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苍崖》》江*寒

9、第9章 缱绻惊豪俊

　　９　　缱绻惊豪俊

　　星沉月没，满天幽冥鸦再度汇聚天空掩住阳光，天地陷入苍黑里，只有寥落几株星芒树摇曳着淡淡亮光，使四周景物依稀可辨。
　　“喂，你是不是可以放我下来了？”青妩忍无可忍地突然大叫。
　　“啊？！”正埋头赶路的风林被她在耳边一吼，吓得差点趴下，赶忙放她下来：“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闯荡江湖也有两年了吧，怎能不知道这规距？你怎么可以背着我走路？”一直闭目装睡，装得辛苦到极限的青妩气得眼冒金星，“背一会也就罢了，你竟敢一口气走这么远？”
　　“你不是昏迷不醒吗？”风林委屈不已地嘀咕道：“不背你走，难道任由你躺在那白骨山上？”
　　“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你风二侠的一番侠义心肠了？”青妩自知理亏，口头上却不饶人：“气死我了，遇上你这种说不清的混小子，算我前辈子倒了血霉！”
　　“什么小子？”风林不满地反驳：“好歹我比你大一点，你口气放尊重点好不好？”
　　“尊重？哼！就你？就凭你的表现？”青妩撇撇嘴：“没见过风铃双剑时，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人物，使得天下高手闻风丧胆，岂料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什么第一狂人，第一无赖才名副其实。”
　　风林面红耳赤：“你污蔑我也就算了，不许对我大哥不敬。”
　　瞄了一眼沉着脸的风野，青妩暗暗一吐舌头，对风野，她倒是不敢造次，笑道：“小子，好好向你大哥学学。”
　　风野横了她一眼，对她反感到极点，可是风林这兔崽子偏偏鬼迷心甘情愿窍，为她神魂颠倒。真搞不懂，一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的家伙，怎么突然就转性迷恋上这身份可疑的女子。
　　在危机四伏的幻苍心猿意马，风野不能不为弟弟的生命安危捏把汗。
　　“风兄小心！”一直沉默的秋风清突然一拉风林。
　　风林尚未明白状况时，秋风清已一剑砍过去，“铮”然一声，空气中炸开一簇火星，剑被弹开，借着林间微淡的光线，众人已看见，有一缕淡银色丝线横在两棵树间。
　　如此坚韧细微之丝，若冒冒失失撞上去，怕是会被断为两截吧？风林头皮发麻，问：“这是什么鬼东西？莫不是什么阵法考验我们来着？”
　　秋风清取火石打着了，点起四支师门特制的银烛，给众人一人一支，细细观察四周情形，道：“据说幻苍有一种银腹赤玉蛛，身体略透明，所吐银丝坚韧无比，又含剧毒，无药可解，它们惯常隐伏于树叶间，仅吐上一两根丝守候猎物，几乎从不结网。”
　　青妩凝神打量手中铸造极其精巧，火光虽微但足以用七八个时辰的银烛，问：“你来自离尘是吧？”
　　秋风清微微一震，既然没她识破了，倒也不好隐瞒，当下不置可否地笑笑。
　　风林却惊得跳起来，银烛坠地，他赶忙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秋风清。
　　要知道，离尘幻苍，天下至尊，分别是正邪势力的象征，千百年来天下风云由他主宰，幻苍是邪恶黑暗之渊，离尘则是正义光明之境。
　　离尘山，一直被天下各派尊奉为正义的代言，但世人虽极其尊崇离尘山，却只能无限神往一番而已。因为极少有人看到过离尘山，它终年被烟云缭绕，与尘世隔绝，很难分辨出它是天上云峰还是人间离尘，就算有能力确认它的方位，也找不到它的入口，找到它的入口，也未必进得去。因为若无离尘请柬，任何人都无法通过入口处的茫茫离渊之水。
　　风氏兄弟横行天下两年，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地方不敢去？但幻苍他们就没去过。是去不了，也是不敢去，不愿去。
　　对于他们，甚至对天下学武人来说，离尘山是那么神秘神圣的所在，是应该用来被朝圣膜拜的圣境，可望而不可及，是不该触探的。
　　幻苍自古出狂魔，离尘从来多剑仙。
　　说离尘高手是剑仙，未免夸张，但离尘历代宗师，其剑术造诣之高，确有剑仙之气势，绝非凡人所能想象。
