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似江楼月》休宁松萝

29、纳吉礼

　　进到寺内，因为人多嘈杂陆九龄一直被苏慕凌护在身后。

　　这次没有长辈随行陆九龄也觉得没有那么拘谨，抬头四下逡巡，今日虽时辰尚早，但往来香客却已是络绎不绝，前些日子便听闻来这古岳寺求姻缘很灵验，所以上至王宫亲贵，下至贩夫走卒有喜事前都会来这里祈愿纳福。

　　看到那些善男信女在佛像前顶礼膜拜，想起了金刚经上的一段话，佛祖言：“以色身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若说这寺庙灵验倒不若说是来祈愿的人心诚，这便是所谓的心诚则灵，想到自己不由的自嘲一笑，原本就不是真心，那今日所求之事也断然不会得到佛祖的加持庇佑，若是日后他们两人有了什么纷争可不是坏了这古岳寺的名声么，想想觉得自己此番前来真是罪过。

　　不多时便有小沙弥前来接引，一行人穿过配殿来到了内殿，这里是僧侣早晚做功课的地方，现在不是做功课的时辰，便也没有多少人在这内殿之中。

　　这里相较于外堂倒是清静了许多，都说佛门是清静之地，若是有了名声这香火自然是旺了，可这清静恐怕也不复在，果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身在凡尘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守住这清净如来心，‘入空门，断红尘’这些或许原本就是妄念，怕也只是想寻替自己一块清净地罢了。

　　进到内殿已有冰人递上合婚庚帖，其实说今日合婚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即便是他们两人命格不和眼下也是无法转圜的，顺水推舟之事大家也大约都懂得。

　　那主持看了庚帖，说了一番吉祥话，先是赞苏慕凌功勒钟鼎，展骥之迁，又赞九龄心同兰蕙，贤如孟梁……陆九龄垂首倾听却也没多往心里去，只是偶尔听到‘赤绳巧系，佳侣天成’便忍不住要勾起嘴角，果真是姻缘天注定，真不知苏慕凌听到这番话会有什么神情。

　　想到此她略侧头去看他，却见他神情恭敬肃穆，端正的跪坐着聆听祝祷，陆九龄见状抿了抿唇收了心思，屏息凝神。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陆九龄在心里吟诵这两句，忽然觉得心思开明，有醍醐灌顶之感，缘起缘灭，寂静知足，正该是如此以对……

　　听完主持的开示，苏慕凌携着陆九龄去佛堂前叩拜，两人接过沙弥递来的香，苏慕凌低声对陆九龄说了一句：“心诚则灵。”

　　九龄闻言呼吸一滞，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何驱使便点了点头，苏慕凌见状勾起了嘴角与她一起俯身三拜。

　　那位小沙弥接过两人的香，旁边的师傅拿来两个蒲团置于他们身前，陆九龄和苏慕凌两人一起跪下礼佛三拜。

　　在站起身时苏慕凌扶了九龄一把，九龄恍惚间觉得若是能这样相互扶持过完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想着嘴角也不自觉的擎起一抹笑，可是在抬起头看到苏景逸看来的眼神，心头蓦地一紧，以前相处的一幕幕一桩桩又回到眼前。

　　陆九龄吸了口气，暗叹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察，当初苏景逸不也是对她体贴备至么，可是到头来还是算计一场，若说自己完全不在意，这又如何可能。

　　想到自己当初以为他会和她同生共死，喉头就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生疼，那种浸入骨髓的冷意让她不寒而栗，方才生出的一丝旖旎也荡然无存，陆九龄缓缓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她可以恭顺温良，可以不计较伤害，可以不管自己的得失，可是她却不能轻易的把心交给别人，况且那个还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她待苏慕凌无心，那即便日后发现是一场空她也可以淡然处之。

　　的确她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背叛和抛弃，想到此她自嘲一笑，或许苏慕凌也只是想和她演一出戏，若是这样那便好，她就陪他演完这出戏，他现下如此待她也不过是想让她相信他，依附他，那好，若是这样那就如他所愿罢。

　　“婚期已经定在了下个月的十五，离现在还有二十日有余，尚有段时间准备，应该不至于太过仓促，明日我会动身去临江城，把我们的合婚庚帖送到你们府上，也是要把我们的婚期告知你爹娘，可能一来一回要费些时日，这几日你若是有什么事我可能不能照应到，若真遇到什么事多和你两位兄长商议，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苏慕凌想了想又说道“你的嫁衣……”

　　九龄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去临江行这请期之礼微微有些吃惊，忽闻他说起嫁衣的事便接口道：“我有……”话还没说完便觉自己失言，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

　　苏慕凌停了下来对九龄道：“明日我命人来给你量体裁衣，你若是有什么喜好便交代他们，定要做到你满意才好。”

　　九龄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多谢你替我想的这么周全。”

　　苏慕凌见她此刻少有的温顺觉得心里很是满足，倒是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不禁有些想苦笑，没有想到如今只是她的一句回答，一个眼神就能左右着他的情绪，可是现下仔细想来他却也并不觉得懊恼，反而还觉得甘之如饴。

