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束微光》去时影

51、两年后

　　那晚烟花飞舞，你说，以后我要一直陪你一起看烟花。我说为什么，你说因为我们像烟花。在燃烧的一瞬间，烟花尽情弥散，放出它所有的光辉。
　　尽管美丽只是一瞬，但它从不诠释结局如何，只是在所拥有的眼下，在刺激和快乐中肆意地洒脱。
　　李鬼鬼和夏娜，从来在烟花的字典里找不到忧郁的字眼。
　　我们站在银杏树下，笑着手挽手，像两只萤火虫一样说着无聊的话，看着路边倩影双双的红男绿女，互相吐露着每个热恋期小情侣的把戏。烟火散了，我说我该回家了。
　　烟花散了，星星还亮着。我们依旧走着，你选择南上，我选择北下，仿佛是两辆毫不相干的客车，就这么擦身错过了。
　　通过镇海机场的透明玻璃往外看，隔壁因为建了新的广场，现在正在放烟花庆祝。烟花横冲直撞的飞上高空，一束接着一束，璀璨展开，落向四周，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李鬼鬼扶着周边把手，身后是专业的航班广播声，身边是推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旅客。
　　两年前她曾逃学来过这大门口追人，追一个她这辈子都后悔，愧疚，又忘不掉的人。但她懦弱，被人牵制，连冲上去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忘却于最后远远的一眼。最后一眼。
　　“你真的想好了？”身边传来那熟悉的男声。
　　李鬼鬼挤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握上所有的行李拉杆回头：“我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还跑不成？”
　　古月桐宇撩起略长已遮住眉眼的刘海，两年其实挺短的，但他已经成熟的不成样了：“这次出国真的只是为了为摄影找灵感吗？”
　　广播声已经报到了李鬼鬼的航班，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可能也不全是吧，但就算我想找别的，能找到吗。本来就是作茧自缚的东西，何必再谈。”
　　古月桐宇抿着唇问她：“那还回来吗？”
　　“你这什么问题啊，不回来在那里安营扎寨？”
　　她与古月桐宇淡然擦肩而过，留下一个挥着手的背影：“老同学，拜拜啦!”
　　古月桐宇马上也笑起来和她道别，看着那写满忧伤的背影，心里默默想，你会找到的，也会回来的。
　　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
　　飞机正式起飞，融入到一片漫无天际的夜色中。
　　李鬼鬼闭眼靠坐在窗户边，想起很多关于这座城的回忆。
　　高三的最后冲刺时期，在袁婷莱的疯狂打压下，李鬼鬼终于收了颓废的模样，每天犹如行尸走肉般完成人生中最后的重要阶段，眼睛里是一汪死水，写满绝望，又有谁在乎。
　　最后在袁婷莱查看完分数的满意笑脸下，她考进了上海复旦大学。其实清华北大不是不行，只是袁婷莱想把她捆绑在自己身边，离家近一点而已。
　　古月桐宇那几个小子不知是服了灵丹妙药还是被什么刺激了，文化课的分数突飞猛进，擦边进了上海音乐学院。
　　因为离得近，再加上几年来他们之间那些谁都不好开口的隔阂渐渐淡化，也会经常出来聚聚。今天本来说好都要来送她的，可宋轩跟对象闹分手在酒吧差点喝死，王奕博只能匆匆赶过去接人。
　　至于陈小娅，那次表白完过后没哭没闹，也没再对李鬼鬼死缠烂打，安安静静跟在她身边，也和她一起考进复旦。只是人孤僻，只深深陷在有李鬼鬼的世界里。
　　李鬼鬼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让她在自己这棵早已经为别人开了花的铁树上吊死，怎么能安心。
　　这些年跟她说过很多次，谈到很多次，人心在变冷，游戏却从来没有结束，爱意也从未消散。
　　李鬼鬼无奈，也不想再多伤她什么。只能庆幸她们的专业不对口，这次放暑假的旅行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陈小娅无从知晓。
　　魔鬼般经历完那年高三，李鬼鬼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人。再也没有那个开朗友善又带点傲娇的校花，只剩一个独来独往，满面都透露着伤痕的躯壳。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她开始平静的看一切。就当是一颗流星只在划过的瞬间与这世界仅有的所以美好偶尔相遇，相遇之后便是坠落。消失。
　　最终选择的专业是摄影，李鬼鬼这些年大大小小跑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一方面是为了找专业素材，另一方面是自己也开始慢慢变得爱赏这山川河流，星空沧海，水木年华。
　　开始在新的环境中走着新的路，然而路途中一直都有一种独孤一掷的感觉，最后才发现原来是一直在找一丝希望，找一个人的身影，找一束光。
　　习惯了与那人一同在一起的日子，开始数着烟花飞散的日子，开始不厌其烦的想象着那人的样子，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望着世界的各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只言片语，心莫名其妙地感到失落。
　　最后在这夜色中，李鬼鬼看到一颗流星轻轻从机身旁滑落。说不定两年前的那天，也是在同样的时刻，夏娜也见到了这最后一颗流星划过，连同流星一块湮灭。
　　李鬼鬼就是这么单纯的看着，想着，没有任何张扬而尖锐的理由。
　　痛苦早已被时间磨淡，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麻木，自己留下的，别人留下的，生理上的，心理上的。她知道一次盘根错节的生命已死，但生命的盘根错节却不会消失。
　　李鬼鬼睁开猛的眼睛，手里一张白花花的机票被走廊上拿着拿铁的乘客不小心撒到而染成棕色，那人连忙回头跟她说抱歉，她平静地摇头说没事。
　　把衣袖卷起来擦去那一大片咖啡因，最上方一行的几个字还能显现出来。
　　飞往美国芝加哥。
　　为什么选择下一站去那里呢，一个人推荐的。
　　古月桐宇。

