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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远 ...

  •   虽然是狗血虐心文的爱好者,穆颂并不觉得,“追妻火葬场”的情节,会真实发生。

      更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陆远突然出现在这里,穆颂只能当是巧合。

      毕竟,他落地S市,就搞了张新电话卡,还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证信息。

      所有三次元的社交账号,全部注销停用。

      加上,离开时,一鼓作气取了大量现金,至今未动过银行卡。

      他在所有能想到的事情上,竭尽所能地抹掉踪迹。

      人间蒸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么做,并不是害怕陆远找他,只是想要破釜沉舟地,与过去告别。

      不得不承认,穆颂做事,确实有些偏执。

      他坚信,只有彻底阻断与过去的联系,让曾经的人和事,在断绝中,死得透彻,他才会真正“重生”。

      而践行了一个月,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这是自由的味道。

      也终于渐渐明白了,曾经执拗的爱,其实是一道枷锁,不仅困住了陆远,也困住了他自己。

      过去十年,他所有的决定,事无巨细,哪怕小到每顿吃什么,都是以陆远的意志为先。

      现在,他终于可以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捡起了生活,认识了新的朋友,甚至有了下一步的目标规划……

      一切,已经慢慢向穆颂规划的方向发展。

      而陆远的突然“诈尸”,无疑大大打乱了进程。

      “怎么?装作不认识?”

      穆颂正想假装没听出他的声音,陆远已走到面前。

      得,这人,从来就喜欢看破说破,他也就懒得兜圈子了。

      穆颂努了努力,组织好了个最正常的表情,抬起头,笑道:“哟,陆总啊,好巧。”

      封闭式结尾,把天聊死的黄金法则。

      穆颂可没兴趣跟陆远寒暄,虽然在看清他的一瞬,心里扬起了许多疑惑。

      短短一个月没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人,好像变了很多?

      可究竟哪里变了呢?

      大概是瘦了。

      消减的脂肪,让他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更锋锐。

      好在这人骨相优秀,并没有因为这锋锐变得刻薄,反而更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只不过,陆远似乎休息得不大好。

      一双原本清白分明的亮眼,隐隐泛红,眼底的晕青,比之前疯狂加班时,更深。

      而那双写满疲惫的眼睛,与穆颂目光相对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巧么?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天底下没有所谓的因缘凑巧,只有,事在人为。”

      陆远清淡的薄唇,抿上一抹笑意,让他原本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丝人间气。

      可这话、这神情,落在穆颂的眼里,只化作三个大大的问号。

      这人,什么时候,也疯了?

      平白无故的,突然拽什么文?还是一听就没什么营养的鸡汤文学……

      相识十年,陆远不说点墨不通,也至少是文学黑洞,除了喜欢男人,跟理工科直男毫无分别。

      每次穆颂抱一堆文学书回家,都免不了,受他一番冷嘲热讽。

      刚开始,穆颂还幻想,哪天能够“感化”他。

      这样,就可以和他一起,分享书中的悲喜,交汇精神世界的浩瀚,达到真正的灵肉交融。

      可无论穆颂如何百般劝诱,回应他的,总是陆远的冷言冷语。

      “这些书,能当饭?”

      “怎么不能?没听过精神食粮?”

      “呵,也就是你这样游手好闲的人,靠着‘精神食粮’过活。”

      游手好闲,是陆远这位金主,最常在穆颂身上的标签。

      而每次被他说“游手好闲”,不论是什么话题,穆颂都会咻然闭嘴,将争执的胜利,拱手让给陆远。

      是啊,陆远再不是东西,过去十年,给他花的钱,都是真金白银,毫不含糊。

      而与众多“图人”的金丝雀不同,穆颂并不稀罕那根“不花男人钱”的傲骨。

      既然是“包养关系”,就没必要对金主的钱客气,更何况,他花的那点钱,对陆远来说,不值一提。

      穆颂花钱花得顺畅,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陆远以为,他绑住自己,就为了免费饭票,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哪怕他并不在意穆颂花的钱,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每次,看着穆颂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又解气,又有些烦躁。

