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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平江岁月(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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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沅慕想要触碰,甫一伸手,便收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语气中有着浓浓地忧虑。
言讫,她没再细看,抬手把左熙言的里衣拢好。
左熙言自己拽了拽衣服,重新把带子系上。
她轻轻拍了拍身侧的软枕,示意苏沅慕躺下,有些困倦地说:“你先歇下,我慢慢说。”
苏沅慕听话地躺下,就听左熙言低声道:“那是一处箭伤。”
“箭伤?”苏沅慕颇为惊讶,美眸睁大了些,“从军的时候所中?”
左熙言点点头,刚欲往下说,边听苏沅慕犹疑道:“那年你在军中消失,可是与此箭伤有关?”
这下轮到左熙言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苏沅慕回道:“数月前,还在淮安的时候,我从温雁那里听说过你消失的事。前些日子,我随叶泠去左府,她那日拿的药就是为你准备的吧?”
“我想着,算算时间,你消失那年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结果前些日子叶玲还要为你拿药材,可见你这伤非同小可,两年来还未痊愈。你此次来平江,是不是同样与这个箭伤有关?”
“这些日子,叶泠一直不在,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苏沅慕一长串问下来,让左熙言有些无言。
她半阖着眼眸,有些无奈地说:“五年过去了,我以为从军回来,便能大有长进,没想到在你这里,仍然是没什么秘密可言。”
苏沅慕微微一笑,“有长进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别太自负了左将军。在我面前,你瞒着我的那些谋划都是些小伎俩。”
“好了,既然我猜的都没错,你就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沅慕正色道。
“要不然明日再说,我现在实在是困乏极了。”左熙言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
“不行。”苏沅慕柳眉一竖,嗔道“方才你让我看,不就是打算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瞒我的还少?我可不再信你了,不能等到明日。”
左熙言无奈,只好老实说道:“从军的第二年年末,寒冬腊月的时候。那时我军适应不了漠北冰原的气候,士气很是低迷,还经常遭受西凉人的偷袭,损失惨重。但是从军的第一年,我们屡屡破敌,士气很旺。”
“可是从第二年开始,境况急转直下。因为.......”左熙言顿了顿,略过不谈,“因为很多原因,我军连接受挫,折损了不少将领士兵。等到年底腊月的时候,军队里哀鸿遍野,一副打不下去的样子。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而且第一年的大捷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信心,让我总觉得熬过这个寒冬,便能赢来胜利的曙光。”
“老天开眼,没让我们等太久。在临近年关的一场大战中,我军险胜,俘虏了一大帮人,收回了一座城池,士气可算是旺了一些。那时我建功心切,想着趁此机会多杀一些西凉人,为我军增添士气。”
“很快,我就等来了一个机会。我派出去的探子回禀,说是发现了一队西凉人的粮草军。当时我大喜过望,觉得等来了歼灭西凉人的机会,便带了一队轻骑兵趁夜去偷袭西凉人。”
说着,左熙言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下来,“可惜,西凉人老奸巨猾,中了他们的圈套,同我一同去偷袭西凉粮草军的将士们,全都命丧漠北冰原。我的箭伤,也是那时候中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三年,但是那夜的事我依然历历在目。”左熙言语气平淡了起来,可听起来,却无端带着几分麻木,“西凉人太过阴毒,我中的箭上,有着极为可怖的蛊毒。”
苏沅慕听到这,心立马揪紧了。
左熙言叹了一口气,“现在回想,粮草军就是西凉人的圈套,就是想杀我们的将领罢了。”
“所以你背上,是毒伤?”苏沅慕声音有些颤抖。
左熙言“嗯”了一声,“单是箭伤,莫说三年,三月便能好得差不多。”
“虽说有毒,好在叶泠及时救了我。”左熙言微微一笑,“说起来她才传奇呢,你很难相信吧,她竟然在我们出征的第二年就蛰伏在我军附近。那夜我带着轻骑兵去奇袭西凉人的时候,她就跟在我后面,所以才能在我中箭落马的时候及时救了我。”
“她不光武功好,辨毒的本领也是一流,救了我的时候就发现了我背上所中的毒箭,当时就把我的毒遏制住了。”
“怎么遏制的?”苏沅慕听得越来越紧张,忍不住问道。
左熙言抬眸看她,没说话。
片刻后,她轻声道:“放掉毒血,割掉毒素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当时就要处理。”
苏沅慕心下一咯噔,什么割掉毒素,那是要割掉腐肉吧......
