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鞋与白球鞋》黄木佳

1、第 1 章

　　对苏颖而言，男人就像鞋子，有些鞋子是为了走出门，有些鞋子是为了留在家。在苏颖的生命里，她总是面临同样的选择，一双黑皮鞋，一双白球鞋，黑皮鞋将她领进门，白球鞋带她逃出家——普通人向来喜欢进进出出没个定数。

　　就在“早恋”被绝大部分家长视为洪水猛兽的年代，苏颖的妈妈在苏颖初二的时候教她化妆、打扮。遮瑕、粉底、眼影，她用的比谁都顺手。夏天一袭雪纺连衣裙配白色小牛皮凉鞋，冬天一双短裙配打底裤，脚蹬一双深棕色雪地靴。

　　苏颖妈妈离婚之后，不像其他母亲，将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她深刻了解到丈夫是靠不住的，和丈夫生的这个孩子也靠不住，她靠自己又勾上一个有钱的男人，便匆匆忙忙将苏颖扔给自己母亲，起初偶尔还会汇点钱过来，不过两三个月就断了。苏颖全凭外公外婆的养老金，长到了如花似玉的20岁。

　　妈妈的出走像是罪过，苏颖成了代替她坐牢的人。

　　“裙子不要太短，不要像她的那个妈一样。”

　　“当学生化什么妆，果然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女儿。”

　　“听说她爸爸跟自己秘书跑了，她妈妈也跟一个男人跑了。”

　　……人言可畏

　　苏颖骨子里是反传统的，可是到头来她过的比谁都传统。她上了一个好大学，给自己搏了一个好出身。通过同学、同学的同学的介绍，让自己成功挤进另一个男人的结婚证上。她的丈夫是做律师的，相貌英俊，事业心强，收入不好不坏，盈亏自负，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结婚之后，她立马辞去广告公司客户经理的职务，在家里安安分分成为一位家庭主妇。夫妻两人尚无孩子负累，正是她快活享受的时候。三餐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出去吃，或者点外卖。周末，和丈夫手挽手看夜场电影，散场之后再慢慢走回家。日子平淡如水，倒也有滋有味。只不过素面做人的她，让周围一干姐妹惊掉下巴。

　　结婚前，她是各种夜店酒吧的常客，勾勾手指，便有十来个晕头转向的小年轻，像蜜蜂一样围着她转。她只是穿着自己的高跟鞋，将一片芳心踩在脚下。如水的眼眸、及肩的黑色长发、如牛奶般白皙细腻的肌肤，都是她的武器，让一干人等丢盔卸甲，心甘情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这样的做派，照理来说是不会让大部分女人喜欢的。可她不一样，漂亮的女人爱她的风趣，一张巧嘴，将对方的美放大十倍，犹如云里雾里，心意欢畅。高傲的女人爱她的谦逊，听她笃定地说，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有灵魂的美，才是真的美。

　　有位在全球最大化妆品公司身居高位的女性高管，在酒吧卡座里揽住她的细腰，用手点点她的红唇，在耳边对她说：“苏颖你啊，漂亮又伶俐，天生就该吃公关这碗饭，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跳槽到我们公司的公关部？”

　　她顺势倒在对方怀里，将酒喂到对方嘴里说道：“我这个人，好吃懒做惯了，只想找个永久饭票，姐姐给个机会，我不去你公司，直接去你家里伺候你得了。”

　　长袖善舞，又知情识趣，这样的美人谁又能拒绝。

　　苏颖与客户交际的能力强，自然收入也高，她将自己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鞋子上。球鞋、皮鞋、高跟鞋、凉鞋，分种类各自占据整个墙面。大学毕业要买一双鞋庆祝，初入职场要买一双黑色粗高跟撑场面，跟男朋友分手要用一双玛丽珍鞋安慰自己，第一次拿到年终奖也要换成一双当季最新款的银色漆皮细高跟作为留念。

　　苏颖深爱着鞋子，甚至像爱鞋子一样爱着男人。年轻人谁想被一双鞋子套牢，她愿意什么款式都试试，除了尝鲜，更重要的是，只有多多尝试过，才知道哪双鞋子最合脚。婚姻，不就是两个人一起走完下半辈子，不合脚的鞋，再不舍得，始终都是要被扔掉的。

　　普通人恋爱无非两种，一种是一旦恋爱就认定了一生，非扒皮断骨不能决绝，这样的恋爱谈着累，分了也累；一种是细水长流，看有无别处风景，打算随时替换，如果有更好的，为什么不能选。苏颖比较贪心，两种都想试试。

　　苏颖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是她读大一的时候，迎新的同专业的大二学长。

　　彼时她刚高中毕业，还是水葱一般的年纪，满怀着好奇与兴奋来到新校园，苏颖在报道第一天就盯上了迎新的工具人学长。从要微信号，到早八点买早餐顿顿不落，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轻轻松松收获爱脸红的男朋友一位。

　　跟学长谈恋爱，就像跟教导主任谈恋爱。平时两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图书馆，学长自己要考研，顺便要苏颖也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为了他们两个的未来早作打算。苏颖刚从高中的牢笼里挣脱出来，正是打算到处浪的心态，很难定下心来，当她面对《高等数学》、《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时候，觉得自己正在进入大学版的“高三”。

　　在她粉红色的恋爱幻想中，她应当与学长花前月下，看电影、看星星、看月亮，从学校的月亮到酒店房间的月亮，可是现实是两人最多在回去各自寝室的路上手拉手，看图书馆上方的月亮。最亲密不过是偶尔在人少的地方接吻，他的吻毫无享受可言，不过是唇齿相接，有如喝白开水没啥滋味。

　　两人恋爱之后，他对苏颖的热情，还不如对考研真题来的更高。这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进了一个两人的学习小组？可惜学长这幅出色长相，却没有女朋友，原来不是“草食系”，是“禁食系”。“这个呆子！”苏颖暗暗咬牙。继续下去，怕是大学毕业都不能品一品成年人的禁果，实在是不合算。

　　终于，在苏颖大二生日聚会的那天，学长被成功灌醉。为她庆祝生日的几个朋友还在KTV用麦克风鬼哭狼嚎，学长已经只会傻愣愣地坐着，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颖眼睛发直。苏颖此刻的心思跟女儿国国王看唐长老的心思一样幽深了起来。

　　聚会结束之后，她驾着醉成泥的学长，去酒店开房间。当苏颖把他摔到床上的时候，开始生起一种“算了”的疲惫感觉。而学长的生理本能终于苏醒。他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亲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后颈、她的耳根。

　　苏颖的体内升起一股热流，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让她平时冰凉的手、脚都慢慢热起来。手指像是在弹奏琴键，在彼此的身体上慢慢探索，就在最后一刻的时候，苏颖听见一阵鼾声，怒气从心而起，浇熄了二十来岁的欲望。

　　第二天学长醒来，拿被子裹着赤裸的身子，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红的快熟透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我、我们……有没有？”

　　“没有”苏颖面色不快。

　　那一天开始，学长终于领悟男朋友的高阶技能，找某个高人取经，想要弥补上次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