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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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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鱼回到教室,她整个人魂不守舍,越想越担心。
她不清楚她爸的生意,但做生意的人,总不会那么干净。沈池的爸爸是政府高官,沈池会突然告诉她这些,一定是因为从他爸爸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陆嘉鱼越想越害怕,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住手机。
同桌看到陆嘉鱼脸色发白,小声地问:“嘉鱼,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陆嘉鱼突然站起来,不管不顾地从课堂跑了出去。
她到外面去给爸爸打电话。
可是电话打了好多遍都是关机。
她又往家里打电话,电话接通的过程,她的手都在发抖。
等了很久,电话终于被接听,她急道:“喂!”
“小姐。”接电话的是王叔,陆嘉鱼急忙问:“王叔,我爸呢?我爸在家吗?”
王叔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
可他迟疑的过程已经坐实了陆嘉鱼心中的担心,她声音有些颤抖,“王叔,发生什么事了?我爸呢?”
王叔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告诉了陆嘉鱼。
这个家里,除了先生,就只有大小姐能做主了。
他迟疑着,说:“小姐,先生出了点事,你看能不能跟学校请个假,回来一趟。”
陆嘉鱼立刻就去跟班主任请了假,拿了假条出了校门,打车回了家。
到家以后,陆嘉鱼才知道她爸爸今天一早被检察院的人从家里带走了。
王叔让她想办法,可她能想出什么办法?她才是十七岁,她能想出什么办法。
她给沈池打电话,可沈池的电话提示无法接通。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天过去,父亲仍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她跑去公司。发现公司大门紧闭,里面已经无人办公。
陆嘉鱼又跑去找那个女人。
在南山的别墅区,陆嘉鱼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
上一次见她,是她九岁那年,父亲再婚的婚礼上。
眼前的女人和过去变化不大,只是身形更丰腴些,想来这些年跟着父亲过得不差。
陆嘉鱼问她父亲的事,她苦涩地笑了下,“我又哪里知道他生意上的事,何况上个月,我们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
陆嘉鱼怔怔地看着她。
她忽然想到上个星期,模拟考试前的头一天晚上,父亲回家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让她好好学习,多看点书,讲他照顾不了她一辈子。
她脸色苍白地离开南山别墅区,脑海中回荡着李琴的话。
“小鱼,我一分钱也没有多要你父亲的。这栋房子是我和他结婚以后买的,如今已经过到我的名下。我打算卖了,带阿媛出国读书。”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小鱼,我又何尝不恨你母亲。当年如果不是她拖着不肯离婚,阿媛也不会背着私生女的名义生活那么多年。”
“最晚下个月,我就会带着阿媛离开这片困住我半生的城市。日后,你自己也多保重。”
一整个星期,陆嘉鱼都没有再回学校。
她待在家里等消息。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父亲始终没有回来。
检察院办案讲究证据,如果没有证据,不会随便抓人。如果只是带回去审问,没什么事也一定早早地放回来了。
可是一直到现在,爸爸都没有回来。
在这期间,陆嘉鱼去找过沈池,想请他父亲帮忙协调下关系。但沈池只是很抱歉地看着她。
她知道,她强人所难了。
沈池的父亲是政府官员,她怎么能要求沈池为她做这种事。
真正见到父亲,已经是半个月后。
父亲被羁押在南山看守所,戴着手铐,穿着囚服。
陆嘉鱼见到父亲那瞬间,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老了很多,明明才半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已经老了那么多,也瘦了那么多。
她坐到父亲对面,忽然在想,这算不算是报应?是母亲在天之灵要他付出的代价吗?
可她仍然红了眼眶,哽咽地问:“会判刑吗?”