      呵,果然……这男人,图得是他的钱。

      而穆颂,却没那么多心理负担,只是在言语上,给陆远这金主几分薄面。

      转过脸,默默翻几个白眼,该干嘛干嘛。

      不过,再买文学书时,都会背着陆远,悄悄混进书架里,免得又被他嘲笑。

      陆远也睁只眼闭只眼,哪怕穆颂每次买书的交易信息,都会第一时间跳进自己的信息里。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连穆颂都觉得,这不过,是情侣之间无关痛痒的差异。

      直到,他在收拾书柜时,发现了一本并不属于自己的文学书。

      《叶芝诗集》。

      扉页上,陆远的字迹,熟悉又陌生,透着少年人的工整。

      从日期上看,这书,属于十五岁的陆远。

      十五岁,最是青春萌动的年纪,还会轻易被一字一句,撩动心弦,引为知己。

      说不清,是遗憾相遇不逢时,还是庆幸,他原来也曾喜欢过文字。

      穆颂带着好奇的心,翻动诗集,想要体会陆远当年的心境,却被一行小字吸引。

      那是写在《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旁。

      “Share what you love and have the same wish……though you don't know, L.L.”

      L.L.是谁,不言而喻。

      毕竟,他与陆远的“第一夜”,被搂着,叫了一晚的“柳柳”。

      穆颂这才想起来,柳迪的微博上,多次引用叶芝的诗,再配上几张文艺的图片,一副不食烟火的模样。

      这样矫情的微博,穆颂早就不发了,在他看来,非但不文艺,还有点中二。

      可陆远却很喜欢,每次都会点赞,穆颂生了几次闷气后,也就眼不见为净,安慰自己,这男人没文化。

      而看到这本诗集,穆颂才真正明白,陆远每一次的赞,都是在重温,他对柳迪不可言说的少年心事。

      穆颂不记得,自己用什么样的心情,把诗集悄悄塞回原处,又用了多长时间,才消化了那个事实。

      原来,不是没有兴趣,只是对他,连并他的喜好,没兴趣。
      ---
      又不受控地陷入回忆,穆颂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呸,真是自虐上瘾。

      不过,这一回忆,倒给他了些线索。

      狗男人突然拽文,莫不是受了柳迪的熏陶?

      也是,自己一走,挡在陆远和柳迪之间,最后一个障碍,也没了。

      姓陆的,苦追白月光十数载,终于在近些年,让号称“直男”的柳迪,渐渐软化,肉眼可见地,对陆远上起心来。

      若不是碍于还有个自己,恐怕,早就双宿双飞了。

      这下,再没有人能阻碍他们了。

      青梅与竹马,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修成正果。

      想一想,倒是一出,可歌可泣的人间喜剧。

      只可惜,作为炮灰的自己,却是悲剧的结局。

      可独自吞苦果也就罢了,情场得意的主角,竟还跑到他面前秀恩爱……

      就……他妈的离谱。

      想明白来龙去脉,穆颂延续一个月的好心情,直接跌入谷底。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也不管,没人搭理的陆远,当下有多尴尬。

      “呃……大哥,你好啊,我叫白煦,是穆颂哥的邻居,你是?”

      品出气氛不对,白煦自告奋勇,打破了尴尬,一脸灿烂地向陆远伸出手,笑得像个天使。

      陆远一愣,很快,和白煦友好地握了手,顺势坐到了穆颂的身旁。

      穆颂:……?

      穆颂忍不住侧过脸,想看看陆远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却见他一脸恬然,心情显然比方才好了许多。

      “我叫陆远,是……”

      “我的校友。”

      虽然,不知道陆远会说什么,穆颂还是抢了先,给他们的关系下了定义。

      简单、明了,如此单纯又疏远的关系,不会带坏小朋友。

      借着一口凉茶,穆颂整理好了情绪,可莫名,感受到了来自隔壁的低气压。

      “啊!陆大哥也是Z大的么?你们都好厉害啊!”

