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刻柔软》白泉一

2、第二章 那个背影

　　挂断电话后，宁羲和走进二楼卧室，打开灯，脱力般地躺在床上，看着被精心装饰的的房间。床头的香薰升起阵阵的香味，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屋子。落地窗前奶白色的遮光帘上绣了一沉薄薄的鹅黄色轻纱，随着晚风微微飘动，像吻着情人的唇，动作轻柔，透出了窗外的夜色。她就这样躺着，把脸埋进充斥了阳光气息的柔软的被褥，任由夜晚有些寒意的风透过窗户缝隙倾倒在她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宁羲和都快睡着了，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和谐。宁羲和猛地睁开眼，警觉地翻身坐起，掏出外套兜里的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她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才谨慎地接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电话里便传来了很聒噪的男人声音。

　　“喂，妹子，我是简霖，你睡了没啊？”原来是简霖。听到这永远热情万分的声音，宁羲和眉头皱的更深。

　　“没有，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她的语气礼貌却带着疏离。

　　简霖像是听不出来宁羲和那“我并不想理你”的语气，自顾自的说道：“没睡就跟哥走，哥带你去吃个饭，给你接风洗尘，顺道介绍你认识些朋友！”
　　“可是……”
　　“记得收拾漂亮点儿啊！我马上到大院了,十分钟嘟嘟嘟……”还没等宁羲和说话，简霖径直挂断了电话，像是生怕宁羲和下一秒就会拒绝他似的。宁羲和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进衣帽间。左手边是一排到顶玻璃衣柜，里面的衣物倒不是那种粉嫩娇艳的，是由深至浅的排列整齐的驼色系，材质柔软舒适，样式都十分简约大方。右边则是一方梳妆柜，有序地摆放着宁羲和这种年轻女生喜爱的化妆品，旁边就是全玻璃制的香水、珠宝柜。宁羲和习惯了穿着简单，那些色彩样式简约的衣物还是很符合她的喜好。她换上了件衣服，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穿上鞋子，未施粉黛，随意地整了整头发。
　　宁羲和听见门外汽车鸣笛声，便下楼打开了门。夜晚里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乱，她眯了眯眼，看见简霖身着一套深蓝色丝绒休闲西装，黑色衬衫松开几颗纽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片肌肤，靠在在一辆十分妖艳的红色跑车前发愣，嘴里叼着一根烟，火星忽暗忽明，缭绕的烟雾显得安静的他有了一丝撩人的意味。见宁羲和走近了，他才缓过神来，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又挂起那张笑嘻嘻的纨绔子弟的模样，“哟！收拾得这么快啊，来，看简哥今天帅不帅！”说着，简霖摆了个自以为很帅气的pose，宁羲和眨了眨眼，点点头，可把简霖乐坏了，体贴地替宁羲和打开了副驾车门，“走走走，哥带你去玩儿，给你接风洗尘！”宁羲和轻声道了句谢，顺势坐了进去。车子很快驰出了大院。
　　逐渐远离倚寒院所在的山林，一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渐繁华起来。C市是座沿海城市，最初是靠着海外贸易发达起来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许多年轻人挤破头似的往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涌来，寻找赚钱发达的机会，这也让C市的人口经济飞速发展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在夜色下，一幢幢高楼大厦如宝石般闪烁着，让人沉醉，让人迷离，一条条街道也都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灯光恍惚。亦幻亦真。简霖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宁羲和一路上也只是撑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咱们要去哪儿？”
　　听到宁羲和终于开口了，简霖开心得像个孩子，愣是卖起了关子，故作神秘地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宁羲和也只是处于礼貌问了一句，并不太关心，又转头看向了窗外。简霖偷偷观察了她一眼，他的热情却丝毫没有被她淡漠的表情所影响，继续自言自语。