左熙言注意到了苏沅慕神色的变化,宽慰道:“没事儿,也就一点点,你想想,箭头多么小,只在箭头涂抹,其实并没有多少。”
“那也很疼。”苏沅慕柔声道。
说着,她抱了抱左熙言,在她耳畔低声道:“阿煦,你受苦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左熙言有些不在意地说,“还有啊,那种毒其实并不烈,只是因为当时天寒地冻又在漠北,饶是叶泠本领通天,囿于条件,也没法好好救治我,这才留下了一些病根。当时没能除干净的毒就留在了我身体里,经年累月的,便成了一种慢性毒。”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毒伤,就好好歇息吧。”
苏沅慕语气一变,顺手拍了拍左熙言的肩膀,“还没说完呢,别想逃。”
左熙言故作委屈,“我可是负伤在身,你怎么能不让我好好休息呢?”
“你说说叶泠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现在军队里,又把你带到了哪里去,足足一年才随着你现身?”苏沅慕紧接着问道。
“唔......”左熙言顿了一下,轻叹一声,“叶泠的事,就说来话长了。”
“子忻,前些日子你随着叶泠一起来左府,之前你们是不是在尚咏青的府邸碰上了?”左熙言问道。
苏沅慕略一回想,很快理清了思绪。
当时她也在尚府,正好目睹叶泠和尚咏青因为一个名叫“闻人若”的人起争执。
“你是说,叶泠去漠北也跟她师父有关?”
左熙言摇了摇头,答道:“不是因为她师父,但也与她师父有关。叶泠本来就是赤兰人,当年西凉人大举进犯大宁,首当其冲的就是赤兰郡。叶泠其实身世很可怜,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是在赤兰一个小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八.九岁的时候遇到她师父,才跟着她师父离开赤兰。”
“她对赤兰有很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养她长大的那个小村庄。因此西凉人冲到赤兰烧杀劫掠,她自然不能忍受。第二年宁军连接惨败,中原和江南这边听了消息都人心惶惶。叶泠也是在那个时候北上回到了赤兰附近。”
“说起来——”左熙言想了想,又道:“那一年叶泠打算北上,便把她的心意告诉了她师父。她师父自然支持她,只是叮嘱了她一句,不可擅自行动,不可干扰大军。”
苏沅慕有些吃惊,“她师父的话是不是有些狂妄了一些?仅凭叶泠一个人,如何能干扰得了数万大军,又如何能左右战局?”
左熙言眸色深深,“叶泠的师父,我也没见过,但是,定是一个奇人。叶泠的武功,就是同他所学。我领教过,坦白说,我不如她。她是个高手,而且对赤兰那边地势颇为熟悉,最清楚哪里偷袭,哪里防守。她想一个人跑到西凉人那里杀几个贼人解恨,就是探囊取物。”
“以叶泠的性子,会这样做太正常不过。只是若是她这样做了,她自己的心头恨解了,却会激化我们同西凉的矛盾,把战局搅的一团糟。所以,她师父不是狂妄,是太了解他这个弟子了。”
苏沅慕了然,又道:“所以她才会游离在西凉人和宁军之间?一直在暗处注意着双方的情况?”
“是。我想,她应该是在寻找机会,好向我爹投诚,到那时才能正大光明地指挥大军。”左熙言说着,露出一抹苦笑,语气间夹杂着自嘲:“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叶泠等到的第一个机会就是去救轻敌中计的我呢?”
“救了你之后呢,你们去哪了?”苏沅慕又问了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左熙言回忆道:“其实,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当时我中箭落马的时候,就已经两眼一黑,全然没了知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叶泠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一个小山坳里的村子,是一个很避世的地方,如果不是生活了多年的当地人,几乎不可能找到。我当时受伤很重,不仅仅有着那处箭伤,身上大大小小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在那寒冬腊月的漠北,我这一身伤,几乎是个半死之人。”
“那个避世的村子,并不简单。叶泠定然不是第一次去,如果不是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就是后来反复去过。我在那里养伤的时候,发现她对那处山坳非常熟悉,每日都能找到一些草药煮给我喝。”
“那里人很少,都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左熙言回忆起过往,有些感慨,“说来也是好笑。刚醒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甚至比奇袭西凉中了埋伏还恐惧。因为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身旁只有一个看着有些凶神恶煞的胡女。”
苏沅慕笑了,“你这样说叶泠,得空了我就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