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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4 ...

  •   刘学义连夜改签了航班,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驾车的师傅一路风驰电掣,赶在凌晨四点半以前,把这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客人送到了朝阳门南大街甲四号。

      这是一处机关大院,门口立了块蓝底白字的警示牌——外事重地,严禁社会车辆人员停留。

      师傅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小伙子,外交部家属院有武警站岗,不让社会车辆进去,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刘学义干脆利落地提着行李箱下了车,跟师傅道了声谢。

      他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裹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卫衣的帽子也被扣在了头顶,一身漆黑。

      荷枪实弹站岗的武警战士目光如电,跟照x光似的把他全身扫视了一遍,打量他的眼神活像对方是什么杀人放火、危害社会的可疑人员,直到他出示了出入证,又登记了住户信息,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他进去。

      大院里的房子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式样格局,谢群玉租了套两室一厅,实用面积不足七十平米,封闭式阳台阻隔视线,厨房在另一头,客厅被包在中间,因此户型并不通透。

      他转动钥匙打开家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客厅里那些上了年头的原木色家具和靠墙的布艺沙发,一股充盈暖气袭面而来,驱散周身寒凉。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沙发边柜上那盏小夜灯散发着荧荧暖光。

      而谢群玉就躺在那张他们曾经一起置办的柔软沙发上,从头到脚几乎都陷进了蓬松被子里。

      刘学义在来时的路上存了一肚子的气,又委屈又愤怒又不解,打定主意要和她当堂对峙,好好掰扯掰扯。

      四年的恋情,对方早已渗透进彼此的日常生活,他以为他们足够心灵相通、两情相悦,余生那么长,是时候许下承诺相互扶持着相濡以沫,直到生命尽头。

      哪知晴天一声霹雳,粉碎了他的幻想,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

      如今小别重逢,爱人疲惫的睡颜近在咫尺,他的恼怒并未消散,却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绷着的脸慢慢松缓下来,像一只充满气的气球,在爆炸以前就被人扎了个洞。

      先让她睡个好觉吧,他想。

      刘学义轻轻脱下羽绒服搁在一边,弯腰换了双棉拖鞋,小心放缓了步子,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努力不使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免惊扰了她的睡眠。

      谢群玉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头,下眼睑泛开一层淡淡的青色,大约是最近过于忙碌的缘故。一本摊开的法语杂志被她枕在脸侧,纸页边缘在光滑的肌肤上硌出了一道红痕。

      他左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试图俯身轻柔地为她抽出那本杂志。

      睡美人眼帘微微一动,半开半阖地睁了眼,看向他的眸子里朦胧水雾氤氲,眼神不甚清明。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你回来了?”

      刘学义的动作一僵,低声问:“吵醒你了?”

      谢群玉摇了摇头,她实在困倦极了,蹭了蹭他停留在颊边的冰凉手背,眉结舒展,又睡了过去。

      刘学义叹了口气,心道,我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的五官剪影,那张在公众场合下性冷淡的脸,看起来是那么高不可攀。

      只有他知道,当这张脸的主人醒着的时候,被他逗得狠了,偶尔也会斜眼睨他,流露出的骄矜情态带着引人遐思的、令人无法自拔的欲。

      一想到这里,他就又爱又恨,爱她无一处不合己心意,又恨她太过理智薄情。

      难道,真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怎么他看她就宛如初见,胸腔里的悸动没有减损分毫呢?

      刘学义和谢群玉的初见,是在帝都热情似火的夏天。

      此时,距离他的上一段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他的前女友,正是他的初恋,肇始于象牙塔的爱情羞涩又清纯,那种喜欢是不作假的。他满以为自己会和前女友结婚,两人几年来分分合合,可惜以对方移情别恋而告终。

      刘学义用了一年的时间走出前女友出轨带来的阴影,又在狗友时显的恳求下,代替他去相亲。

      他和时显是在玩网游的过程中结识的,彼此一见如故,遂成为狐朋狗友。他跟他抱怨处里的领导热衷当媒人,老爱给这些刚进体制内的年轻人牵线。

      “我烦呐,这都是第八个了,我是真受不住,周末就想宅在家打游戏怎么就那么难呢?”

