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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BU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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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开始前,仆从收到指令,带两位少爷前往感应的房间。
两人在屋檐前碰面,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
一个洋溢姨母笑,一个满面愁容。
仆从一马上明了,“你负责的是直哉少爷?”
仆从二动作一顿,缓慢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仆从一倒吸一口凉气,表示:“辛苦你了。”
但凡和禅院直哉在一起呆过两小时,都会对这份工作深恶痛绝。
仆从一对此显然也体会很深。
但仆从二是新来的,暂时还没资格轮到省心的工作,悲伤地叹了口气。
悲着悲着,又担忧起来。
仆从二忧心忡忡:“一会他们俩呆在一起,奏少爷不会被直哉少爷欺负吧?”
仆从一整个顿住,“你这么一说……”
事实证明,这担心是非常有道理的。
感应的房间里,两个身着家纹羽织的小孩并排而坐。
禅院直哉抓着玩具,一点没有委婉的意思,直勾勾盯着旁边这个和自己相似的生命体,肆无忌惮地打量。
百天的小孩已经约莫长成了人形,就是还有点婴儿肥,短手短脚的淹没在夸张的服饰里,看起来有些笨拙,眼神却很灵动,清澈天真,对世界充满好奇。
随便找个人来看,都会忍不住夸一句可爱。
但禅院直哉不喜欢可爱。
禅院家以实力为尊,从小的睡前故事都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羊被狼吃都是因为自己太蠢了,连咒力都没有。
不可思议,羊怎么可以没有咒力呢!
禅院直哉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脑中已经生成了自己将会成为最强者的坚定印象,以及对弱小的天然鄙夷。
禅院直哉:这玩意不行,太弱了。
评价完毕,小孩高傲的抬起下巴,露出厌恶和鄙夷的表情。
禅院奏迎上他的视线,一脸茫然。
他为什么要把五官皱成一团?是饿了吗?
禅院直哉见他没有反应,不爽起来。
他没懂吗?我讨厌他!
禅院直哉过惯了一举一动都被仆从密切关注的日子,这种不在他人中心的感觉让他不快,并本能地想要夺取关注,让对方注意到他的讨厌。
于是他举起玩具,一边挥舞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做出要砸的架势,试图展示自己的强大和力量。
禅院奏仰起头,茫然地盯着他的行为看——禅院直哉见状,得意地加快了舞动的速度。
看到了吧!爷比你强!强一百八十倍!
两秒后,禅院奏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忽然咧嘴笑起来。
一边笑还一边拍手,好似街上看猴戏的围观群众。
还是十分捧场的那种。
禅院奏:原来如此!他不是饿了,他是在做鬼脸!
他想逗我笑呢!
禅院直哉:“……”
放屁,老子特么不是在给你表演!!
禅院直哉可气坏了。
这么弱的家伙,跟我并排坐在一起就算了,还敢跟我对干?
他天赋出众,父亲又是当任家主,出生以来就是被捧着长大的。
对尚且年幼的他来说,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
第一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第二种是可以随便招惹但事后会有点麻烦的。
禅院直哉当即决定,他要把这家伙推下去!这玩意不配跟他坐在一起!
他扔下玩具,直接伸手推搡,禅院奏一看,也兴奋了——仆从虽然喜爱他,但迫于身份,不敢与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也不敢和他玩耍。
禅院奏眼前一亮,更加坚信了刚才的结论,他喜欢我,他要跟我玩!
于是他也不躲闪,而是伸手迎了上去,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拍出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禅院直哉:??
这巴掌不是拍在手上,是打在他的脸上!
禅院直哉彻底愤怒了,两手并用,对着禅院奏疯狂发起进攻,而禅院奏看对方反应这么热烈,也非常高兴——看,他多兴奋啊!他果然很喜欢!遂更加起劲。
两个小孩在空中一来一回,隔空拍掌,啪啪啪响个不停,一时间还真的有点像在玩游戏!
禅院直哉累的够呛,只好先停下来喘气,而禅院奏意犹未尽,期待的看着他。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捡起扔在一边的玩具,抬手就狠狠往对方脸上扔过去,经过刚才的“运动”,他已经明白这个小孩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因此也不期望砸中,纯属泄愤。
但下一秒,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小孩并没有动,却从脚下的桌子上快速延伸出金色的线条,缠住玩具,停在他的身前。
禅院奏抓住玩具,歪过头,抬起另一只手——那些金色的线条从他的手掌延伸出来,组成了玩具的形状,几秒后,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玩具。
禅院直哉瞪大眼。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禅院奏看看玩具,又看看直哉,好像又悟了什么。
倾身去摸他的手。
由于太过震惊,禅院直哉甚至忘了躲避。
金色的丝线从禅院奏的指尖延伸,迅速窜进禅院直哉的身体里,下一秒,一股庞大的信息量冲刷过他的脑海——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很多,但又完全来不及消化和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宛如置身宇宙起源的星海。
然后,那片空白中飘来一句断断续续、还不太熟练的话。
【喜欢、吗?】
禅院直哉下意识抬起头,他的对面,小孩已经不是刚才的小孩,而是变成完完全全、从衣服到头发丝,和他一点不差的模样。
禅院直哉:???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砰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正是寄生在穆德乐身体中的羂索。
禅院直哉吓了一跳,再回头一看,对面的小孩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禅院直哉更懵逼了:???
