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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寂寞缭绕魂 ...

  •   3  缭绕寂寞魂

      幻苍离尘,天下至尊。
      所谓幻苍,是由近万座大小远近不一的山峰组成的广大区域,主峰幻苍崖,做为诸山之统称,位于群山的正中央,是历代幻苍圣君居地。茫无际涯的云烟将万峰弥漫其中,飘飘渺缈中,由圣鸟幽冥鸦守护天空,由悲风鸟充任信使,往返于云峰雾海间,传达圣君的各道旨令。
      在幻苍崖南边最近的一座山中,在墨紫的万年古木掩映下,由一座面积数顷的湖泊,名缭绕湖。湖水略呈红色,沿岸寸草不生,只有昼夜不息的寒风撕扯着终年笼罩于湖面的淡淡血雾,阴风凄厉,鬼鸣啾啾,怨灵的气息恒久徘徊,整座山与湖,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植物也仅剩三两种奇毒的乔木,一向被视作死亡之湖,荒弃已有千年。
      传说在幻苍历史的初期,天上人间八十一方势力会战幻苍,幻苍遭受空前大劫,几至覆亡。当时尸横群山,血漫大地,连排满万峰之间的浩渺烟雾都被薰成赤色。但敌方所有的宗师及领袖也尽皆命丧于此,被投入当时的圣湖缭绕湖。
      最初的缭绕湖,荟萃了幻苍灵花异卉奇禽珍兽之精华,虽永处夜色之中,依旧不负天下第一奇山奇湖之名。
      然而当众多绝代高手在此施展各式武功魔法毒物暗器时,此山动植物严重受创,而当他们被抛尸此湖时,尤其是幻苍其后发生了几次大的政变,无数乱臣逆贼在此受刑伏诛之后,湖水渐成红色,血雾漫漫,怨气郁积,所以几近通灵的动植物灭绝,终至于成为荒山废湖,再也无人踏足此山半步。
      不过,谁也没想到,十八年前,缭绕湖忽然又成为万众瞩目之地。圣君次子冥倾鸿死后,圣君听从占星尊者的预言,将缭绕湖做为儿子安神凝魂、重聚生命之一所,并下严令,将之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有违者,不论身份,一律杀无赦。
      最令人震撼的是,圣君旨令中有这么一条,若倾鸿有不测,则云妃及其党羽,包括长子归雁,一并处死殉葬。
      自古帝王家手足骨肉相残不足为奇,幻苍史上更是历代上演此类血亲丑剧。但这种事,君臣子民往往心知肚明,却绝不能捅破,当今圣君这样不顾家族之耻明令警示云妃一党,实在惊世骇俗。
      只因为,冥倾鸿是他最为恩宠的儿子,他不能再容忍次子再有任何意外。
      由于他的极度偏护,十八年来,缭绕湖果真风平浪静。
      七色彩雾一重重薄薄地缭绕于湖面,皎皎月辉在水面投下的粼粼波光亦被晕染成迷离色彩。
      若有似无的药味一缕缕弥散于夜风中,与淡淡血腥味混为一体。
      莲花莲叶漂浮于水面,虽无根茎,依然盛容惊人,散溢着清寒冷洌之香和如血红烟。
      水波、药味、烟雾,全部缓慢地向湖的中心涌聚。
      湖心浓厚的丈圆血光之中,一个面色极度苍白而绝美的少年,正双目紧闭,仰浮在水上,一丝丝黑气正从他的全身向外扩散,不知是由于极度痛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子微微颤抖,滚滚汗珠从脸上淌下。
      在离岸百丈远的地方,四名侍卫手持宝剑,正襟危坐,随时留意着四方动静,明知禁地之中绝不会有意外干扰,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湖水冰寒彻骨,使这些万里选一的幻苍少年高手们,百丈之外全身犹止不住的瑟瑟抖动,真不知湖中之人又是如何承受的,更别说湖水中蚀骨的剧毒了。
      一朵硕大的血莲花漂近沉睡于血光中的冥倾鸿,一个女子慵懒地从莲花中探起身子,趴在花瓣边缘上,微眯了眼,幽丽森艳的气息如月光般一瞬间盈满湖面。
      一股浸骨寒意从冥倾鸿心底深处迅即延及全身,他倏然睁开眼睛。
      “竟然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呵呵,看来你离真正的起死回生不远了。”女子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冷冷媚笑着斜睨向他,流转的眼波璀璨迷离。
      宽广而艳烈的红裳,缀着点点璀璨的银光,犹如披着一天星辰,青瀑般的长发流泻到水面,只在发鬓间插一朵血莲,全身有着袭人冷香。
      缭绕湖禁地,怎会有陌生女子出现?而且这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冥倾鸿强忍着四肢百骸的奇痛,暗凝劲气,伺机出招。
      女子冷冷地轻掠青丝,“吃惊么?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你凡胎肉眼看不到,亦感觉不到罢了。今夜终于有所感应,想来你的功力精进了不少。”
      “一直在?”冥倾鸿想不吃惊都难了。
      女子不答反问:“知道你死的那年,早已绝迹的血莲为何会一夜间开满缭绕湖么?”
