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玉》尘夜

29、第二十八章 塞壬之歌

　　巫妖，是所有产自黑暗之中的邪恶生物里最令人畏惧的对手之一。与食尸鬼或是怨魂、魔魂尸不同，巫妖的形成完全是出自个人意愿，换言之，只有完全渴求黑暗力量的心才能够达成转换为巫妖这一极端险恶与艰难的过程，也因此，真正能够成为巫妖的基本都是在作为人类时具有强大能力的法师、术士以及牧师。脱离了死亡的控制，无惧于□□伤害，同时又保留有人类时强大的法力与知识，巫妖该是多么令人畏惧的角色！
　　月堂海冰感到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第一次就碰到这样一个对手，老天对他未免也过于“重视”了！
　　现在该怎么办？他飞快地思考着，这个巫妖显然就是操纵食尸鬼的幕后黑手，但在他的身后会不会有更高的指挥者？又为什么那个巫妖只是混在食尸鬼群中借助那些丑陋同伴的力量来攻村而自己却不肯施展一点法术？还有，目前他到底该不该拆穿巫妖的身份？按现在的情势来看，如果不拆穿对方的身份，他们所面对的只是食尸鬼连续不断的攻击；可一旦揭露他的身份，恐怕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是食尸鬼，还要加上巫妖强大的术力，更可能牵扯出比眼前这些更强大的幕后敌人，但是，‘战士’的身体明显已经无法再支撑多久了，她的步伐比开始要缓慢许多，挥剑的力度与准度也大不如前，额上密密的冷汗证明之前的疮口对她的影响正越来越大，到底他该怎么办？!!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月堂海冰的脑中涌现，搅得他精神力开始产生混乱，结界也时弱时强起来，一不留神，几只巨力的食尸鬼扯破结界，钻进身来。
　　“站住！”月堂海冰知道喊也没有用，食尸鬼根本就不具备人类的思考能力，但在情急之下他仍是忍不住喊出声来。奇怪的是，那几只食尸鬼却真的停下了脚步。月堂海冰一愣，再看却发现是一排冰凌箭齐刷刷地钉在食尸鬼跟前。
　　背负箭袋的少年揉着后脑勺利落地一翻身跳上村长家的房顶，不满地道：“居然让你一个人出风头，真是没意思！哎呀呀，痛死我了，战士姐姐出手还真不轻呢！”一面说着一面嗖嗖地不停放着冷箭(真的是“冷箭”)，原来是亚法斯。
　　卡特冷冷地瞟了月堂海冰一眼，手起剑落，漂亮地解决掉一只刚钻进来的食尸鬼，看来施拉尔医生对他的治疗已经发挥功效了。
　　“先说好，你只要保证这个结界就行，其余的事最好给我少管！”他恶狠狠地落下一句话，反手一扫又解决掉两只食尸鬼。
　　“小心！”月堂海冰眼尖地发现一只躺在地上装死的食尸鬼偷偷地从卡特背后伸出利爪直取他的心窝。
　　嘡~在月堂海冰的腿踢到前，那只食尸鬼已经挨了脑门上重重一击，倒了下去，这次是真的彻底躺平了。
　　“施拉尔医生，怎么连你也……”月堂海冰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施拉尔医生，他正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医疗箱，腐水沾在上面，钛金色的表壳上烧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半晌，才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废了废了”之类的话，举起箱子又砸晕了一只食尸鬼。
　　“不只是他们三个而已哦~”
　　月堂海冰的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他回过头去看到德伊拉大婶和库克老爹正乐呵呵地朝他走过来，手里还提着稀奇古怪的兵器，像是平底锅或者扫把之类，在他们的带领下，从房内陆续走出了全副武装的村人们，崔西婆婆左手提着口不小的炒锅，右手还拿着一柄闪闪发亮的锅铲，伊娜穿着小男生一样的背带裤，头上还顶着个玩具头盔，一看到他就反射性地扑过来，要不是崔西婆婆死命拽住她背带裤的牛皮背带，没准还真能突破重重险阻，扑到月堂海冰的怀里呢！
　　“大家为什么都出来了，这里很危险啊！”月堂海冰突然醒悟到现在不是联欢会时间，大大小小的食尸鬼们还在四周张牙舞爪，还有那个巫妖……