刚才那是我的幻觉吗??
刚才是不是幻觉不知道,但现在肯定不是。
禅院直哉知道今天要举行“仪式”,但羂索一走进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无他,这压根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啊!!
禅院直哉头皮发麻,并没有发现,他现在正在用着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视角看世界,所以才会轻易得出尸体的结论。
但这视角并没有维持太久,几秒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根金色的丝线悄然抽离。
禅院直哉立刻脱离了那种玄妙的状态,莫名其妙的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出灵魂质问。
等等,他刚才为什么觉得那是一具尸体来着?
羂索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扒了个底掉,他也没空管,他急死了——昨天到处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那个签筒到底掉在哪了!
没有那签筒,他就只能强行逃跑了,不然以这副破老头的身体,万一禅院家发现他做的事怪罪下来,他到时候跑都跑不过人家了!
羂索当了千年反派,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丢东西翻车。
就,这错误也太低级了吧!
他绝不承认!!
羂索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
肯定是他在婴儿床前面发呆的时候,被这个死小鬼顺走了!
因为昨天那本书,他丝毫没有怀疑那信息量过载是禅院奏本身的问题,他仍然觉得——只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小鬼,对世界肯定很浅薄啊。
但他生性谨慎,即便觉得这次不会有问题,还是多加了一个步骤,布置完消除痕迹的结界,拿起旁边摆的漆器做媒界。
上下左右开始翻起禅院奏来。
禅院奏被他挠得咯咯直笑。
羂索:……笑你妹笑。
羂索烦得很,还是耐着性子检查,确定没有带其他东西,才准备下手扒他的衣服。
然而,他的指尖刚碰到小孩的脖颈,身体就整个顿住。
比昨天还要夸张不知道多少倍,宛如洪流一般的信息像一场龙卷风暴,疯狂的冲刷过他的大脑!
一时间脑仁像被滚烫的岩浆喷洒,疼痛到像要融化。
羂索疼到两眼一黑,大脑对身体的指挥权瞬间丢失,同时傻眼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羂索想的倒也没有错,此时此刻,禅院奏对世界的认知的确是浅薄的。
问题在于,他们的主语并不一样。
羂索是假设人类的身份以揣测他的想法,但禅院奏是人吗?
他不是人哒!
举个简单的例子,蚂蚁和人类眼中的世界相同吗?
那必然是不同的。
根本在于,人类比蚂蚁拥有更多探知世界的感官,更多信息来源的渠道,就能在同样的时间里收获更多的信息。
而禅院奏拥有的则更加夸张,可以这么说——他就是世界本身。
他就是为了毫无遗漏的保存世界而存在的,此前漫长的时光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将自己当作世界看待,去感受世界的一呼一吸、每一粒土壤的堆叠、每一株草叶的生长、每一只生物的心跳。
如今虽然转世,相当于资料库被清空了,这种探索的本能却仍然存在。
禅院奏对新世界的认识的确是浅薄的。
但他的浅薄,和羂索认为的浅薄,不是一个量级的概念。
但是羂索不知道啊,他还以为昨天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不知道谁在枕头下面用《日本权利之谜》给小孩垫高呢!
羂索确实误会了,但羂索不傻。
遭遇比上次还要多上N倍的信息流过载的一瞬间,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当时不是那本书害了他,是那本书救了他!!
真正过量的信息不是那本书,是特么这个小孩本身啊!
他马上想把手撤回去,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羂索当机立断,咬破自己的舌头!
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横竖是不心疼。
疼痛果然唤醒了一点知觉,羂索立刻用尽全力挪开和小孩接触的手指,但下一秒,禅院奏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无他,看羂索也想和他肢体接触,禅院奏自然而然的误会了——这个叔叔也要和他一起玩吗!好耶!
羂索猝不及防,扩大的信息流如重鼓锤在他的耳畔,脑瓜子全是嗡嗡的,这次比上次还要疼!
羂索两眼一黑。这死小鬼!