　　车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便到了目的地。简霖为宁羲和打开车门，引入眼帘的是一家装潢华丽的大型酒吧，大厅上的霓虹灯赫然闪烁着“奥斯酒吧”二字。
　　简霖低头对宁羲和说：“走吧，我已经定了包间，还叫了几个朋友来。”说罢便领着宁羲和走进酒吧，门口的侍者一见简霖，熟络地打招呼：“简哥来了，他们可都等你好久了。”
　　“是小张啊，今儿你值班呢，走走走跟哥几个玩会儿……”
　　宁羲和本来只是好奇地观察着这和酒吧，这个“奥斯酒吧”并不像她认知里的那种乱哄哄的景象，反倒十分舒适，整个酒吧装潢很是考究，通体欧式风格，华丽的同时没有那种俗感，甚至在大厅一角还有一架三角钢琴，在演奏者灵活的手指下缓缓淌出优美的乐声。不像酒吧，倒像是个高级西餐厅，看来这家酒吧的老板很有情调。
　　正当她跟着简霖走到包间门口时，突然瞟见了一个她异常熟悉的背影从对面走廊闪了过去。这么多年过去，那个背影在她的噩梦里时常出现，每每因为这个背影惊醒时的无助和愤怒感仿佛在扼住她的喉咙，喘不过气来，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是他！”强烈的怒火涌上她的心头，她那颤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攥紧。但知道这并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叫住了前面正在和侍者聊天的简霖，“简哥，我想去个洗手间。”
　　简霖转过身，“需不需要我或者小张带你去啊，这儿弯弯绕绕可多了，可别迷路了。”
　　“不用了，小张不是说他们等你很久了吗，让他先带你去吧，我一会儿就去。”宁羲和一心只想着找到那个人，拒绝了简霖的好意。简霖也觉得晾着那些人太久不好，便答应了，嘱咐她有事打电话，便让小张领着走了。
　　宁羲和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便迅速跑进了对面的走廊。宽敞的走廊上挂着几幅画，每隔三四米便有一间包间。除了阵阵舒缓的音乐，来往的也只是寥寥几人。她小心地靠墙前进，通过每扇门观察每个包间里的情况，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正当她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时，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笼罩着她，随之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行动。一阵沉稳低哑的声音传来，“女士，前面不方便闲杂人等进出。”宁羲和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涌上心头，那只手力量极大，让宁羲和一动不能动。她心中一紧，怪自己警觉性太差，不过也只是愣住一两秒，利落地转身一记踢腿，目标是背后那人的腰间。那人似乎预料到她的动作，便一把攥住宁羲和的脚踝。宁羲和想要抽腿未果，同时早已架起的拳头迅速挥向男人的脸。通过刚才那一下，她已经领略了这个人的力量和速度是在她之上的，本已想好接下来出什么招，却不料那人只是怔楞了一下，硬生生挨下这一拳，闷哼一声，松开了她的脚踝，低着头后退几步。
　　宁羲和的拳头传来一阵酥麻感，依旧架在胸前，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人垂下头，蓄着一头短发，因为动作稍显凌乱，脊背直挺，仿佛有着巨大坚韧的力量。黑色及膝大衣里是一套深咖色西装，本隐藏在墨蓝色领带下的铂金领带夹因为主人的动作稍稍显露出来。
　　这一下引来了正带着小张寻找宁羲和的简霖，“妹子！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他见有个高大的男人距离宁羲和很近，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那咋咋呼呼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见宁羲和没有受伤，就把她护在身后，质问那个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时，男人缓缓抬起头，众人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锐利紧致的下颌线勾勒出了一张略带稳重成熟的面容。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右边眉尾有道约莫三厘米的疤痕，这和他沉稳的气质有些不搭。一双透彻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嘴角因为宁羲和用尽全力的一拳而渗出血，却仍然噙着一弯礼貌的浅笑。配着他衣着，整个人都散发着绅士的优雅稳重气息。
　　简霖盯着他，觉得好像有点熟悉，他眯着眼，突然激动地喊出来：“许大哥！真的是你！”
　　“简霖？”男人有些犹豫地缓缓开口，是一种舒缓低哑的音质。
