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逢嘉意》望久

3、第3章

　　杜迦意没有什么胃口。她身体轻飘飘的，发着冷，感觉很不好。
　　还是发烧了。

　　耳边全是聊天的声音，杜迦意也没怎么听。她随便吃了两口菜，就把包里的药拿出来，挤出两粒。

　　“你出门前没吃药吗？”纪宁问。
　　杜迦意摇摇头。

　　“怎么不早说啊。”纪宁眉毛轻皱，连忙给她盛碗粥，“再垫垫，你都没怎么吃。”
　　“刚吃了不少。”杜迦意不太想动，“可以了。”

　　说着，杜迦意拿起水杯，抬手把药吃了。没等再喝两口水顺一顺，包厢门开了。

　　服务员手里拿着药，都是发烧之类的，种类还挺齐全。她说：“请问哪位是杜迦意女士？您叫的跑腿到了。”

　　听到这句话，拿着水杯的杜迦意愣了下。

　　“这里。”纪宁先反应过来，她道谢后接过药放在杜迦意手边，皱眉对她道，“药不能重复吃，吃一种就行了。”
　　顿了下，杜迦意轻声开口：“知道了。”

　　这时，周边的同学也都看过来，连声问道：“怎么了啊？”
　　杜迦意把水杯放下，简短解释：“有点感冒。”
　　原本还想挨个倒酒碰杯的人立刻说：“那给迦意倒杯果汁，走个形式。”

　　杜迦意视线扫过桌上放着的药，觉得喝什么都无所谓。
　　少量的酒或是发甜的果汁，区别不大。

　　陆同帮她把水杯倒满，道：“喝点热水吧。”
　　杜迦意对他点了点头：“谢谢。”

　　很和谐。
　　像是插不进去别人。

　　“挺配哈。”李方昭冷不丁地开口，“是吧。”
　　许逢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已完成”的订单，点击退出，随口问道：“配什么？”

　　李方昭心想你就装吧，你不知道配什么吗？
　　他陪着演戏，甚至还很好心解释：“迦意和陆同啊，你不觉很配吗？郎才女貌，男未婚女未嫁的，陆同又从高中那会就喜欢迦……”
　　还没说完，许逢打断道：“你上次的车祸，确定只有腿受伤了吗？”
　　李方昭愣了瞬间：“对啊。怎么了？”
　　“再去做个体检吧。”许逢道，“我出钱。”
　　“不用。我……”还没说完，李方昭顿时反应过来，他咬牙切齿小声道，“我眼睛没问题！人俩就是配！不服憋着！”
　　渣男活该只能远远看着！

　　许逢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微微抬眸看向对面安静喝水的人，没再开口。

　　饭桌上，同学们聊东聊西，班里的每位同学几乎都被拉出来回忆过往。除去耳钉的小插曲，没人再把话题扯到许逢或是杜迦意身上。
　　即便他们两个表现都很正常，像是对过去的事情已经释然。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要是真的释然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坦荡的前途和不甚明了的爱情，没人能说许逢的选择是错的。

　　但是班里所有人都记得，许逢生日那天，老班笑着说，让同学们隔空祝他往后顺顺利利时，杜迦意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听到老班那句话时，猛地站起身，凳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杜迦意脸色苍白，没管讲台上站着的老师，直接跑出了教室。
　　她这么一跑，直到两个星期后才重新回到班里。

　　当时许逢已经连着几天没来，座位上的东西也完全清空。班里的同学都或多或多有心理准备，知道他出国时也没什么很大的心理波动。
　　只有杜迦意不是。

　　即便过去这么久，三班的同学都怕提及那时的事情，尽管心中无限好奇，甚至没人敢问一嘴许逢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没人提，杜迦意轻松不少。她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仅仅安静听着。

　　药就放在桌上，没人动，像是完全被忽略。
　　直至吃完饭，起身准备赶往下一场时，杜迦意的视线才移到上面。停顿几秒，她抬手拿起，把药放进了包里。

　　看到她的动作，对面时刻注意着她的人脸上的笑终于真了点。

　　好多年没见，同学们都不想离开，准备找地方喝点酒再聊聊。

　　杜迦意吃的那两粒感冒药像是没什么用。她脑子依旧晕得厉害，浑身冒着冷。尽管如此，她还是强撑着显得正常。
　　隔着几步远，李方昭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跟着，看着身旁的人，欲言又止。

　　许逢却完全没注意他的眼神，只顾着看不远处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出酒店，他没忍住快走几步，刚准备开口，就听到陆同说：“你们坐我的车吧，我没喝酒，不用叫代驾。”
　　“那辛苦了。”纪宁说。

　　许逢的嘴巴重新闭上。
　　他的视线微垂，看到杜迦意握拳的手。

　　她难受时会这样。

　　顿了下，许逢还是开口，“宁……”
　　“我就不去了。”还没说完，就听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开口道，“你们好好玩，等过几天再约。”

　　说完，杜迦意有点难受地皱了皱眉。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参加接下来的酒局。

　　纪宁立刻说：“我陪你。”
　　“不用。”杜迦意摇摇头，“你好好玩，我回家也是睡觉。”
　　适时地，陆同开口道：“那先把你送回家。”
　　“谢谢。”杜迦意依旧温声拒绝，“不用了。”