　　千百年来，幻苍曾多次大举东侵，上至朝堂，下到江湖处处告危，可是只要离尘挺身而出，天下危难必解。
　　相传离尘弟子向来白衣长剑，飘然有神仙之气，眼前这毫不起眼的秋风清，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回事。
　　再说，十八年前离尘突然与幻苍订立和约，告之天下，言明从此互不侵犯。
　　和约既下，离尘弟子自然不能再出现于幻苍境内，否则就是背誓弃约，要承担严重后果，甚至立刻挑起战争，若是离尘弟子，秋风清怎会不知后果？
　　风林越看越怀疑：“虽然你的武功说得过去，但是你也不该冒充离尘弟子，玷污我们心目中的离尘。”
　　秋风清苦笑：“风兄言之有理。”
　　青妩曾偷偷看过他与艳帝的交手，他最后一招似乎就是师父再三提及的离尘绝杀七式中的破月式，已知他必是离尘山的，并且身份相当重要，否则不可能学到绝杀七式。不过他私自来幻苍的目的，她就猜不透了。一切只能见机行事，慢慢打探，于是笑道：“当务之急是如何通过四关保住性命，你们就别再计较什么身份来历了。”
　　众人不再多说，全神戒备地往前探路。
　　风林只顾着注意青妩的安全，不提妨自己“咚”一声，狠狠撞上一棵大树，额头立刻肿起老大一个包。“嘶”一声响，一线银光垂下，竟是一只银腹赤玉蛛被震落下来，还没等风林害怕，那赤蛛已慌乱地顺银丝往上爬，想逃回树叶深处，早被风野手起剑落当空绞为肉泥，碎肉落地，滋滋腾起一股黑色烟雾，灼得地面焦炭似的。
　　真是不可思议，赤蛛吐出的丝刀剑难断，但它的身体却不能刀枪不入。
　　青妩道：“风二侠，拜托你照顾好自己，免得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被某人用眼光杀死。青妩还不想为谁偿命，也不至于差劲到需要你的保护。”
　　风林头上疼痛，面上羞愧，讪讪地道：“奇怪，这赤蛛吐得好丝，胆子却太小。”
　　青妩道：“它若不胆小，见人就大吐银丝，你我还有命在么？听说这东西和蜜蜂蛰了人就会死一样，它们吐丝太多也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不到鱼死网破关头，它们是不吐那么多丝的，一生之中也往往就只吐那么一两根丝猎杀虫鸟，宁可守株待兔到饿死的地步。”
　　“哈哈，这么说与其说是我们怕它们，倒不如说是它们躲着我们。”风林笑道：“造物主蛮有创意的嘛。”
　　他正高兴于青妩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话，忽被大哥一把拽开：“兔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只见淡淡一道银丝横在眼前，风林差点将脖子送上去，吓得他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绕开去，但是发现前边几米开外又是一道蛛丝：“大哥，蛛丝变多了。”
　　只听青妩尖叫：“东边也多出两道。”
　　“还有这里。”秋风清以剑指了指西边。
　　“难道，我们被蛛丝包围了？”风野骇然看向南边的蛛丝。
　　空气中，隐隐有细微的嘶嘶声，在众人略一愣神的功夫，四周又已多上十几道蛛丝，丝与丝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再密上一分，否则他们必定飞不出。众人刚刚提气纵身，想从上方逃出去，却被四道掌风打下来，只见四条黑衣人伫立在树上，宛若四个黑色蝙蝠。
　　他们手中，各拈一支线香，发出一缕紫烟，将之朝树下吹来。
　　更多的蛛丝结过来，众人已可窥见无数只毒蛛着魔似地四下游窜，狂吐银丝。
　　莫非，是黑衣人手中线香的烟控制着毒蛛？
　　青妩一拉弹弓，密集如雨的石粒火药疾射四周赤蛛。
　　秋风清及风氏兄弟则奋起神勇，以剑桥气凌空击杀黑衣人。
　　其中一名黑衣人被青溟剑气击中心脏，惨叫栽落，身体从蛛网上透过，只听嚓嚓轻响，已经碎裂成几十块血肉，并发出黑气。
　　这蛛网，果真可以轻易割裂人的骨肉筋络，并且奇毒无比！
　　眼看东南西北及上方的蛛网越来越密，别说人，连一只鸟雀飞出去都成问题，青妩不由问：“这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么？”
　　黑衣人大笑离去。
　　秋风清道：“办法只有一个。”
　　“快说呀！”
