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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心机 ...

  •   “想去吃点东西吗?”宿痕摸着月白柔软的头发问。
      “你怎么就知道吃东西……”月白的脸还闷在他怀里,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你是猪吗?”
      宿痕:“你如果喜欢猪的话,我可以是猪。”
      月白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宿痕耐心的陪着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用自己的温度把月白的忧愁都溶解掉,小王子也曾无忧无虑,如果以后也能无忧无虑就好了。
      以前的月白啊……心头忽有几分酸涩,因为那是他永远都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美好。
      忽起一阵冷风,似又要下雪了,为防月白着凉,宿痕最终还是把他哄了回去,月白惯常嘴上倔强,其实最吃他的套路。
      回去的路上碰着了香霁卿,她撑着一把伞从拐角慢慢走来,天寒地滑,走的不稳,仿佛弱不禁风。
      但她其实不是那种柔弱的人,她只是心神不宁。
      月白放下满腹茫然,连忙走上前去:“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香霁卿道:“我担心你。”
      月白低眉:“是我不好。”
      香霁卿:“不要给自己压力,小白,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在我眼里都还是小白。”
      无论你是逃亡的罪人还是皇族的太子,都依然是我的亲人。
      “嗯。”月白点了点头,眼眶一红,很是想哭,却又努力忍了回去。
      香霁卿牵住他的手,道:“我做了你喜欢的鲫鱼汤,喝一碗吧。”
      月白又点了点头,乖巧的跟着她走。
      走了两步,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果然是宿痕被他落在了后头。
      宿痕冲他笑了一下,意思是:别管我,你去吧。
      他以前最好死缠烂打,现在终于学会照顾别人的心情了。
      月白心底却冒出一些莫名的滋味,把宿痕就这样抛下,他莫名的……不忍心。
      这时香霁卿道:“宿公子不嫌弃的话,过来一起喝汤吧。”
      “好啊。”宿痕立即不矜持了,三两步走到了月白身边,非常自来熟的融进了人家姐弟俩的氛围之中。
      月白心里的重量莫名减轻了一些。

      画芊出城是要去见一个人。
      褚国的显王殿下。
      传闻中文韬武略、龙章凤姿的人物,褚皇的宠妃所生,自幼便极得重视,本人也很有天分,如今有地位、有战功、在褚国有一众追随的臣子,所以才能跟皇后所出的琛王相抗衡,达到如今两王相争、褚皇退居后方的局面。
      这些本不是画芊有兴趣在意的内容,但要跟他合作,便不得不全面的考量这个人,她的每一步都是要往前的,不能出一分差错,如今确认了月白的身份,也该好好确认这位将来会有无数利益牵扯的合作对象了。
      显王的确有诚意,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因为她的要求便悄悄来到了边境,也不怕被人发现了引得褚皇不悦,看来他想搞垮自家哥哥琛王的心非常急切……画芊想。
      见了面之后倒没有什么意外,此人和她揣摩的一样,有实力有雄心,而且非常大胆,对于她来说会是很好的盟友。
      双方谈了很长时间,主要围绕在褚皇与萧重计划的“战争之戏”上,两人目标一致。
      破坏这个计划并揭露于天下。
      危险至极。
      却也不得不做。
      她要给萧重的乱政烧上一把火,惊醒各方臣民,激起他们对于乱政对于暴君的反抗,而显王则要借此在国内打压提出这个计划的琛王、巩固自己的势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聊了此事之后可能出现的变局,当然,其中互有试探与算计,毕竟只是一时的盟友,守住诚信就可以,不可能对对方毫无保留。
      然而到最后显王却提了一个特殊的要求:“为表诚意本王冒险来与公主殿下见面,那么公主殿下的诚意呢?”
      画芊:“显王想要什么?”
