会因为关照她的事而影响万应阁大局,她只是不忍本就操劳的梅姨再为了她徒增烦忧。

      她真地很希望梅姨能听进去她的话。也怪她一来就哭,怎么能安梅姨的心?

      于是之后的交谈,吴明信尽可能展示她变得成熟的那一面,计划筹谋、对身边的人的安排,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最后梅姨的心安没安谁也不知道,不过吴明信自己倒是变得越来越胸有成竹、泰然自若。

      早在吴明信眼泪落下那刻,公良企就悄悄拎着容退出了静室。

      容不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姐姐,便问公良企,“我们为什么走啊?”

      “因为八卦要有命才能听啊!”公良企声嘶力竭。

      “很多人脆弱的一面是不希望别人看到的。有些不该看的画面,看了可能会要命!”他为了照顾容的情商,补充道。

      三句话容只听懂了第二句,她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姐姐也会脆弱呀。

      她想起了昨天姐姐跟她说,继续待在姐姐身边对她不好。

      她当时问姐姐,“是姐姐养不起她了吗?就像只能找到很少的虫子,不得不把雏鸟赶走的鸟妈妈那样。”

      姐姐当时犹豫了好久才“嗯”了声。那时她以为姐姐是在思考,现在回想姐姐当时的表情,姐姐可能是脆弱了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