　　“既然蛛网结在空气中，那我们只能从地下逃出去。”
　　风野眼前一亮：“你是说，以掌力在地面击开一个缺口，然后爬出去？”
　　青妩感叹道：“看来，齐心协力才是活命的惟一条件。”
　　四下打量一番，东边两株树间的距离最为理想，四人掌力合在一处，突然向前一击，青妩更在掌风中加了十几枚石粒火药。
　　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后，地面出现一个数丈见方的大坑，四人早已跃下坑中，再一窜而起，远远逃离越发密集的蛛网。抹抹冷汗，众人心有余悸地回顾，忽听远处一声惨叫，想必是得意而走的黑衣人中的一个不小心撞上蛛丝枉送性命。
　　青妩道：“倘若能收集一些蛛丝做成杀人武器，必可无敌于天下。”
　　“谁敢拿在手中做兵器？”风林提醒。
　　青妩白眼一翻：“幻想一下不可以么？”
　　她的衣袖中，已经偷偷藏了一根百忙之中从死蛛口中垂落的一截蛛丝，用手帕包着，她想研究一下如何使用它。
　　以这种歹毒东西做兵刃，流于卑鄙，胜之不武。
　　可是，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仇人有多么强大，不用非常手段不足以实现她的计划。
　　风林被她眼中泛滥的仇恨和杀意吓住：“青妩，你好像变了个人。”
　　“是吗？”青妩掩饰地一笑，恢复略带几分花痴的模样，“你知道我的本来面目么？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本性怎样，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他要为族人复仇。
　　“青妩，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风林担忧地说。
　　青妩坚决地摇头：“我的事不用任何人帮忙，也没人帮得了。”
　　“你小看我？”
　　“不是。”青妩笑道：“对了，你干嘛跑来幻苍送死？”
　　“赌气。”
　　“什么意思？”
　　“半个月前有枫叶城外，一个白衣人竟然说我们风氏兄弟浪得虚名，该把‘狂’字招牌去掉。”
　　“然后你们不服气，受不了人家的激将法就如他所愿，来闯幻苍证明给他看？你们认识他吗？”
　　“不认识。管他是谁，我们兄弟绝不能给人瞧扁。”
　　“可是，这值得吗？生死不是儿戏。”
　　“你一个女孩子都敢来，我们为何不敢？”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有不得不来的原因。”强颜欢笑的青妩突然惊喜交结地冲向前方：“啊，快看！”
　　只见眼前景色大变，别是一番洞天，万木千花摇曳着奇丽绝艳的花儿，飘溢着淡淡幽香，花木间有不少星芒树，星光闪闪，更有许多萤火虫，洒下流光万点。因为光线朦胧，更增飘渺之致。在花木深处，隐有流水潺潺，偶尔还有虫鸟的鸣叫。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蜜缠绵气息。
　　行走在流水繁花间，领略着鸟语花香，幽丽晦淡的光线将这景致添上致命的神秘诱惑力色彩。青妩一扫胸中阴戾，嘻嘻哈哈地飞纵于清水幽花间，在光洁的河石上玩耍，风林一时兴起，跟她打起水仗，一时间水花四溅，笑语荡漾。
　　一向铁青着脸的风野也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与弟弟相依为命的流浪生涯，虽然孤苦凄凉，却也有许多苦中作乐的童趣。
　　甜美醉人的感觉溢满心间，但是很快，就是悱恻幽寒之意泛起，莫名的伤感缠绵涌来，风林身子发软，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一直冷眼观望的风野立刻扶住他：“阿林你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一望无际的花鸟世界，流水天地，久看之下，似乎暗暗汹动着黯然销魂之气，令众人不知觉陷入难以名状的恹恹欲睡状态里。
　　迷迷茫茫望过去，花海之间，仿佛缀满了幻象，每一幻象都绽放出情思缱绻不如长睡的意味，岂独风野，秋风清和青妩也感到了强烈的妖异味道。
　　风林无力地倒在大哥怀中：“大哥，我要睡了……”

　　１０月１１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