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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爱——你—— ...

  •   江礼提着购物袋,走过两侧高楼林立的街道,在邮局旁边的街角转了个弯,走进一条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堵高墙——这是个死胡同。
      高墙下的角落处,两只毛色黑黄相间的小猫依偎在一起,听到脚步声后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向巷子口的方向,认出来人是江礼后,又显然放松下来,站起身甩了甩身子,尾巴一摇一晃地迎了上来。
      江礼单膝跪地,从购物袋中拿出两个罐头,打开,摆在小猫面前。两只小猫立刻同时扑向同一个罐头,两个头凑在一块儿角力,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怕它们又像上次那样打起来把罐头打翻,他拎着那只显然更胖的猫的脖子,把它拎到另一边:“猪仔,这个是你的,别总是抢小梦的食物。”

      “每次听到他叫这两只猫的名字,我就觉得他也太偏心了吧?就因为那只更胖,就给取个这样不走心的名字?”杨疏影坐在监控器前盯着显示屏中的画面,左耳别着蓝牙耳机,右耳挂着同传耳麦,唏嘘地摇了摇头。
      “Whatsoever, so cute he is, isn’t he ? You know what, the twins are totally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 in personality. Baron would just give a kick if any animal tries getting close.”(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可爱啊不是吗?你知道吗,这对双胞胎的性格简直天壤之别,如果是Baron,要是有小动物跑过来,他肯定会一脚把那个小家伙踢飞的。)麦克看了眼显示器画面,又继续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他正在核对研究所下半年的工作计划——突然,右下角挑出一个邮箱提示弹窗,他点进去,页面跳转至研究所工作邮箱,他点击标题查看邮件,“Hold on…oh my god! ”(等等……天哪!)
      “怎么了?”杨疏影回头看他。
      “I mean……You can probably go home soon.”麦克做了个深呼吸,低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重新抬头看向杨疏影,表情混杂着悲痛和不可置信,“Baron died, in a traffic accident, 5 minutes ago.”(你大概……很快就能回国了。五分钟前,Baron死于车祸。)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好友拍了拍傅柏文的肩膀,慢慢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墓园只剩下傅柏文一人,以及上千座四四方方的、冷冰冰的墓碑。
      傅柏文鼻梁上架着一副淡金色镜框的眼镜,目光透过镜片紧紧地锁定在墓碑中央的照片上,照片上的男子有着一副温润、英俊的东方面孔,正微微弯着嘴角,笑着与他对视。
      他慢慢蹲下,单膝跪地,丝毫不在意尘土染脏他干净笔挺的高定西装,也不在意脚上的意大利定制款手工皮鞋已经被压出了多少道皱褶。他抬起右手轻轻触碰照片上那张脸,双眼有些难以聚焦。
      “So sorry I couldn’t help you out…So sorry it’s too late to say I love you.”(对不起,我没有帮你避开这些……对不起……我爱你,虽然……现在说这个太晚了。)
      “我——爱——你——”他一字一顿地说,“This is your mother tongues, and… is for ‘I love you’.”(这是你的母语,意思是,我爱你。)
      诺丁汉的日落总是特别晚,晚上七点,天边还是通红一片。
      傅柏文踏出墓园,吹着晚风慢悠悠地往疗养院走去。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他记得沿途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个CCTV的具体摆放点……只是这一次,少了个在他身边微笑着和他聊天的人。
      他们每天聊到话题都不同,从市中心广场的鸽子、到大学教授留的小组作业、再到周末的游玩计划——然而在每天的对话中,必然会有那么一两句涉及到他父亲,或者说,他们的“父亲”。
      Baron总是会问:“Is dad better today?”(爸爸今天感觉好点了吗?)或者“Can I go to see him?”(我能去看看他吗?)
      而他的回答大多数时候都是:“Just as usual.”(和往常一样。)以及“Maybe next time. I’m so tired today and let’s go home for a rest.”(下次吧,我今天好累,回家休息吧。)
      他偶尔也会带Baron去疗养院看望他们的“父亲”傅游,但一般是都是趁傅游昏迷的时候去。
      他痛恨傅游清醒时看见Baron的那种眼神,就像是贪婪的猎人看见了毛色亮丽的幼狐,之所以还没有举起抢,不过是在等这只幼狐长大。
      然而,自从傅游进入疗养院后,尽管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几次,Baron依旧非常尊敬、关心傅游,经常劝说他多去陪陪傅游。
      天真的Baron,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最敬爱的人,竟然是毁掉自己人生的始作俑者,甚至是导致自己死亡的罪魁祸首!