　　“大婶也很久没活动过筋骨了，你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多少做点贡献吧。”德伊拉大婶笑眯眯地举起手中的长柄扫帚很有气势地在身周一扫，居然撂倒不少食尸鬼，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道，“老喽老喽，我年轻那会儿动作可比现在利索多了。”
　　看到村人们举着各种农具和厨具笨拙地与食尸鬼进行搏斗，月堂海冰只觉得胸口一热，连带着仿佛连气力也恢复了几分，结界光芒再度暴涨，直接就弹开了几只靠得近的食尸鬼。
　　“卡特，你快去帮‘战士’姐姐！”月堂海冰突然想到独自在结界外苦战的‘战士’，找个机会跑到卡特身边道。
　　“你以为我不想！”卡特一弯腰躲开一次攻击，顺手砍倒另一边的一只食尸鬼，“你的结界这么强，我怎么出去？”他没好气地说着，又胡乱在身前连刺了几剑，这是他第一次承认月堂海冰，包括他的强大——这也是他不喜欢月堂海冰的理由之一。
　　月堂海冰为难地看向结界外苦苦缠斗的身影。确实，刚才‘战士’能出去是因为她本身的能力或者她手上的剑，但卡特在哪方面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如果要他撤掉结界放卡特出去，那么，在他身后战斗的村民该怎么办？
　　他焦虑地看着‘战士’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钝，越来越缓慢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突然，远远的从珀兹纳山道上传来一阵呐喊声，随之一阵箭雨自空中纷纷洒落，射得食尸鬼们登时阵脚大乱，是莫瑞回来了！月堂海冰的心头掠过一阵狂喜。有救了！‘战士’、村民还有自己，每个人都能得救了！他欣喜地看着村里的青壮年们一部分拿着兵刃冲下山道杀入食尸鬼群中，另一部分则占据高地继续放着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在他们的密集攻击下，食尸鬼一下子去了大半，虽然仍陆续有后援不断地补充进来，情势却已经开始逆转了。
　　只要抓住时机干掉指挥的巫妖就可以结束这次战争了！月堂海冰在心里想，转头对身后的村人们说：“我要撤掉结界了，大家准备好一起进攻！”
　　村民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响应，摩拳擦掌得准备与结界外的食尸鬼大干一场——里面的已经被结果得差不多了！
　　“散——”随着月堂海冰的咒术被悉数撤回，闪烁着红光的结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只刚才还爬在结界上啃噬的食尸鬼冷不防重重地摔倒地上，一下子摇摇晃晃地爬不起来，轻易地就被几个村人解决了。
　　‘战士’在不远处食尸鬼最密集的地方奋战，隔着层层的“人墙”间或可以看到一点黑色的衣袂，那是巫妖也混在其中。月堂海冰一面快速地冲过去，一面在嘴里吟诵着炎炙的咒文。
　　作为擅长操纵火元素的月堂海家族最高的镇族咒术，炎炙的威力是连火麒麟一族都有几分忌惮的超强法术。虽然月堂海冰目前只练到初段的最高阶，其产生的威力也已经足以和筑紫家中级以上的火系咒术相抗衡，也因此，对于产自黑暗的不死系生物理当可以产生比较强烈的伤害，哪怕对手是厉害的巫妖！
　　几只食尸鬼看到月堂海冰，嘶吼着冲过来却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就已经被随着咒文进行而产生并围绕着月堂海冰缓缓流动的红色光环所灼伤，来不及发出悲鸣便瞬间蒸发了。
　　越来越近了！月堂海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战士’在食尸鬼的包围下吃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那柄剑居然至今都没有出鞘，小个子的巫妖躲在几只食尸鬼的背后，阴冷地窥伺着攻击的机会。炎炙的咒文已经吟诵得差不多了，那一圈流动着的红色光环现在已经可以看出是由一排排密集而不停变幻方位的实体火刃所组成，凡是靠近他身边的食尸鬼们全都在只秒的时间内被瞬时蒸发，不留一点痕迹。只待他念完全部的咒语，那几千几万柄火刃便将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尽数攻向敌人，丝毫不给对方一点躲闪的机会。
