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期》一首歌的时间

4、L

　　他原本是我们公司一个客户，各方面条件观察下来都还算可以。有次无意中听说他喜好高尔夫，正想买支合意的球杆，于是牵线搭桥到公司专营运动器材的她那里。之后他很接茬地邀请我一起去打了一次球，又一起喝过次咖啡，彼此也就心里有数了。

　　大家都年纪不小了，从前浪漫新奇该玩的也都玩过，如今最重要便是一个“稳”字。

　　第一次正式约会颇多收获——除气氛好菜色佳外，还成功打探到对方诸多关键讯息，例如是否有房无贷，工作前景，父母情况等。程序早就熟门熟路，所以彼时即使满脑铜臭现实，我仍能手持高脚杯笑得无限优雅。

　　回到家已经不早，一进门忽然觉得环境骤然逼仄，陌生得很。仔细想想，半年来住这儿日子还真没超过一个月，也难怪。

　　洗把脸卸下面具般厚重粉妆，然后贴着镜子抹眼霜。这里的光线较她那里更白亮些，于是映得细纹眼袋纷纷无处藏身，看得人一阵泄气。真不知道有谁能欢欢喜喜地对这样一张寡淡面孔看上几十年？大约也只有她能不知不觉地看三年吧——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闺蜜都要结婚了，我真得抓紧了。

　　右手习惯性地摸到旁边的架子上，空空如也，才发现晚霜忘记带回来。

　　覆盖面太密，才会在需要完整揭走的时候，一再牵连粘附。

　　周末我抽空去她那里拿东西，她正好是快要出门的样子。

　　有事你就去吧，我自己整理。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去也没关系。她扔掉外套坐下，浅笑着：你的东西整理好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她一向的温柔迁就，此刻却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角落里整整齐齐叠着一个箱子和几个纸袋。我可以拿了就走，可这样的话，是否显得太无情无义？

　　喝什么？老样子？她很自然地走向吧台张罗，我嗯一声，迟疑着还是坐下了。

　　在这个比我自己家还要熟悉的屋子里做客，感觉相当微妙。

　　对饮五秒，她先开口——

　　怎么样？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轻描淡写：还行吧。

　　这次能定下来了么？

　　不知道。我下意识想逃离这个话题，于是草草带过：还早呢，先放三个月试用期再说。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不妥。

　　人有语言惯性，记忆犹新的词总会反复使用，比如——试用期。

　　这是她给我的记忆。

　　记得她曾经玩笑般问我，试用期都这么长了何时能让她转正，我当时一怔，只能同样玩笑地回答她“本公司福利待遇这么差，只怕是让你转正，你还不愿意呢。”

　　这个看似圆滑的答案其实很容易被击破，那时我真的很惶恐，所幸她并没有继续缠绕这个问题，并且，再也没有。

　　有些微尴尬，不知说什么好。所以在她留我吃晚饭的时候，我随便找了个托词开溜了。门合上前，她怅然若失的神情映在眼里，我的罪恶感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过。

　　毫无疑问我绝对是个很混账的女人，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欠着另一些人，并因为无法偿还，而衍生出无数感人或愚蠢的故事。而我，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