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逢时夏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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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锦绣二十七年，初夏。
京都淮安城，苏府后院。
苏沅慕端坐在南崖红木精雕的妆台后，身下的檀香椅闪着悠悠的光泽。
她对着铜镜细细地端详片刻，微微扬唇，浅浅一笑。
数月之前，新年之际，在赤兰郡同西凉人鏖战五年的宁军终于大捷，收复了赤兰以西不少失地，取下西凉将领首级，将西凉人打回关外。
大捷之后，举国震动。欣喜不已的宁帝追封了在战事中殒命的镇国将军左鸿羲为护国公，封左鸿羲嫡子左骁定远侯，封左鸿羲嫡女左熙言临北将军，诏令功臣即刻回京。
三日前，一部分宁军已经在左熙言的带领下返回淮安。
那天城门大开，百姓们夹道欢庆，万人空巷。
苏沅慕也特地到了城中，站在云江楼最好的位置，想要一睹回京后的左熙言，却只看到了四匹骏马拉着的气派车舆，没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今夜，宁帝在武英殿设下庆宴，京中名门望族都会参加。届时，她就能见到深藏心底五年的人。
“彩月，去取凤仙花来吧。”苏沅慕回眸，朝着旁边的侍女吩咐道。
一旁低垂眉眼的侍女点点头，眼尾眉梢也浮现一层喜意，“是，小姐。”
金凤染指，她许久未见小姐这么上心地装扮自己了。
不多时，彩月就取来了凤仙花瓣，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一脸喜色的侍女。
“流春也来了，正好，去给我取些花钿来。”苏沅慕笑了笑，温和地吩咐。
流春手脚麻利，很快就取来了花钿，还有眉黄、胭脂、靥粉。
苏沅慕见彩月已经将明矾倒入凤仙花瓣，伸过去一双芊芊玉手。
彩月将花瓣轻轻覆在苏沅慕的指甲上，而后又取来一些片帛轻柔地缠在苏沅慕的手上，动作间颇为认真。
“小姐，我来给你上靥粉描眉吧。”立与一旁的流春也不愿闲着，殷勤地说。
苏沅慕摇了摇头，柔声道：“让彩月来吧，她心思细，手脚轻，你差个人走一趟云江楼，告诉阿阮我还要片刻，收拾完了就去找她。”
“是。”流春点点头，告了退就出了房门。
靥
彩月将苏沅慕缠上片帛的手放在两层丝绸手帕上，而后才拿过方才流春带过来的靥粉，朝苏沅慕微微俯身，“小姐想要上哪一种？”
“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还是素雅些。”苏沅慕敛眸，语气不紧不慢。
主仆二人心意相通，彩月马上就明白了苏沅慕的意思。
她轻柔又娴熟地给苏沅慕上了靥粉，而后俯下身子，细细地为她描眉。
片刻后，苏沅慕取来铜镜，略略欣赏一番，微微一笑。
彩月拉开红木桌下的环扣，从中取出不少簪子、钗子、步摇，金银翡翠白玉各种材质的都有。
“戴白玉的吧。”苏沅慕沉吟少许，淡淡开口。
花钿和发饰戴好，流春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苏沅慕从铜镜中见到这一幕，轻轻扬了扬手，问道，“怎么了？”
“小姐，老爷来人传话，他提早进宫面圣了。”流春在苏沅慕身后站定，还不忘先行一礼，回禀道。
“嗯。”苏沅慕颔首，从檀木椅上站起来，朝着屏风后走去。
彩月马上会意，朝流春递过去一个眼神，两人分别拿了些新裁的衣服跟了过去。
“小姐，这些衫服是前些日子圣上赏给老爷的料子做的，都是上好的蜀锦，小姐看看想穿哪件？”彩月躬身上前，毕恭毕敬地说。
苏沅慕坐一红木圆凳上，眼波徐徐从华服上扫过，片刻后选了一件浅湖色做底，以翠绿细线镶边并绣有袅袅荷花的交领衣衫，而后又挑了一件深湖色饰有金纹的旋裙。
更衣后，流春给她拿来一件素白色的披风系上，“殿内寒凉，小姐可不要再受寒了。”
苏沅慕握住流春系带的手，温柔地笑道：“暑气愈浓，怎会受了风寒？”
待穿上崭新的花鞋，苏沅慕走到屏风外，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流春忍不住笑道：“小姐今日真是美极了。”
彩月凑上前，将苏沅慕手上缠绕的片帛解下，面露一抹惊叹。
苏沅慕走到窗前，在阳光下伸手去看，粉嫩的指甲上渡了一层淡淡的梅红，色泽跟腊月中迎着风雪绽放的梅花如出一辙，晶莹剔透，颇为美艳。
她满意地笑了笑，回眸看向流春，“可备好车舆了？”
彩月见她要走，慌忙递来一鹅黄色的香囊。
“瞧瞧，这一心急，差点把这个忘了，还是彩月心细。”苏沅慕接过香囊佩好，笑着朝屋外走。
屋外苏家后院里，已停好一辆马车。
马车车身漆以玄色，仅在一翼角处悬以苏家符牌，其余并无装饰，颇为古朴低调，符合苏家一贯的作风。
苏沅慕正欲上车，忽闻身后传来一爽朗笑声，紧接着就听一女子笑道：“子忻，可让我好等。”
子忻，苏沅慕的表字。
“阿阮，你怎么来了。”苏沅慕眉梢带喜，回道：“方才我不是差人去了云江楼？”
“你的人前脚出苏府后脚我就到了，一直在前院候着，实在是百无聊赖，就来了。”阮涵走过来，看了一眼又小又旧的马车，说道：“我的车舆已经在外面了，今日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好。”苏沅慕笑笑，跟着阮涵朝外走，身后的彩月连忙跟上。
阮涵靠近了一点，轻轻嗅了嗅，凝神侧目，道：“子忻，你身上，带有异香.......”