　　走到马车边上，苏慕凌想了想道：“我也不骑马了就与你一道坐马车吧，正好你说说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要捎带的这次正好我一起替你带回去。”

　　陆九龄闻言有些欣喜点了点头，可是想到方才是与卓宁一道来的，现下如果不与她同驾应该同她说一声才是，便对着苏慕凌道：“那我去和卓宁说一声，免的她在车里等我。”苏慕凌微笑着点了点头，待九龄走后便转身安置苓苒和萤焰两人。

　　卓宁和苏景逸两人正在马车前说话，见陆九龄走了过来卓宁先唤道：“九龄，我们上车吧。”

　　九龄闻言先向两人行了礼，又笑着对卓宁道：“方才子谦说明日要离开所以有些事情要交待，等下便不骑马与我一道坐马车。”

　　卓宁笑着道：“原来是两个人要说体己话去了，那我可不能留你了。”

　　苏景逸在一旁听到她唤苏慕凌子谦的时候脸色便有些不愉，现在听到她说他们要共乘一驾时脸色便愈加阴沉起来。

　　九龄正要告退便听苏景逸说道：“还未成亲这样恐怕会有失体统。”

　　九龄惊诧地抬起头看着他，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卓宁在一旁听了暗暗扯了扯苏景逸的袖子，见他不说话便对九龄说：“没事，他在和你说笑呢，你先去吧。”

　　九龄正想走开却听到苏景逸道：“不要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九龄闻言脸色也沉了几分，俯身道：“兄长教训的是，是我逾矩了。”说完便匆忙转身走开。

　　苏慕凌见九龄神色有异忙迎了上去扶着她问道：“怎么了？怎么才这么一会脸色就变的这么差？”

　　陆九龄抿唇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想躺一会可能不能和你说话了，爹娘那边……我今晚写封信，明天差人带给你便好，你还是去骑马吧。”

　　苏慕凌闻言觉得有些蹊跷，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我兄长和你说了什么让你难堪的话？”

　　九龄扯了扯嘴角道：“没有的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又一早便被苓苒叫起了，现下有些困倦，你不用担心，替我去唤苓苒和萤焰过来，有她们在我比较睡的安稳。”

　　苏慕凌见她眉眼间是有倦色便道：“以后晚上不要操心什么事，早些安歇。”

　　九龄闻言想到前些日子的事觉得有些好笑，嗔了他一眼道：“那若是有人不让我安寝那我又该怪谁？”

　　苏慕凌闻言赔笑道：“那自然是该怪那个人。”

　　陆九龄现在觉得她也很适合演戏，虚与委蛇的戏码也不比他们俩人的差到哪去。

　　苏慕凌笑道：“我先扶你上车吧，等你上了车我再替你去唤苓苒她们俩来。”九龄点了点头任他扶着踏上了马车。

　　见苏慕凌走后，九龄收了笑咬着下唇，想到方才苏景逸说的话心觉得被狠狠的攫住，呼吸也有些不顺，心下不解他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思索片刻忽然想到，或许他这么做或许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对苏慕凌的不满，好让她误以为他们两兄弟因她而生了嫌隙，如此一想她觉得心里松了口气，既然都是做戏，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们的话，九龄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苏二公子说你有些不适，可要紧。”萤焰一进车厢便问道。

　　陆九龄笑着摇了摇头向里挪了一点道：“没什么事，只是方才一阵觉得有些发困，现在看见你们倒也不觉得困倦了。”

　　萤焰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无碍后笑了起来指着陆九龄道：“我知道了，小姐，你肯定是怕和二公子坐一辆车他又对你……”

　　话还没说完九龄就把她拉到了身边坐下，佯瞪着她道：“我看你还浑说，我可真的生气了。”说罢扭过头不再理她。

　　萤焰见状吐了吐舌头巴着她的肩膀讨好道：“好小姐，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说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说着直对着苓苒使眼色。

　　苓苒手里拿着一条薄毯，坐在一旁，九龄没有和萤焰搭话对着苓苒道：“这毯子又是什么时候带出来的，我怎么没有瞧见？”

　　苓苒把毯子盖在她膝上道：“是方才二公子拿给我的，说你可能小憩片刻怕你着了凉。”

　　陆九龄撇了撇嘴喃喃道：“那时夜里也没想着我只穿着中衣，害我生了一场病，现在倒是知道装好人了……”

　　苓苒见她像是在赌气嘴里又念念有词的便笑道：“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呢，他送这个毯子来也惹到我们小姐了么？”

　　陆九龄赌气道：“那倒是不会，就是萤焰丫头太可恶，我要让蒙顶早早把她娶回家好好管教。”

　　萤焰听了也不依了，拉着苓苒道：“苓苒姐，你看小姐她，每次都拿这个来说我，好没意思的。”

　　陆九龄听了也笑了，三个人倒是吵吵闹闹讲了一路的话，那厢卓宁坐在车里，心情有些杂乱，想起方才苏景逸的举动，心里有点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