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来风》翼荆

19、从前

　　“这韩桑堂的老板到底是我爷还是桑二爷啊？”韩垚淇问孙金牙。这个问题孙金牙也说不准，韩桑堂韩桑堂，韩在前，桑在后，韩家是一把手，桑家是二把手，不过两家世世代代关系都格外的好，小事桑二爷管，大事一般是韩立本说了算，到了韩自军这一代就更是两家平起平坐了，就算是孙金牙他们这些人看上去也和老板没什么差别。

　　桑圆的爹爹桑存在韩自军死后去苏州做生意，和在洛阳这些人几乎没有了联系。

　　两人边喝酒边说自己的难处。孙金牙七岁那年，小孩子，正在换牙期，两颗小虎牙让人看了就觉得喜爱，而其中一颗，旧牙刚落，新牙刚长，就被自己的父亲给打掉了。孙金牙父亲好赌，还好吸毒，没事就去妓院找快活。

　　“你别看我爹这货不中，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金牙喝了口酒说到。韩垚淇听他这话听一楞，这长辈护犊子不管犊子对与错，小辈一般也都是不管对错护着自己家长辈，而孙金牙刚说完自己爹爹有多不好就开始说自己娘也不是个好人。孙金牙他娘一直被丈夫家暴，孙金牙也是，他爹爹发起怒来他奶奶都不顶用。为何孙金牙要说他娘也是不是什么好人呢？他娘找了好几个小男人，不把孙金牙当回事，每天当着孙金牙和他哥哥的面亲热。

　　孙金牙七岁那年，他爹醉酒回来还输了钱就拿他们娘仨出气，那可小虎牙就是在这时被打掉的，孙金牙的娘实在受不了这个男人一枪将他崩了，随后又对着自己开了一枪。孙金牙满嘴是血，看着自己母亲杀了父亲又自杀，嚎啕大哭，自己的奶奶见到这一幕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将两个孩子带出门外，给他们了点钱叫他们去买糖吃。

　　也许是命中注定孙金牙和他哥哥不同，两人在外面蹲着哭，孙金牙突然被人抓走。那人提出条件，孙金牙帮他们杀人，他们给孙金牙钱。当时的孙金牙只想说那人脑子有病。但回到家债主催债，奶奶生病。孙金牙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就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茶楼找到那个人。那人说要先训练孙金牙，并给了他一两银子先还债。孙金牙接触到的第一个武器是枪，一个七岁的小孩开枪打死老鼠猫狗眼睛都不眨，天赋异禀，七岁而已，家庭贫困，身材也并不高大，枪法过人，武功也不是盖的。八岁那年，开枪打死了一名孕妇和一名与自己同龄的小男孩，第一次开枪时手不抖眼不眨。回头他用第一次杀人赚来的钱镶了一颗金牙，老板还有些纳闷，八岁，连牙都没有完全换齐的小孩用那么多钱镶金牙。

　　奶奶的病丝毫没有好转，孙金牙也感觉到现在赚的钱根本不够给奶奶治病便继续为恶人做事。直到有一天他回家时，看到自己哥哥被一个比自己大点有限的小男孩掐着脖子，双脚离地。孙金牙和他交手了好几回合，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掏枪要打，他却能避开所有子弹。那男孩冲出房间拐了个弯冲出胡同，一路向东跑去，孙金牙在后面穷追不舍，毕竟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人，体力比不上他，孙金牙看着他跑进一个叫韩桑堂的店，孙金牙便追了进去。刚才太急孙金牙都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这回他才看清，那男孩鼻梁上有一条伤疤，伤疤一直延到右眼下方，这家店里面人很多，有几位大人带着好几位小孩。

　　“想杀我哥的就是那个张驿，他跟我说我要是敢告到警署，他就把我杀人的事也说出去，然后还说他的好哥们洛尘缘的爹爹是警署的老大。”孙金牙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好像还很怀念他那与常人不同的童年。

　　后来韩立本看他天赋异禀就叫他跟着自己干，八岁小孩在地下城里还显得很干净，九岁那年就开始去底下倒斗，当年他是韩桑堂最小的手下，也是韩立本最看好的手下。倒斗的时候韩立本和几个老辈人发现了孙金牙与他人不同之处，知道他倒斗比杀人更有天赋，再后来的小二十年，所有和孙金牙一伙的命都受到过威胁，甚至有的直接没命。十七年，他下过大大小小有七十三个斗，就连韩立本这个老前辈都没下过这么多。墓里阴气重，就算是身手格外厉害的身体也受不了，整个韩桑堂孙金牙是下斗次数第一多的，而这第二多的就直接降到五十九个斗了。韩桑堂人手多，大部分人一年都只是下一两个斗。而孙金牙从没在斗里遇到过什么能威胁他性命的事儿，甚至是没受过重伤，在斗里最怕的就是和同伙走散，但孙金牙遇到危险总是让队友先走，而且每次都能找到队友，而且基本上没有他识破不了的机关。

　　“那你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啊？”韩垚淇问到。

　　孙金牙笑了笑和韩垚淇碰了个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等我倒满一百个斗，就不倒了。”