说着，她从上到下看了看盛装打扮的苏沅慕，面上闪过一丝狐疑。
在这淮安的名门望族里，苏沅慕向来低调，很少参加天皇贵胄举办的雅会，每次到了迫不得已需要出席的场合，也总是打扮的淡雅素净，像今日这种带花冠施粉黛，浑身散发异香的情况几乎没有。
很快，阮涵品出玄机来，轻叹一声，“白驹过隙，一晃也五年了。”
子忻，她跟左熙言分别也有五年了。
苏沅慕家出身贫寒，来自江南平江郡一个小县，其父苏文升二十年前在最高级别的都城吏试中因过人的诗画经学才能被圣上一眼看中，特批进了刚建立不久的文渊阁。只用了九年时间就从一协助拟诏的小小翰林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寸步不离地跟在圣上身边，成了圣上的心腹，也称了淮安城炙手可热的红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沅慕接触到了阮涵和左熙言这样的世家大族之女。
阮涵犹记，那时候左熙言天天缠着苏沅慕，去太学要一起，出了太学还要拉着人满淮安的逛，京都的几大皇家园林被她们逛个遍。
苏沅慕性子温柔，明明比左熙言大一岁，却总是由着她乱来，任她胡作非为，毫无愠色。
边疆风云突变，左家人老将归疆，左熙言随父出征，一去就是五年。头两年还同她们有书信往来，再往后，杳无音讯。
阮涵眼睁睁地看着苏沅慕一天天地失落下去。
她变得更不爱出门，整日闭门读书，原先还同一些世家小姐有所交情，此后再无联系。
“是啊，五年了。”苏沅慕接过话，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若不是亲眼见她这般打扮，光听她的语气，阮涵都觉得苏沅慕完全不在意了。
不过听这淡淡的语气，她是对左熙言带有怨气么？阮涵暗暗猜测。
“今晚就能见到阿煦了。”苏沅慕补了一句，唇角浮现笑意，语调也柔和了不少。
怀煦，左熙言的表字。
阮涵看着苏沅慕含笑的眉眼，心道，还是自己想多了，苏沅慕一如既往地惦念着左熙言，怎会对她有怨气？
“想什么呢？”见好友迟迟不言，苏沅慕笑问：“云江楼这么忙，阮大小姐怎么愿意今日进宫了？”
说来也是奇事，堂堂刑部尚书的嫡女，放着清福不享，只因喜爱庖厨之事，跑去开了个酒楼，还做成了淮安数一数二的酒楼。
“左熙言回来了，今夜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一睹她的风采的，你呀，也别明知故问。”阮涵轻笑一声，“明眼人都晓得，你心花怒放。”
“哪有。”苏沅慕被她说得微微脸红，旋即面上浮现一抹忧色，“也不知道阿煦现在怎么样了，如今她身份大变，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身不由己。三日前她回京，你也见了，人一直在马车里。以前她最爱在淮安四处闲逛，她爱淮安百姓，怎会在凯旋之日连个面都不露？”
“这三日，我日日夜夜等她，想着许是凯旋那天她不方便，待到安顿下来便会寻我......”
阮涵听她越说声音越低，连忙宽慰道，“子忻，你也别多想，正如你说的，怀煦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哪还会跟以前那样喜欢抛头露面，再说了，这五年她的经历，定是远超我们所料。”
闻言，苏沅慕即刻想到，护国公殒命北疆一事。
一年前左鸿羲殉国之讯传来时，她立马揪心起来，觉得漩涡之中的左熙言一定天崩地裂。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远在千里之外，她的怀煦，该有多崩溃？
敛下心中的异样情绪，苏沅慕重新笑了笑，“往事日后再提，今夜看见阿煦无恙，我便安心了。”
阮涵握了握她的手，二人没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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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的车舆刚停在宣德门外，便有恭候多时的小太监过来迎接。
苏沅慕才过宣德门，刚一进宫，就见着一面熟的侍女。
侍女朝她二人行了一礼，而后朝苏沅慕恭声道：“苏小姐，殿下有请。”
苏沅慕一听这声“殿下”，便知道是三公主在找她。
只是这个时候，马上庆宴就要开始了，三公主突然找她做什么？
莫非是......想着，苏沅慕心里雀跃起来。
阿煦在三公主那。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逢时夏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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