　　“天呐，咱们多久没见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简霖激动地给了那人一个熊抱，那人笑眯眯地刮了下简霖的暗红色寸头，“臭小子，看看你这什么模样，怕是免不了简老爷子的训。”
　　简霖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脑袋，嘿嘿一笑，“不说这个了，”他微微侧身，向身后的宁羲和介绍这人，“妹子，这位是许蓝桥，许先生。”宁羲和虽然有些防备，却也识时务地伸出手，“你好，宁羲和。”许蓝桥伸出手轻轻一握便松开了。“你好，宁小姐，我是许蓝桥，很高兴认识你。”那手并不是那种修长白皙的，而是暴露出些许青筋，骨节分明，掌心干燥温暖，指甲修得四方整齐，像是散发着类似阳光的气息。
　　简霖乐呵乐呵的，“这真是巧了，你俩碰着了，真是缘分啊哈哈哈！”宁羲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开口说：“我刚才找厕所迷路了，是这位先生给我指路。”她虽然不怕简霖知道些什么，但也出于谨慎，先发制人，把刚才发生的事一笔带过。许蓝桥的表情并无波动。
　　“哦哦哦，这样啊。哟！许大哥，你这嘴是怎么了？”简霖皱着眉，伸着脑袋看着许蓝桥渗血的嘴角，突然一副八卦的模样，“不会是惹上了什么风流债吧哈哈哈哈。也难怪，你说你前几年那小鲜肉模样不知道勾了多少人的魂，这现如今都三十了，风韵犹存嘛！”
　　许蓝桥轻轻一笑，“可别打趣我了，只是遇到了个醉酒的，发生了点冲突。”
　　“好好好知道你脸皮薄，不说了不说了。要不趁着今儿大家伙都在，去喝一杯？”简霖笑嘻嘻地勾住许蓝桥的脖子，使坏地往下压，让许蓝桥哭笑不得，不得不答应。
　　去包间的路上，简霖一直问着许蓝桥最近的情况，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开门，里面原本闹哄哄的人没了声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几人。
　　“哟！这不是许蓝桥吗。”有人认出了许蓝桥。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许蓝桥，这么多年了，大家肯定都还记得吧？我旁边这位美丽动人的是我妹子宁羲和，人家还小，大家可别欺负她啊。”简霖简单地向屋里人简单介绍了两人，便低声给宁羲和说，“妹子，你先去餐桌那吃点东西，你刚来，不着急认识他们。可别偷偷喝酒啊，要不然你舅舅得揍我。”宁羲和顺从地点点头，她也没心思参与那群闹哄哄的人，就坐在餐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橙汁，看着被众人围攻灌酒的许蓝桥，他脱掉了大衣和西装，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白皙的肌肤。宁羲和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蓝桥注意到了宁羲和刚才那一瞬不加掩饰的观察，他也在回想着这个年轻女孩与他过招的场景。他转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女生，那件驼色风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身着简单的黑色短袖，一条烟灰色紧身牛仔裤下套着一双黑色靴子。这样简单的穿着配着独坐在那里的她，仿佛有了一丝落寞的意味。许蓝桥笑了笑，回头继续和周围人谈论。
　　“这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坐着啊，不来和大家玩儿玩儿？”一个明显喝醉了的男人晃悠悠地站起来，大着舌头说。众人听到这话，也纷纷起哄，笑骂简霖不地道，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护的这么紧，让她坐那么远，连酒都不让人喝。
　　简霖见那些人喝醉上头了，说出来的话难听的不行，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喊，“这可是宁哥的侄女儿，谁敢动她！”一听到这话，那些粗俗的玩笑话一下子止住了，赶忙转移了话题。
　　“简哥，那女孩既然是宁哥的侄女儿，怎么把你叫哥啊，你这不乱了辈分了嘛哈哈哈哈。”有人悄悄笑着打趣简霖。
　　“去去去，一边儿去！这样叫显年轻！”简霖烦躁地向那人挥了挥手，那人也只是轻佻地笑着不说话。
　　突然，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女人那一头亮泽的卷发侧堆在胸前，紧致的黑色旗袍勾勒出她傲人的身姿，红色的高跟鞋随着她的步伐踩出声响。一双明眸勾魂摄魄，眼角带着与宁羲和这种女生不同的气韵，抿着嘴，笑吟吟的，嘴角边的一粒黑痣，更添一份妩媚。这种美丝毫不带风尘，就好像是悬崖上的一朵幽兰，美丽而危险。
　　“真是好久都不见大家来玩儿了，我还以为是我这服务不周到，让大家败兴了。”女人浅笑道。
　　“哎呀，怎么会呢，曼姐你这环境服务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就是就是！”
　　“曼姐好久不见更美了。”
　　“曼姐快来喝几杯！”
　　……