      Baron在车祸现场当场死亡,救护车把人带到医院后,没个半小时便宣布了死亡并且出具了死亡证明。
      整个过程中,傅游都处于昏迷状态,且事发突然,于是乎,傅柏文直接通知了殡仪馆来医院接人,砸钱加急对Baron的尸体进行了火化,然后在第二天一早便进行下葬——墓地位置原本是他为傅游定的,就在他接过死亡证明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地决定,等傅游死后,他便直接把尸体捐了为科学做贡献。
      等傅游醒来时,葬礼正好进行到一半,助理接了个电话,走上前来告诉他,说老头子醒了过来,听说了Baron的死讯和尸体被火化的消息,当即又气得晕了过去。傅柏文抬起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墓碑,听着神父的低吟。
      助理便又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而就在刚刚,他父亲显然是又醒了过来,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然而他都没接。
      就是傅游不找他,他也是要找傅游的。

      疗养院里一片祥和,护士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和轻缓的脚步声交替响起,偶尔,从这个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咳、那个房间里响起一阵钢琴乐铃声。
      傅柏文在306号房前停下脚步,透过门上小小的窗口往里看,只见傅游已经醒过来了,正面色呆滞地目视前方,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鼻子里还插着呼吸管。
      也是,花尽了大半辈子心血的实验失败了,他受到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傅柏文勾了勾嘴角,轻轻敲了敲门,也没等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他反手关上门,自然而亲昵地和傅游打招呼:“晚上好啊,父亲。您应该听说了Baron死亡的消息,别担心,我知道您向来看重他,他的火化仪式和葬礼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的,他走得很体面。”
      “你……”傅安双目圆瞪,浑浊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说话还带些喘,“你个——逆子!你……”
      “之前我按照您的吩咐在墓园给您预定了一个位置,原谅我擅作主张将那个位置给了Baron。”傅柏文耸了耸肩,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晃了晃,“我觉得您应该用不上,您一生都在为科学作贡献,我想,您死后应该也希望能投身于科学,所以我帮您申请了遗体捐赠。很高兴您今天正好醒着,那就把这个文件给签了吧。”
      “你——”傅游被气得全身颤抖,半天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
      傅柏文将床头的签字笔拿起来,打开笔盖,将笔放在傅游的右手里,自己则用力抓着他的右手,一笔一划地在捐赠承诺书上写上“傅游”两个字,边写还边说道:“您看,这份合同是和Z国红十字会签的,您死后,会有人来接您回家呢。”
      还没等傅柏文放开手,傅游两眼一翻,再次晕倒过去。
      上午九点半,研究所中心实验室里,显示屏上投放着江礼一言一行的实况转播,然而大家都不再像往常一样埋头工作,而是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Baron是实验室的实验目标之一,Baron的死宣告着实验被迫终止,实验室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尤其是,Baron的尸体已经被火化。
      实验室的门缓缓开启,众人疑惑地望向往门外,便看见他们的老板正坐在轮椅上,轮椅后背上安装的呼吸机伸出一根管子连接着他们老板脸上挂着的呼吸面罩。
      而推着轮椅的男子,高大俊美,唯一不足便是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全部出去。”傅柏文沉声命令道。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推搡着往外走,走过他们时还有人忍不住回头想要看看男人帅气的脸庞,却被一个冷冷的眼神激地打了个寒颤。
      实验室只剩他们两人,自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傅柏文放开轮椅,缓缓走到显示器前,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画面中的男孩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盯着前方的讲台,右手握着笔,时不时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男孩儿有着和Baron九成相似的脸,却要更显稚嫩一些。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出声问身后的人:“还有一个男孩儿呢?”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他嗤笑一声,侧身回头看向固执的老头儿:“对照实验做不成,对比实验也勉强可以,对吗?”
      傅游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可惜啊……”傅柏文轻叹一声,弯下腰,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很快,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数据库——那个名叫江礼的男孩儿从受精卵时期一直到现在的所有生命体征数据和大脑变化数据。
      他低头再次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一个弹出窗——
      “Please confirm the fingerprint to delete all the statistics.”
      他缓缓转身、缓缓走向傅游,再推着轮椅将缓缓傅游推至设备前。
      像是在享受这个“凌迟”对方的过程。
      傅柏文握起傅游的手时,能感受到傅游的不甘与挣扎——可惜傅游已经老了,太虚弱了,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食指指腹被牢牢地摁在了指纹读取器上。
      “滴——滴滴——”
      傅柏文放开他的手,转而绕到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盯着面前的显示屏。
      屏幕上上万条数据条飞快划过,最前沿的科技、最先进的的设备、最流畅的运行速度——二十年的数据在一分钟之内化为乌有。
      傅游闭上眼,全身颤抖得厉害:“你这个——逆子——”
      傅柏文噗呲一声笑了:“骂得太早了,还没完呢。”说着,他走回到电脑前,一番操作后,调出了有关于Baron的数据库。
      数据库里的照片储存着Baron读书、走路、骑车、和朋友说笑等各种模样,每个样子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些场景重合,傅柏文感觉一阵眩晕。
      他伸出手,指间慢慢沿着照片上的轮廓划动,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想要把每个细节都印在脑海中。
      “舍不得吗?”身后响起傅游的哼笑,“实验结束了,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做个念想吧。”
      傅柏文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舍,再次调出删除键,回头反手拉着傅游的手,将食指摁在了指纹读取器上。
      傅游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数据,满眼不可置信。
      傅柏文冷眼看着傅游:“他的一切都储存在我脑海里、在我心里,我用不着这些恶心的东西来作念想,更不会给某些人再次利用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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