      白煦眨眨眼,流露出真诚的赞叹。

      “陆大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是他学长……迎新的时候,接待了他。”

      “哦哦,怪不得呢。我就说,陆大哥看着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穆颂哥么,还像个大学生,要不说,还以为是我同学呢。”

      白煦嘻嘻笑道。

      他说得倒是开心,听话的两人,脸色却都不大好。

      穆颂那厢,听出白煦是在趁机反驳他,怪他天天把自己当小孩儿。

      而陆远,则品出了,这孩子是拐弯抹角地,说他……老。

      “咳咳……是啊,他跟我第一次见到时,确实相差不大。”

      陆远没有心思跟孩子置气,说着话,一双眼睛,瞟向穆颂,想看清他的反应。

      而穆颂,脸上毫无起伏,心里,却早花式开骂。

      去他大爷的“相差不大”!

      果然是成熟老男人,越来越能鬼扯了。

      穆颂门儿清,在陆远的心里,别说现在的他,就连他们刚在一起时的自己,与初见时相比,都是恶魔与天使的距离。

      那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陆远恨他入骨,而穆颂,也是精疲力竭。

      这与他最初的设想,与他带给陆远百倍幸福、快乐的宏愿,实在是,南辕北辙。

      可偏执如他,并不懂“强扭的瓜不甜”,只是执拗地,一遍遍问,为什么?

      “为什么?”

      “我们那么般配……”

      “我们在床上那么和谐……”

      “我们……”

      或许,实在是厌恶与他绑在一起,这些以“我们”开头的问题,穆颂鲜少收到陆远的答复。

      直到,又一次剧烈的争吵,穆颂带着绝望,问出,让他时至今日,还很后悔的话。

      “你对我,明明是有感觉的,从第一眼,就有……不然,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感觉?我他妈只是可怜你!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打死我也不会搭理你!”

      陆远的回复,恍如一记重锤,将他关于这场痴恋的信仰,砸得稀碎。

      原来,一切的开端,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那场争执之后,穆颂着实消停了一阵。

      不再没日没夜地纠缠陆远,甚至,还自以为地“躲着”陆远。

      可过了没多久,眼睁睁看着陆远不仅活得自在,甚至,和柳迪越来越近,穆颂还是忍不住,缠了上去……

      现在回想起来,穆颂自己都不得不感慨:当年,可真是,贱啊!
      ---
      又一次,陆远无心的只言片语,便轻而易举,将一段不怎么体面的回忆,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穆颂回过神来,忍不住想骂脏话了。

      这狗男人,是他的克星么?!

      跟他在一起时,活得毫无体面就罢了,好不容易自己想通了,放他生路了,怎么还要来膈应自己?!

      穆颂情绪跌入谷底,加上饿得低血糖,渐渐失去了耐心,不客气地催促起服务员。

      或许是他脸太臭,又或许是他话太硬,没一会儿,服务员端着托盘,将热气腾腾的面,送到桌旁。

      穆颂坐在里侧,中间隔着个陆远,实在是,很不方便。

      他只好尽力伸长胳膊,可刚碰到碗,就被结结实实地烫到了。

      “嘶……”

      穆颂咻地收回手,刚想像奶奶一样,用自己的耳垂降温,却被陆远一把抓住。

      “烫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远一边仔细查验,一边催促店员去拿冰水,好一副“心疼”模样。

      别说是白煦,连穆颂都蒙了,忘了将手抽出来。

      好在,冰水送来得很快,穆颂回过神,急忙甩开陆远的手,握住冰水降温。

      闹了这一出,熏鱼面也不烫了,陆远小心翼翼地端给穆颂,又用了穆颂从未听过的口气。

      “慢点吃……”

      听起来,满是温柔。

      正要动筷的穆颂,不禁愣住,侧过脸,正好对上陆远颇有深意的眼神。

      穆颂:……?

      这狗男人,究竟想干啥?!

  • 作者有话要说:  网上找了《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的原文和翻译:
    Had I the heavens' embroidered cloths,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Enwrought with golden and silver light,
    以金银色的光线编织,
    The blue and the dim and the dark cloths
    还有湛蓝的夜色与洁白的昼光
    of night and light and the half-light,
    以及黎明和黄昏错综的光芒,
    I would spread the cloths under your feet.
    我将用这锦缎铺展在你的脚下。
    But I, being poor, have only my dreams;
    可我,如此贫穷,仅仅拥有梦;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
    就把我的梦铺展在你的脚下,
    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
    轻一点啊,因为你脚踩着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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