父亲哭了。
他点点头,叮嘱她说:“小鱼,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
从看守所出来,陆嘉鱼回了学校。
她变了好多,开始听课,开始学习。作业认真写,卷子认真做。
沈池和她疏远好多。他没有提分手,但陆嘉鱼觉得,他们俩已经和分手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好久没通电话,好久没发过信息。偶尔在学校碰到,她能感觉到沈池明明看到了她,但他避开了她,并不同她打招呼。
陆嘉鱼也有自己的自尊,她既然感觉到沈池对她的回避,就不会再主动联系他。
她心里其实很理解他,他父亲是政府高官,她父亲出了这样的事,他家里也一定会逼着他跟她划清界限。
他夹在中间,也一定不好受。
何必为难他。
*
父亲的刑期在两个月后判了下来。因为涉嫌巨额行贿,并谋取不正当利益,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没收全部以不正当经营获取的财产。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入狱、公司宣布破产,债主上门要债。陆嘉鱼如今所居住的房屋被法院强制执行。
家里被查封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三号。
陆嘉鱼拖着行李箱在街上站了好久。
她身无分文,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公交车快要收班的时候,她终于拎着行李箱走了上去,刷了学生卡。
她知道她但凡有点尊严,就不该去找沈池。
可是除了沈池,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半个小时后,她拖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走到沈池家洋房的小区外面。
她在外面站了很久,远远望得见那套熟悉的房子,客厅亮着明亮的灯。
她和沈池其实认识很久了。第一次见面是初三的时候,那天是沈池爷爷的寿宴,爸爸带她去贺寿。她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仙子裙,在人群中自然很亮眼。
她看得出爸爸对沈池父亲多少有些巴结的意思,她觉得烦,到门口去吹风。
沈池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那晚的沈池穿得也很得体,白衬衫、黑色燕尾服,虽然才上初三,但他个子已经很高,那样穿着,已经有些贵公子的模样。
他见她在外面吹风,主动来同她说话,“怎么在外面?里面刚上了糕点,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陆嘉鱼那个时候就已经很成熟。她只觉得沈池搭讪的方式很撇脚,根本不搭理他。
不过她爸爸后来倒也没有攀上沈池的父亲。倒是沈池,脸皮很厚,隔三差五往她家里跑。
她起初叫王叔把他撵走,王叔哪里敢,而她父亲想攀上沈池的父亲,更是乐见其成。久而久之,沈池就成了她家里的常客,熟悉她家里像熟悉他自己的家,她慢慢也看沈池越来越顺眼。
再加上沈池总带她出去玩,慢慢的,她和沈池就发展成了友达以上的关系。
真正确定恋爱关系,是几个月前沈池从马尔代夫度假回来。
那时她已经被她爸关在家里快一个月,沈池一回来就带她出去玩。那晚他们去试了一间新开的法式餐厅,吃过晚餐又去看电影。
那晚电影里放映的什么内容,陆嘉鱼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沈池在黑暗中牵了她的手。
陆嘉鱼在黑暗中红了脸,心跳也有点快,她试着挣脱,但沈池更紧地握住了她。
一直到电影结束,两人的手都再也没有分开过。他们手心都出了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
后来那天晚上,他们一路牵着手散步回家。沈池将她送到家门口,离开的时候,凑过来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那个时候的陆嘉鱼觉得很甜蜜,回到家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了好久。
可她那时候也没想到,甜蜜的初恋居然这样短暂。
她在小区外面站了好久,望着沈池家明亮的客厅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门卫室的保安认得她,见她在外面站很久了,主动过来给她开门,“陆小姐,你来找沈公子吧?”
陆嘉鱼回过神,她收回目光,感激地朝保安笑了下,拖着行李箱进了小区。
从小区门口到沈池家的距离并不远,陆嘉鱼只花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走到了。
她站在沈池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手按了门铃。
幸运的是,来开门的正好就是沈池。
陆嘉鱼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笑一笑,还是该问他,为什么不再联系她。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望着沈池,说:“抱歉,没有跟你说一声就直接过来了。”
沈池看到陆嘉鱼,眼中何尝没有心痛。但他不敢让父母看到,挡在门口,压低声音,“小鱼,还好吗?”
陆嘉鱼看着沈池,坚强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摇摇头,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
她怎么可能好。
她爸爸坐牢了,家里被查封了,她没有家了。她也没有亲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望着沈池,强忍着哭腔,“沈池,我可以在你家里住几天吗?我家里被法院查封了,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她话音刚落,里面传来沈池妈妈的声音,“阿池,是谁啊?”
沈池听到他妈妈朝门口这边走来的声音,立刻回道:“没谁,敲错门了!”