　　曼姐只是抚了下卷发，一下就注意到了宁羲和这个陌生的面孔，也没作什么反应，转眼看着众人，嗔怪道：“那大家以后可得经常来捧我的场啊，我这小本生意可还得靠大家来撑撑面儿。好了好了，你们继续玩儿，今晚我请客，我有事就先走了。”说罢便离开了包间。

　　“谢谢曼姐，曼姐慢走！”

　　“曼姐拜拜。”

　　包间重新热闹起来。宁羲和坐在一边，也看到了曼姐的目光，没管，继续吃着手边的沙拉。突然，简霖蹭的站起来，明显是一副醉相，大着舌头说：“我、我不喝了！”说着就颤巍巍地往外走。这才多久，怎么就喝成这样了。宁羲和看了看简霖座位边七八个洋酒瓶子，皱着眉头穿上衣服打算去找简霖，她没车钥匙回不去。刚走出包间门，就被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拦住了。

　　“宁小姐，可否让我送你回去？”说话的正是许蓝桥，依旧是那副浅浅的笑，“我已经让侍者安排简霖住下了，他的状态有些不佳，放心不下你，就托我送你回去。宁小姐，你觉得可以吗？”说着，他便拿出了简霖的车钥匙以证其话的真实性。

　　宁羲和回想着简霖那副连路都走不稳的模样，没办法，倚寒院离这里还有很长的距离，也只能答应了他，“那好吧，麻烦您了，许先生。”

　　“乐意为您效劳。”许蓝桥很绅士地侧身为宁羲和带路。

　　从上车开始，许蓝桥只是询问了宁羲和地址，也没再说什么，车上二人很是沉默。宁羲和坐在副驾看着窗外，一直回想着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真的是那个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个走廊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地方。宁羲和想脑子里着这些事也得不出结果，烦闷不已，不免得有些头疼，便率先打破了车里的安静：“许先生和简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大学是前后辈。”许蓝桥礼貌地回应着。

　　“今天，抱歉，把你打伤了。”宁羲和有些不自在地说出了这句话。

　　“哈哈，宁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也怪我出手唐突，您警觉也是应该的。也的确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我反而觉得是我该加强锻炼了。”许蓝桥开玩笑说，“不过，宁小姐当时是要找什么人吗，我看您还挺急的，要紧吗？”

　　宁羲和警觉起来，故作轻松地说：“我第一次来，上完厕所找不到路了而已。”许蓝桥只是笑笑点下头，没有再说话。二人心中都藏着事儿，车里又回归寂静。

　　不过幸好十几分钟后就到院子了。许蓝桥下车为宁羲和带开车门，依旧文雅地说道：“宁小姐，今晚很高兴见到你。”宁羲和礼貌地道谢后便转身，一只脚还没跨进去，背后响起许蓝桥的声音，“宁小姐，晚安，祝好梦。”

　　宁羲和的背僵硬了一下，随意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