　　然而，在月堂海冰只差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名长相丑陋的巫妖转过身来，对他露出一个阴惨无比的笑容，随即手一挥，一团黑色物事直直飞向几米外被团团围在中心的‘战士’。
　　糟了！月堂海冰并没有想到那巫妖刚才是在暗暗寻找施展咒术的机会，眼看着‘战士’就要被击中，他根本不及细想一面将炎炙的力量全部释放到因施术而处于零防备状态的巫妖身上，一面冲到‘战士’的身前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一击。
　　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月堂海冰迟疑地低下头去，黑色圆球状的物体正慢慢地没入他的胸膛，像是油脂融化一般，随着那团物体的进入，感觉、意识和气力一点点地自他身上流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心脏向四肢辐射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感觉，不仅是躯体，就连欢乐、兴奋这样的感情也被一起冰冻并从月堂海冰的身体里被抽离了出来。
　　那一边的巫妖也全数接下了月堂海冰的咒术，整个人自脚底开始如同散沙一般渐渐消逝，却在脸上挂着一个令人心惊的笑容。
　　“我会再回来的！”他说。作为最强大的黑暗生物之一，巫妖的生命本源是被秘密收藏在一只魔法命匣中的，除非找到那只匣子并摧毁它，否则巫妖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可以毫发无损地复活。
　　但是，死亡的痛苦还是感觉得到的吧。月堂海冰在慢慢倒下去的时候想，那样子痛苦的感受，只承受一次就已经很可怕了，巫妖却要承受无限次，真是一种悲哀的生物啊！
　　倒下去的身体被什么接住了，月堂海冰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微侧了侧头看到‘战士’绝色容颜上的悲伤表情，原先花白的短发竟变做了一头如瀑般的黑色长发在她的身后无风自扬；她张开玫瑰色的唇瓣，从未听到过的动人歌声便自那里传出来，似乎是哼唱又似乎是乐器的声音，动听的、古朴的、令人迷惑的音调飘散在空中，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村人也好，食尸鬼也罢，每一个都屏住了呼吸傻傻地听着‘战士’哼唱的旋律，然后在歌声中那些丑陋的黑暗生物竟渐渐地化作水汽消散了。
　　“是塞壬之歌，天，她是……她是塞壬岛的海妖……”德伊拉大婶在一旁轻声惊呼。
　　但是月堂海冰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吃力地睁着眼睛看着‘战士’又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大姐姐，你的头发好漂亮……像是，黑色的火焰一样，就像墨焰……”在塞壬之歌的安抚下，他终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众人的眼前，‘战士’将手中的长剑恭恭敬敬地放到月堂海冰的胸前，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地对昏迷过去的月堂海冰道：“墨焰谢主上赐名，自此效忠主上座下，至死不休。”
　　“啊呀，那个海妖的记忆解封了啊！接下来可有好戏看喽~”站在珀兹纳山的山顶，一名穿着灰色长皮草茄克的绿发男子笑眯眯地道，望远镜不经意移过对面的雾松林，手却微微停了一下，“有意思，那边也来人了啊……”他像是很有兴致地自言自语着收起手中的望远镜又扣上防风镜，稍一用力便蹬着滑雪板潇洒地消失在山道上了。
　　而另一边的雾松林中，那双一直居高临下睇视着下方齐齐卡尔村所发生的一切的人，也将目光从那片冰蓝色的冰原群收回来，迅速地消失在一片银白中了。
　　轻盈的白雪一片一片地飘落在圣洁而美丽的珀兹纳山上，渐渐地覆盖住了人们远去的踪迹，这一天，刚好是筑紫汐一行启程前往希斯达王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