千年的苟命本能在这生死的一瞬间派上用场,他故技重施,在疼痛的间隙一把将小孩甩出去,百天的身体过于孱弱,根本抓不住东西,被直接甩飞。
禅院奏被撞了个晕头巴脑,百天的小孩还不会爬,他就算清醒过来,也没办法再够到一定距离以外的老头。
羂索松一口气。
太好了,让他思考一下接下来——
羂索一句话没想完,只见地上的禅院奏鼓起脸颊——金色的丝线缠绕身体,片刻后,他变成了禅院直哉的模样。
他虽然不会爬,但是禅院直哉快一岁了,他会啊!
羂索:“……”
大哥,你就放过我吧!
禅院奏:他兴奋的都颤抖了,一定是非常喜欢和我玩了!
羂索拼命想躲,禅院奏就放肆的追,他逃,他追,插翅难飞。
只是虽然穆德乐这具身体已经老了,婴儿的速度还是要更慢一点,禅院奏追了半天,都被羂索躲了过去。
羂索庆幸地想不分青红皂白去感谢上帝,还好这窝小比崽子最大的也不到一岁,还没学会跑!
不然他今天真的死路一条了!
禅院奏也察觉到了困难,见一个人实在追不上,他停下脚步,停在原地。
眨眨眼,想出了一个新办法。
十秒钟后,以禅院奏为中心,地面上不断涌现出金色的线条,组成一个又一个禅院直哉的形态来。
羂索汗毛直立,鸡皮疙瘩从脚底板一直起到天灵盖。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屋子的婴儿。
这特么是一屋子的地雷啊!!!
羂索已经快要窒息了,但禅院奏仍然在不停的“生产”着“禅院直哉”。
虽然这些婴儿只是一个形态,并未赋予相应的灵魂,只是按照禅院奏既定的程序,重复之前禅院直哉大叫并扔东西的动作,不受控制的在满屋乱转。
但随着数量越来越多,羂索绝望的发现——他根本就躲不过去!
羂索:累了,疲倦了。
直接推,放弃任务!
羂索打开穆德乐的头盖骨,毅然决然的跳了出去!
他倒不是想直接用这个形态逃跑——主要是,禅院家虽然没有五条家防护六眼那么严,但还是有结界守护的,万一未登陆咒力引起警报,以这个弱的要死的形态被发现,就算是他也难逃一死。
况且,羂索好歹也活了千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经过刚才这一出,他已经大概看出来,这小孩什么其实都不懂,纯属就是在凑热闹。
所以他是这么想的,我先躲一下,这身体不动了,那小孩自己玩一会,肯定觉得没意思了,自己就不玩了嘛!
等那个时候他再回去,随便找个什么把小孩裹起来,注意不和他接触,找到签筒伪造一下占卜结果,敷衍一下禅院家,这事就安全过去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禅院奏不仅对他感兴趣——对他的这具身体也很感兴趣!
禅院奏是什么?世界意识啊!
只是禅院奏虽然是世界意识,但实际上对这个世界了解还很少——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是一个头,却和你的身体四肢断了联系,你当然会自然而然的想把联系找回来。
所以,出生的时候他探索了仆从,后来探索了各种书籍,包括那本《日本权利结构之谜》。
羂索检查不出来,因为那东西就是他现变出来的!
虽然禅院奏对这全新世界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但新生儿的体力和精力都有限,目前为止,他只能解析自己“触摸”范围内的物体。
至于人,经过几次试探,他发现,必须是对方在精神上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他才能够和对方建立连接、复制信息。
禅院直哉年纪还小,还没有建立精神防备,所以被他直接进入。
而之前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复制到穆德乐的信息,就是因为羂索在控制着穆德乐的身体。
羂索一走,好嘛,禅院奏眼前一亮,直接扑了上去。
大复制术走起——刷刷刷刷刷刷!!
于是,变成脑花的羂索眼睁睁看着刚才的一地小孩还没消失,嗖嗖嗖的,地上又不停开始长出老头来……
羂索:目瞪口呆.jpg
此时此刻,他不禁发出了和十几分钟前的禅院直哉相同的疑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老头和小孩,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一边叫一边在房间里到处搞破坏,宛如大型游戏卡BUG现场,还得是病毒入侵,服务器整个混乱的那种!
场面极其壮观,生动极了。
角落里,脑花羂索看着房间里一大堆的“自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窒息了。
草,这到底哪个是他真正的身体,搁这玩大家来找茬啊??
关键这一模一样也特么没有茬可以找啊!!
禅院奏穿着夸张的羽织,坐在地上咯咯笑,一边笑一边拍手,笑得羂索心脏骤停。
而桌台上,禅院直哉懵懵懂懂地看着房间里一片混乱,又懵逼又恐慌,复杂的情绪控制不住涌上心头——
嘴一扁,哇一声也哭了。
禅院直哉: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最强的,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哇!
夭寿啦,他的存在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