      “为什么?”
      “因为我千年来一直沉睡于此。应你父亲所求,释放了自己的魂。”
      “以魂化莲,帮你安神,以免精神逸散,使他有足够时间去寻各味药材?那么你和我父亲可有什么交易?”冥倾鸿曾于古老的文献典藉中看到过一段关于绝灭的血莲的描述:茎有刺,奇毒无解,惟花之浓丽庄艳,味之清寒香洌,独冠天下。当年帝都遍植血莲,不知何故,酿成奇祸,并延及天下。忽某一日,开遍京师的血莲一夜间消失,自此世间再无此花。
      “交易?你的措辞怎么这么恶心?”莲魂不屑地冷哼:“区区凡夫俗子,能够拿什么来与我交易?”
      “竟敢轻蔑我父亲?!”冥倾鸿眼中冒火,作势欲扑。
      莲魂以一种无比同情的嘲讽口气笑道:“你以为凭你的功力,奈何得了我一根寒毛?此刻妄动真气,大概是想此后终生带着一身刺痛度过吧?”
      因为湖中浸泡着配制的天下各种奇药灵卉,十之八九奇毒绝伦,取以毒攻毒以邪克邪,以破解血咒之意。冥倾鸿一直以来都是靠服用大量止痛药物,在昏睡的状态下,在湖中疗伤兼修炼。他当然清楚这女子说得没错,可是,她万种风情里透出的浓浓轻视与嗜血气息,令他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莲魂无视于他的蓄势力待发,风姿绰约地从莲花中移步到墨青的莲叶上,抱膝而坐,妖娆而寂寞地撩起湖水,看着它们从指尖滑落,在月光下闪烁如梦,留下空灵寂寥的回响。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先祖在京师享用生鲜人类血肉的盛世华宴以及恃宠而娇左右江山的峥崂岁月。
      失去的辉煌可否重现?血莲世可否重演?为了先祖这隐秘而狂热的遗愿,她不惜寂寞地沉睡于死亡之湖。
      所有的厉鬼怨灵早已被她收伏,她还断去所有魂莲的根茎,除她之外,世间再无完整的血莲,她将是永远独一无二的血莲领袖,又是世间所有族类怨灵的统慑者。
      可是总有什么,让她的心莫名的空落落。
      千年红颜,竟只能无声地开放于沉沉如夜的想象中,隐没于人妖共惧的湖底,所谓“孤芳自赏”莫过于此。
      甚至,赏亦无所赏。昔日纵然是于深深的湖底,她也不敢绽放,怕形迹暴露;后来法力大成再无所惧,她却已失去怒放的兴致。
      究竟要沉寂到何年?究竟会不会有她所期待的千古良机?她沉睡着,亦烦恼着。
      直到冥倾鸿的出生。她狂喜。这种千年不遇的天才兼杀星少年,正是她借用的最佳宿体。可是,还没等她周密地计划好,他竟然就已经为一个女子而自杀了。这是不是该怨她出手太晚?她一时忘了人类的生命是有限且脆弱的,准备得太慢条斯理了。
      巨大的意外和失望令她狂躁燠悔,而其后十多年的冷眼旁观,更使她失落迷茫起来。
      她看到,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幻苍圣群冥渊,开始的几年,夜夜徘徊于缭绕湖,一言不发地望着湖心中逐渐孕育成形生长的儿子,那种沉痛的目光令她疑惑又羡慕,这就是亲情么?
      她真是想象不出,他怎么能在数月之内,便搜集到为儿子重生所需的所有药物。
      玉魂雪山的源生草,冰海神岛的玄冰花,异世森林云城的聚魄果,西海瑞灵山的神鲛泪珠等等以人类之力量绝不可能得到的神卉异药。
      他是如何从半神集团“四部重天”中的玉魂雪山和冰海神岛取得花草的?尽管四部重天已经式微,但半神与人,仍是天地之别。他又是用什么方法从瘴魅巫师横行的异世森林中得到奇果的?西海瑞灵山的鲛泪更是剑仙派的宝物,他一个邪恶的暗夜君主如何计得来?
      真是想不透啊!他又是如何得知她隐伏于缭绕湖的?
      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个人类,尽管他是幻苍的主宰,尽管他拥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和可怕的暗夜力量的护佑。
      她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狂烈的感情,竟让冥倾鸿那个冷漠骄傲又嗜血的少年,不惜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以生命为血咒,化作一座承载光明的泽玉山,来困住那个少女的魂,妄图逆转天命,重新设定他与她的人生?