      “老刘,我已经跟相亲对象说好了。说我有个兄弟,特靠谱,人特好。你就去见见人家,我也好对处领导有个交代啊,你去了我报销。这姑娘进外交部两年了,能力特强,贼漂亮,部里有名的高岭之花,就是话不多。”

      刘学义不想去,心说她话少我也慢热呀,到时候两根木头杵在那儿,那场景,尴尬得脚趾直抠地,想想都头皮发麻。

      时显就苦口婆心地怂恿他:“我告诉你,要想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他这么一说,刘学义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点道理,就难得精心拾掇了自己,出门去见相亲对象。

      时显给他们预订的是一家高档法式餐厅,这里有钢琴、美酒、鲜花和天鹅绒沙发,店内气氛静谧优雅,很有格调。

      刘学义提前半小时抵达这里,等待的空隙,他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其实他心里并不抱多大期望,他没有北京户口,在北京无车无房,出演的角色都是男三号、男四号,收入也不太稳定,虽然手头攒了几十百来万的存款,还不够买五环内的半套房。

      而对方是外交部的公务员,单位就能给解决户口问题,虽然现在中央部委取消了福利分房政策,但听时显说,只要达到一定工龄就能以远低于市场价的内部折扣买下单位配房,几乎等同于白送。

      想那么多干嘛呢,就当是陪人家姑娘喝个下午茶。

      刘学义自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安心地喝着冰拿铁。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遇到那个人,再坚固的心理建设,也要破防。

      年轻的长发姑娘穿了身白衬衫和迷笛伞裙,脚踩一双裸色的细带高跟鞋,雪白的衬衫下摆被一丝不苟地束进裙子里,腰肢细软如柳条。

      她朝他走过来,一阵微风轻拂,裙子就曳曳地飘摇起来,使他嗅到一种暗香。

      仿佛一朵徐徐盛开的晚香玉,幽艳而冷清。

      这一幕叫刘学义适时想起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支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嘲讽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添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

      “刘先生,你的拿铁洒了。”她轻言细语地提醒道。

      因为失神,端在手里的冰拿铁被他失手洒落几滴,溅在桌面上。

      他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一定表现得傻极了,幸而有细心的侍者替他擦去了。

      谢群玉点了杯布雷兹玫瑰西柚茶,他着意留心着,原来她是不爱喝咖啡的。

      冰凉的花果茶被她端在手里,轻轻啜饮了一口。

      她的手很漂亮,戴着钢制腕表,十指细长莹白,骨节微微凸出。从指根到指尖,不是骤然地锋利,而是渐渐收敛,线条流畅,用力的时候,指甲就会泛起红潮,放下杯子,红潮就退却了。

      外头是一锅烧沸的水,餐厅里却惬意沁凉,客人们压低了嗓音轻声交谈。

      光影浮泛,安定恬宁。

      刘学义正看得出神,姑娘就猝不及防地开口了:“我们要试试吗?”

      “什么?”他有些愣住了。

      “试试处对象。”她说。

      哦,对象,这是个多么具有历史年代感的词。

      他这才相信,她果真是在外交部工作的公务人员。

      可是女孩子不应该娇羞吗?不应该矜持吗?她是怎么做到一脸淡然地提起这个话题的?

      刘学义的内心涌现出一点微妙的不愉。

      他于是问:“以结婚为前提吗?”

      谢群玉微微瞪大了眼睛,这回,终于轮到她怔住了。

      他乐见她的失态,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义正辞严,“伟大领袖曾经说过,‘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我不想对你耍流氓。”刘学义说得无比正经。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她唇边似有笑意一闪而逝,惊鸿一瞥,如同莫奈的名画,在寒冰里跳动的火焰,水面上燃烧的莲花。

      “好啊。”她答。

      当晚,他便梦己身赴巫山,遇神女入怀,朝云暮雨,色授魂与,心笙神驰。

      自从成年以后,刘学义从没有这样窘迫过。

      纵使他自认颜厚无惭,却到底没忍住,像一个未经人事的纯洁青年那样,悄悄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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