　　看她确实难受，纪宁不情愿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又瞪了眼身后的人，语气不好道：“叫我干嘛！”
　　许逢话音一顿，说：“没事了。”
　　纪宁：“……”
　　渣男还是这么烦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杜迦意觉得各种声音听得都不真切。
　　就在她觉得自己应该转身离开时，李方昭姗姗来迟，叫她名字：“迦意，店里的面包上了新品，明天去吃啊。”
　　“好。”杜迦意慢半拍转过身，像是没看到身后两步远站着的人，只对他笑了笑，“你这几天注意点脚。”
　　“小心着呢。”李方昭对她摆摆手，“赶快回家吧。”

　　等杜迦意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出十几米，李方昭才说：“别看了。没看迦意不想理你，有点眼色。”
　　许逢都快戳她眼里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眼神。

　　“不用你提醒。”许逢皱眉把钥匙扔给李方昭，“我也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李方昭拿着钥匙，不可置信，“还有不去把钥匙扔给我干嘛？！我这脚是能替你开？！”
　　“找代驾。”
　　“你干嘛去——”

　　许逢扔下这两句话转身走了，丝毫不管李方昭在后面骂骂咧咧，也丝毫不在意后面同学的视线。
　　他快步朝着杜迦意的方向走过去。

　　杜迦意走得不算快，很快就能赶上。
　　离得剩五六步远的时候，就见她抬手招了辆出租坐上去。

　　坐到后座，关上车门后，杜迦意的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每次发烧，她都有点恶心。

　　这次也是。

　　这里离家不算远，十几分钟地车程就到了，杜迦意付完钱下车。
　　从小到大，她只要发烧，温度就升得特别快。

　　走快点。回去睡一觉。
　　杜迦意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但事实是，她走得不快，到家后也没立刻扑到床上。

　　杜迦意低着头靠在门后，垂着眸子。半晌，她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无人围观时，她的肩膀终于卸了气，它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杜迦意没有哭。
　　她就是觉得有点冷。

　　最后，杜迦意慢步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缓缓把被子拉到头顶，裹住自己。
　　身体很累，也很难受。但她却始终静不下来，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迦意起身走到了窗边，垂眸往下看。
　　楼下的长椅上正坐着人，他视线定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回来，她就知道有人跟着。
　　但直到进了门，她都没回头看一次。

　　只看了几秒，杜迦意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躺到床上。
　　可能心理暗示发挥了作用，也可能是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这次她睡得很快，睡得也很沉。

　　再次醒时，房间里已经漆黑一片。
　　虽然脑袋依旧昏沉，但她睡得很好。
　　没有梦，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缠在身上，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了。

　　杜迦意起身、开灯，走到客厅倒了杯水，润了润有些疼的嗓子。
　　缓了两秒，思绪回笼，停顿瞬间，她端着水杯向床边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小区里的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杜迦意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
　　她垂着眸子，脸上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她举起杯子喝水，一时没注意，猛地被呛住。

　　顿时，家里只能听见咳嗽声。
　　杜迦意捂着胸口，咳得眼尾都泛着红。好不容易停下，她深深地喘气，想把堵在嗓子口的那股气也呼出去。

　　没等缓缓，门突然被敲响。
　　“瞪、噔噔”，一实两虚，前慢后快，没什么规律。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
　　杜迦意瞬间僵在那里，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门没再响起。
　　良久，杜迦意慢半拍地向玄关走去，站在门口缓缓抬手，指尖扣了下门锁。

　　“嘎达”一声，门锁打开。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她的心率有些失衡，跳得让人心烦。

　　杜迦意微微皱眉，还没完全把门完全拉开、门外的人影还没完全纳入视线内时，她像是反悔一般就要把门关上。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想法，门外的人忽然把手伸进门缝，挡在那里。

　　那只手肤色偏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它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但很瘦，连虎口的青筋都能清晰看到。
　　隔着道门的人也不说话，他只是把手稳稳停在那里，仿佛即便被挤也无所谓。

　　有那么几秒，杜迦意想狠狠把门甩上。

　　不是愿意挡在那里吗？
　　自己想被门夹谁也没有办法。

　　僵持良久，杜迦意猛地松手，转身朝客厅走去。
　　她窝进沙发，把上面的毯子搭在身上，闭上眼睛，想这么再睡一觉。

　　客厅很安静，任何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过人的耳朵。
　　杜迦意闭着眼睛，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关上，有人走过来。
　　他站着没动，目光却实质般落在躺着的人身上，犹如千斤重。

　　薄毯子下杜迦意的身体僵在那里，她紧抿着唇，一直被压在心底的火气逐渐冒头。
　　没等她睁眼，重新听到了脚步声，由近及远。

　　厨房的灯被打开。

　　过了几十秒，杜迦意才眼皮半撩，缓缓向厨房望去。她盯着不远处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没有松动。

　　家里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杜迦意蜷在沙发上，眼睛半睁，就这么看着厨房里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她恍惚回到高二那年暑假。

　　和现在的场景很像。

　　也是这样。她发着高烧死活不愿意去医院，许逢没办法就在家里守着她。给她做饭、喂她吃药，照顾她。

　　曾经，许逢对她真的非常好。
　　但当他抽离的时候，也是真的狠心。

　　杜迦意想过很多次再见到许逢会说什么，她假设过很多可能，却没有一种是现在的情况。
　　从中午吃饭到现在晚上八点，将近十个小时，他们甚至没说一句话。

　　杜迦意听着厨房细碎的声响，眼睛不知不觉重新闭上。
　　半睡半醒间，察觉到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眼尾，轻声说：“迦意，醒一醒。”

　　触觉转瞬即逝。
　　那瞬间仿佛是她做梦时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