      显王:“香霁卿。”
      画芊唇边始终挂着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晋国第一美人,见仙无双香霁卿,本王早有耳闻,并曾乔装到见仙楼看过她的舞姿,对她倾慕已久,你我计划若成,本王希望卿小姐可以来到本王身边,”显王道,“本王知道,卿小姐其实是公主殿下手下的人,并不仅仅是见仙美人。”
      正如画芊对他有万般试探与调查一样,他也尽可能全面的了解了画芊。
      “如今说这些或许有些冒犯,但是公主殿下要知道,你虽是晋国仁帝之后,眼下却并不算名正言顺,你我合盟阻止晋褚的‘战争计划’,以结果来论,公主殿下获得的利益最大,本王总归是吃亏的,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本王不计较,只希望事成之后可以得到香霁卿,本王知道公主殿下是个很聪明的人,对吗?”说罢,等着画芊的回答。
      画芊道:“我不知道显王还是如此风流意趣的人。”并不想回答。
      显王微笑:“别的女人倒还罢了,香霁卿总归是不一样的。”
      画芊沉默。
      她在权衡着得失。
      良久之后才道:“显王殿下可以另提一个要求,香霁卿,不可以。”
      “哦?”显王不悦。
      “她不属于任何人,我没有权力决定她的归属,而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不会想去你的身边,所以显王殿下最好把她放下。”
      ……
      与褚国显王达成共识之后,画芊便离开了褚国边境,却没有急着回暗坊。
      她在野外一处荒林里呆了很长时间。
      望着一条接近干涸的溪流出神。
      过了很久,抽出弯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刺伤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淋漓,疼痛使人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
      她其实什么都可以牺牲,为了复仇,为了皇位。
      她其实差点就答应显王了,并且她如果对香霁卿开口,香霁卿会同意的。
      现在……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在懊恼,为自己竟然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为差点破坏了与显王的结盟?还是为此时此刻对香霁卿的愧疚?
      她没有答应显王,可是她已经亲口引导了香霁卿,让这个姑娘自愿去萧重身边卧底。
      她也许还会舍弃更多的东西。

      ……
      这两天月白思考了很多,他所纠结的并不只是画芊说出的真相,而是由真相不得不进行的一些联想。
      许多纷乱的念头冒了出来。
      月白很敏感,又因为敏感而容易痛苦。
      次日他见到了风尘仆仆不知又从哪里回来的画芊,犹豫良久,提起勇气问出自己的疑惑:“你调查了程家那么多事,那你知不知道……我父亲突然被人陷害以致获罪跟我……和我的身份有没有关系?”
      大祸降临之前,父母便似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要把带着紫羲玉的他送走,母亲说:不要让帝都知道还有你活着。
      以前没觉得,放在当下来看便觉出这句话的奇怪了。
      那么……程家人获罪身死、穹山剑派满门皆灭,是不是都是他造成的?
      画芊:“从我的角度来讲,我想让你认同自己,我想让你跟我一起痛恨萧重,我应该说是,可……程家获罪流放的确只是因为得罪了帝都里的高/官,就是宿痕杀掉的那个人,至于穹山剑派的祸事却很蹊跷……”她沉吟片刻,道,“按理说程家的罪名连累不到穹山,穹山剑派不至于落的如此下场。”
      提示的含蓄,其实是又在引导。
      月白的脸色很差,他道:“朋友告诉我,这几年间不止一拨人去月州打听过我的消息,我一直觉得奇怪,我的名字在通缉令上,是明晃晃的‘朝廷罪人’,是谁还要再深入调查?”
      画芊坐在他身边:“按你所说的,其中一拨应该是我的人。”
      月白:“那另一拨呢?”
      画芊凝眉不语。
      月白:“……是不是这种可能?原本没有人知道九皇子还活着,程家出事之后,帝都的某些人突然注意到了我,可那时我已经‘逃’走了,为了追查并抹掉我的存在,他们才对穹山剑派赶尽杀绝?流放途中的父亲和兄长也突然‘病死’?”
      他们本来都不至于死的。
      这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毕竟先帝子嗣一直是萧重的心头病,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放弃过迫害追杀画芊,这也是画芊必须于暗中组建暗诛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先帝皇子,那他就更不会放过了,哪怕当时不能确定,只是一种怀疑……画芊抬起手,想拍一拍月白的肩膀给他安慰,可心里一迟疑,却到底没把手落下去。
      月白眼中纠结着复杂的情绪,又自责又痛苦,他问画芊:“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死了?”