　　“现在还有那么多斗吗？那些墓都被韩桑堂给倒完了吧。”韩垚淇道。

　　“不会，大墓倒完有小墓，帝王墓倒完有官家墓，官家墓倒完有富人墓，几千年历史，墓多着呢。”孙金牙说到。

　　听孙金牙讲完经历韩垚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混黑市的几乎都是这样。

　　两人聊完自己就开始聊别人。那个差点将孙金牙哥哥杀死的张驿也不容易，十二三岁就开始为钱杀人，鼻梁上的伤疤就是九岁时被伤的，至于其他的张驿不想说，别人也不敢多问。那个云南姑娘沈晴，曾是富家人的千金，因为得罪了大人物被灭门。自己装死逃过一劫，一个小姑娘躺在尸体堆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人被毒死。入了黑市后才知道杀害自己亲人的就是六里巷王家药房的老板，曾经有一次，沈晴有机会杀他，但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放过了自己杀亲敌人。

　　说来可耻，为了碎银几两放走自己杀亲仇人。当时沈晴说了一句韩立本他们能听懂的话，那差不多是沈晴唯一一次不用云南腔调说的超过五个字的句子：“我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白眼狼，难啊，我得要钱活命啊。”

　　黑市“恶”人有苦，普通百姓有苦，韩垚淇顿时觉得自己的委屈太过于渺小，自己太不坚强。韩垚淇怎么也没想到孙金牙那样的人也有着一段非人的经历。

　　过了一会，孙金牙拿起怀表看了片刻，嘴里在默念什么，韩垚淇看着他的嘴形也看不出孙金牙在说什么。

　　片刻后孙金牙将怀表一合，扔到一边，拿起酒杯和韩垚淇碰了个杯说到：“生日快乐。”

　　韩垚淇有些愣盯着孙金牙呆了好久，说到：“你怎么知道。”

　　“你爹之前说的，十一不十二哎不对，嘶，啊对对对十三年前你爹告诉我的。”孙金牙道。

　　不知为何韩垚淇还是有些愣，脸有些发红，眼眶还有些湿润，或许是想念爹爹，或许是被感动。

　　可能是有些喝多，韩垚淇爹爹死后韩垚淇异常懂事，从不会闹，想爹爹了就躲起来偷偷哭。后来的两年每逢有人和韩垚淇提起韩自军时韩垚淇都很是冷静，每次都是和别人说：“他既已归于尘土，思念也无用，倒不如不去想，不去回忆。”

　　韩垚淇卸下伪装将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和孙金牙讲了一遍。泪水打在真丝睡裙上，落下一片大印子。

　　“我跟你说啊，我曾经！有过两个对象！你猜怎么着，我给他们好多好多好多钱呐！我！我！我被绿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爹被绿完我就被绿啊！！你说！金牙叔叔你告诉我！被绿！是…是不是遗传基因啊啊啊啊哇哇哇哈哈哈。”韩垚淇迷迷糊糊的抱着孙金牙嚷嚷，她搂着孙金牙的腰，孙金牙愣是不敢动弹，双手举起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韩垚淇扶上床，短叹口气，又走出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出了房门，孙金牙不放心又看了韩垚淇片刻，帮她盖了盖被子，韩垚淇一把搂住孙金牙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搂转过头于孙金牙四目相对，孙金牙将韩垚淇推开骂了她一句：“二货，老子是你干爹。” 谁知这一推劲使大了直接给韩垚淇推下床。

　　“卧槽，哥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韩，韩垚…淇啊，该减肥了”

　　“你劲怎他娘的这大啊，你快睡觉吧！！”

　　“韩垚淇啊，这醉酒之后有种人最招人稀罕，就是喝多就睡的。有种人最招人烦，就是喝多之后啥都干的，你自重啊。”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孙金牙才知道韩垚淇不想让自己离开这屋子，这可把孙金牙弄的挺懵，不过韩垚淇没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把孙金牙当作自己爹爹了。韩垚淇抱着孙金牙的手躺在床上，孙金牙把左右搭在床上坐在地上，靠着床头柜。

　　借酒消愁，借的就是喝醉酒后把愁说出来，酒醒以后就差不多忘记喝多了的时候做的事了，愁也就少了。但韩垚淇每次想借酒消愁都是愁上加愁，别人喝醉酒后断片，韩垚淇不会，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喝多了的时候的样子，记得自己耍酒疯干过的丢人事。

　　天亮酒醒，韩垚淇睁开眼看着自己正牢牢的抓住孙金牙的手一下就把夜里的事全想起来了，那画面一帧一帧的在韩垚淇脑海中放映着，韩垚淇恨不得找个砖头把自己砸懵永远都不醒过来。

　　“哟，醒了？”孙金牙起身说到。

　　韩垚淇见这更尴尬了，直接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孙金牙也没在韩垚淇房间多停留片刻，转头就走，何大辫与程权还是一脸看戏的表情，嗑着瓜子要孙金牙讲讲夜里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