      人类,真是奇怪!
      想着他们的故事,她不知怎的会想起自己,有谁可为自己付出点什么?或者又有什么人值得她去付出?
      有时,她难免因此消沉,先祖的无限风光想象起来固然诱人,然而千年的隐伏生涯又是何其漫长而孤独?!
      亲情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朝一日称王称霸后,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也会围绕着自己?也或许,到那时,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莲魂迷迷茫茫地想着,伸出纤秀冰冷的手,想要摸一摸眼前这少年的脸。
      “无耻妖女!”冥倾鸿又惊又怒,头一偏闪开,这么一用力,笼罩于他的血光溃散,无边的痛楚随着冰冷的湖水浸透周身。莲魂犹不死心,游蛇般进入水中去抱他的肩。
      冥倾鸿手一扬,化劲气为刀,血潺刀!
      眩亮狂烈的刀气映红湖水,连月光也似乎变作赤红。
      莲魂飘然而起,掠至空中,长袍广袖在月光下迎风飘舞,一团红光自掌心溢出,发出轻灵如晨露的声音,红光扩散落下,冥倾鸿立时身子一软,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莲魂恼羞成怒,飘落到荷叶上,十指凌虚划了个符号,刹时间天地似乎震颤了一下,一溜虚影散开,布满湖面,竟是众多身负绝学的怨灵被她召出,盈满天地的力量骤然压向湖面,湖水猝然向四方倾泻:“我的容貌和法力天上地上谁人可及?!你这半死不活的废人竟敢无动于衷?!”
      “你的美丑于我无关,但是你若想凭法力挟制我,”冥倾鸿呼吸维艰,很清楚只要她再加一点点力,他立刻便将粉身碎骨,却依旧不肯示软:“那么你错了,我冥倾鸿要生要死,自己说了算!”
      莲魂凝视他半响,含力不发:“当年我释放自己的魂,千年功力废于一旦,你有道理向我出手么?”
      “法力丧失?你现在不是在施展么?”冥倾鸿做出吃惊状。
      “我已经……”她已经只能在月光下使用,离开月光的眷顾,就形同废人,但是这个致命的秘密却绝对不可以让他人窥探出来,“你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么?”
      冥倾鸿忽然大笑起来:“奇怪,你是不是沉睡千年睡过头了,以至于现在头脑有些问题,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是吧?我冥倾鸿的概念里从没有知恩图报四个字。况且,你助我再生,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说看,当年你和我父亲究竟有过什么交易?”
      苍白冷漠的脸上忽然呈现笑意,而且笑得如此飞扬和邪恶,莲魂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功力奇高、杀人成狂,方一下山,就令天下震惊、人魔共惧的少年。只可惜,现在他的眼中狂气仍在,杀气已淡,武功更是不值一提。
      天杀的混蛋!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东西?莲魂气极败坏地想着,颓然撤回法力。
      当年她将赌注押在这少年身上,是不是大错特错?如今依旧寄希望于他,是不是错上加错?
      他们如何才能合为一体,涂毒世间?最为关键的是,他的体质和功力,似乎已无可取之处,她还有必要借用么?
      也许,墨竹那家伙的眼光才是最准确的?
      莲魂思忖半响,还是摇摇头。哀牢崖上那位,他永远也达不到当年冥倾鸿的境界,这么一想,她只有孤竹一掷,继续把希望寄托在冥倾鸿身上,“你似乎该消除杂念,安心修炼了。”
      “虎狼窥伺在侧,我哪里静得下心来修炼?”冥倾鸿换了副口气,一笑道:“能不能拜托你离开缭绕湖一阵子,等我功德圆满成为活人时,再奉陪你拆几招?”
      “不能。”
      “看得出,你似乎极于利用我的武功,给我方便也是给你自己方便吧?”
      莲魂心里一惊,这自大狂怎会看透她的用心?“利用你的武功?可笑,你以为自己哪一点值得别人利用?当年我帮你父亲的忙,只为好玩。若你死了,又有谁来验证你当年愚蠢的行为是对是错呢?”
      我当年所为是对是错?冥倾鸿顿时沉默。
      这些年所受的折磨,他浑没在意,可是父亲的无奈姑息和眼中的失望,却令他日夜愧疚。他不但辜负他的期望,更无形中阻碍了他一统天下的霸业。他是不是已经成为幻苍的罪人?
      就在这时,莲魂感应到了正有人向禁地飞奔而来,气息相当紊乱,自然是赶得很急。
      再过得片刻,冥倾鸿也已有所觉。
      禁地之中,今夜竟一再出现陌生人?!
      杀气陡然上涨,冥倾鸿扬起了手,一蓬血色刀光凝定于掌心!

      9月22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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