      那痛苦里衍生出强烈的恨意,既恨凶手,也恨自己。
      画芊看着这样愤恨到发抖的少年,恍惚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恨萧重恨到夜不能寐,可同时也恨自己太过弱小,没有能力报仇。
      何其相似?只不过她已经承受这些痛苦太久,早就麻木了,而月白的世界却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她本来应该去怜悯他一些,说些宽慰他的话,可她没有,她看似亲善实则冷漠:“我原本不想再给你重复那些噩梦,月白,我很想让你轻松一些,可是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穹山剑派之事基本断定了真相,让你觉得痛苦,我不应该再提起别的,可是十五年前的那场剧变……你也应该知道的。”
      月白抬眸看着她。
      画芊终于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残忍的对自己这个皇族兄弟陈述那些血腥噩梦,看着他震惊发抖,看着他的痛苦愈加深重,看着他的仇恨不停增长。
      那一天啊……皇宫几无净地,每一处空气里都充满了恐惧与颤抖,杀戮来自于她的亲叔叔,鲜血染红每一座宫殿每一层台阶。
      至高无上的皇位是众多欲望诞生的源头,它是最高的欲望,为了它,人性也可以泯灭……
      她对他说起她所目睹的每一个人的死状,他们的父皇、九五之尊被一刀砍掉了头颅。
      她又说起他的亲生母亲:“淑妃娘娘远在行宫,我没有亲眼看到她的结局,但她本就多病,设法保你离开之后她自己却没有走,不知是没有力气走还是来不及走了,我只知道,她最后自缢了。”
      月白呼吸一滞,脸色白的不能再白。
      画芊却不肯放过他,继续述说这些年来萧重的残暴无道,说她这些年的隐忍筹谋。
      这些月白也有亲眼看到过,于是痛苦更加具象。
      她道:“我要杀了萧重,夺回皇位,不只是为了我们死去的亲人,更是为了所有的晋国子民。”因为萧重的胡作非为,晋国朝堂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
      她道:“原本这一切都会很困难,但是有了你就不一样了,月白,你是皇子,你是正统,只要你在,正道便会归属于你,人心就在你这里,那些被打压排挤的人会寻到希望,那些尚且忠心的老臣都会聚在你身边,没有人会再有犹疑,月白,皇姐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眼下时机渐渐成熟,只要你我一心,必能诛杀萧重这个不义不忠的老贼,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她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月白的双臂:“从确定你身份那一刻起我就很高兴,终于不再有半分迷茫了,月白,你是姐姐的底气和力量,姐姐所做的一切最后都是属于你的,包括皇位,我会扶持你登上至高之位!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满是试探与揣摩。
      月白没有察觉出来,他此刻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痛苦与迷茫达到了极点。
      他平素已算是沉稳成熟,可惜论心智与城府还远远不能与年长他有十岁的画芊相比。
      但他不能一直这么混乱无措下去。
      努力平息了一段时间,他才找回了一丝冷静,良久之后,他问画芊:“温玉馆的人是你杀的吗?”
      画芊没有否认:“他们欺辱你,死一万次也不够。”即使那个时候她并不确定月白的身份。
      月白的脸微微扭曲:“我……你知道我……”
      画芊握住他的手,似乎是要给他力量:“没关系,那都已经过去了,害你的人还有知情者我都已经为你除去,不要再为此难过。”
      其实主要是,皇族太子的那种经历太不光彩,她是必须要抹除的,什么“世人爱风流,名士好男/风”,如果有必要,为了月白的名声她可以去抹除一切……到这时她自己却困惑起来,弄不清楚从初见月白到现在,这几年间究竟有没有过一丝单纯的爱护之情,如果没有,那么一切都是出自对利益的考量吗?
      或许也是有的吧?
      月白仍旧没有深想她话里的玄机,沉默许久,道:“我会跟你一起报仇,如果你们需要我,我不会退缩……除掉暴君,本来就是我想为之努力的事情。”
      只不过从前他力量太小,所能做的事情有限,而今一朝变化自己却成了关键。
      世事难料。
      画芊握紧了他的手,也许是太用力,她手臂上包扎不久的伤口都裂开了。
      月白没有看她,只看向远方:“但我不要你说的那东西。”
      “月白……”
      “至高之位离我太远了,我不想要,也不需要,”月白道,“我做我应该做的事,得我应该得的结果。”
      归根结底,他心底虽已经有了对逝去仁帝与淑妃的情感,却仍旧没有把自己当成皇族人。
      画芊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表情更柔和了一些。
      “好,此路艰难,你我姐弟共同努力,无论结果如何,姐姐都遂你心意,必不强迫你做违心的事。”
      到了这时候,刨除未来可能存在的利益争端,她才向月白释放出一丝真正的温善之意。
      至于未来月白若要改变主意、又想得到至高之位了,她会是何种反应却是说不定的。
      毕竟画芊公主在很小的的时候就想成为九五之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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