他迅速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把钱包里的现金全都塞给陆嘉鱼,压低声音急切道:“小鱼,你暂时先去找酒店住一晚,我明天到学校找你。”
“阿池?”沈池母亲的脚步声更近了。
沈池怕母亲看到陆嘉鱼,再不敢跟陆嘉鱼多说,匆匆关上门。
陆嘉鱼望着紧闭的房门。
她拖着行李箱,独自站在外面。
这一扇紧闭的房门,将她和沈池隔出了两个世界。
她明知不能够怪沈池。他的父亲是政府官员,而她的父亲如今因为行贿罪入狱,沈池同她划清界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和无助。
*
这天晚上,陆嘉鱼并没有去找酒店住宿,她在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待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晨,她坐上公交车,拖着行李箱去了学校。
学校其实也是个小社会,陆嘉鱼家里的事也早已经传开了。当她拖着行李箱到学校的时候,一路上受到不少关注的目光。
她只当看不见那些目光,听不见那些议论。
她觉得很累,拖着行李箱到教室去,趁着老师还没来,趴在桌上补了会儿觉。
可她早晨拖着行李箱到学校来上课的事情就像长了脚一样,很快就在学校传遍了。
连求知楼这栋尖子生教学楼都八卦了起来。
林浩跟陈谕说:“你听说了吗?陆嘉鱼爸爸坐牢了,她家里昨天被法院查封了。今天早晨好多人看到她拖着行李箱来上学。”
陈谕垂着眼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陆嘉鱼家里出了事。那天王叔来家里找他,跟他道歉,讲陆家出了点事,之前答应他的补课费可能暂时付不出来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她为什么要拖着行李箱来学校啊?”前排的同学转过来,好奇问:“她家里被查封了,大不了去亲戚家嘛。”
林浩道:“要是有亲戚家可以去,她至于拖着行李箱来学校吗?真惨,好好的大小姐一夜之间就无家可归了。”
“她可以去找沈池啊,沈池不是她男朋友吗?”
林浩切了一声,说:“拉倒吧。据我所知,陆家出事以后,他们俩就分手了。上回在食堂,沈池一看到陆嘉鱼就走了,分明在躲她。”
“我艹,是不是人啊。”
林浩道:“这种事,怎么说呢,也不全怪沈池吧。他爸政府高官,陆家出了这种事,沈池家里估计也会逼着他跟陆嘉鱼划清界限。根正苗红的官三代,怎么能跟一个入狱商人的女儿扯在一起,会影响人家以后走仕途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大小姐有点惨啊。”
饶是林浩这种没心没肺的八卦爱好者说着说着也挺唏嘘,前段时间见到陆嘉鱼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夜之间爸爸入狱了,家也没了,连男朋友都不管她了。怎么想怎么惨。
这种事情讲多了其实也挺没劲儿。陈谕一直没说话,他有点走神地望着窗外的篮球场,心中到底还是无声地叹了声气。
他在那瞬间想到了世事无常。
那天的后来,陈谕到围墙处执勤,无意间听到沈池和陆嘉鱼的谈话。
他真无意偷听,只是当时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听到了而已。
那时沈池从钱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现金塞给陆嘉鱼,他拉住陆嘉鱼的手,很愧疚地看她,“小鱼,你别怪我,我有我的苦衷。检察院现在在查和你爸走得近的官员,我家里不让我再跟你来往。我爸一生做官都很谨慎,很少和商人来往,当初我和你走得近,我爸已经责怪过我。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敢再拿家族的荣誉来赌。”
陆嘉鱼闻言,生气地挣开沈池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吗?当初是我让你和我来往的吗?何况你爸爸真的那么干净清白,他会怕查吗?”
沈池皱着眉,“小鱼,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
陆嘉鱼看着沈池。
她和沈池明明认识好多年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现在却只觉得陌生。
她从校服裤子里摸出沈池昨晚给她的钱,塞回他手里,“这些钱还给你。”
沈池皱眉,他拉住陆嘉鱼的手,“小鱼,你不要和我置气。”
陆嘉鱼将手挣开,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沈池,说:“沈池,你应该听你爸的,离我远一点。”
沈池痛苦地看着陆嘉鱼,“小鱼,你在怪我?”
陆嘉鱼摇头,道:“不。站在你的角度,我非常理解你。”
她轻松地笑了下,说:“何况我们俩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谈恋爱,没有谁必须要对谁坚贞不移。”
这时候,上课的预备铃声响了。
下堂课是英语。
陆嘉鱼赶着回去上课,和沈池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跑出了小树林。
沈池远远望着陆嘉鱼的身影。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们都长大成人,沈池都一直很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在家族荣誉坦荡前途和陆嘉鱼之间,选择了家族荣誉和坦荡前途。
却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陆嘉鱼。
他在做出决定的这一刻,就永远地失去了陆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