　　两年前。
　　夏娜乘着出租赶在去往镇海的高速公路上，一通电话把悲痛到静默的少女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接起，来电人还是古月桐宇。
　　像料到似的：“你别舍不得我了，还有两公里我就要到机场了。”
　　电话那头有风声：“我知道，你待会在大门等着，我想见你。”
　　“见我？你……你现在在哪？”
　　“高速公路，我的摩托技术可是拿过证书的。”
　　夏娜长叹一口气：“你别这样，为了我何必呢。”
　　风声很刺耳，嘈杂的摩托车发动机声混着车轮子声一起驰骋马路：“老子又不找人绑你让你别走，就跟你说几句话，挂了，等我。”
　　“喂!可是……嘀…嘀…嘀…”挂的很快，让人手无缚鸡之力。
　　曾经大概就是李鬼鬼看着她出来的那个视角，可谁想过等到李鬼鬼转身离开后，夏娜没有走进机场大门，而是来到门口的木棉树下，靠在树杆上，抬头去数木棉树结的花。
　　一朵两朵三朵。一朵两朵三朵。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这里的木棉大片大片，因而有新鲜而空旷的土地可以呼吸，松软潮湿，脚踩上去有浅浅的鞋印。湿润的鞋底上是若即若离的青草味道，还有点点沾着苔藓的泥土碎屑，随时可以躺下来看没有内容的天空。
　　可是夏娜不想，不喜欢，她要的是那金黄的银杏，带着生机，带着希望，带着另一个人的味道。
　　她怀着侥幸的心理大胆往四周望去，总怀疑这块放不开手脚的土地上还有那个人站着在送别她，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盼到，什么都没有盼来。
　　干等了半小时，只见古月桐宇开着一辆崭新的摩托，帅气的一个甩尾停在她面前。
　　夏娜带着很不好的脸色冲上去摘掉他的头盔：“我打了13个电话，发了28条信息，什么都不回，我完美错过了航班。”
　　“还真的不用喊着人来绑我，你这是道德绑架。”
　　古月桐宇第一次听夏娜阴阳怪气地说话，反而觉得她很可爱，急忙拿出手机亮起屏幕给她看：“我早就给你定好了，下一班一小时以后飞，钱小爷我出。”
　　夏娜还是气不过：“那你要我这半小时的时间干嘛？”
　　古月桐宇一副得意的神色看着她：“钓鱼啊。”
　　“钓谁？”
　　“你希望钓到谁？”
　　夏娜被这话堵的说不出口，抬头是遮天的绿色，星星点点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眼睛上，刺眼却好舒服。
　　“李鬼鬼来了，我看见了。”
　　夏娜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听到还是不想听到。
　　曾经提到过夏娜喜欢看小说，尤其喜欢看虐文，她一直很欣赏书中主人公那种年轻而细腻的忧伤，只是未曾想到自己的忧伤也是如此年轻而细腻。
　　愣愣开口：“她…来了？”
　　视线被古月桐宇扭转的头一同带过去，他指着远方高大粗比的柱子：“就在那，被我从高速上穿下来看个正着。旁边还站了个女人，看着凶巴巴的，可能是他妈吧。”
　　夏娜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因为她知道这个点那人本该坐在教室里刷题。
　　木棉树下，枝叶的缝隙是一片无尽的浅蓝色天空，举手投足间竟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又哭了。
　　“她来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啊。”
　　古月桐宇听见哽咽的声音，知道她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泪腺又破裂了，哭了一个晚上，他才注意到夏娜满脸的泪痕。
　　少爷慌忙地转过头来：“别哭别哭，她可能真的放不下你吧。其实我能看出来，她刚刚望向你的眼神中含有多少的不舍和痛苦。但也只能被迫止步于此。我总觉得这件事吧，真的不是她的本意，或许她真的有什么苦衷呢？”
　　你是否听到曾经美丽过的心在破碎，然后四分五裂，横七竖八，满地都是木棉干枯的眼泪。
　　好的画面应该留下世界希望的美感，那种逝去的漫漫时光，让人充满希望却又绝望。
　　苦衷也好，隐情也好，甚至事实也罢，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该意识到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夏娜摆摆手，像是释怀了什么一样，擦去眼角的一抹泪，往后退几步，高高的身影俯下来，深深地向面前的少年鞠了个躬。
　　随后抬头挤出一个暖洋洋的微笑：“今天真的谢谢你，古月桐宇，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的幸运。能被你这么优秀的男孩喜欢，我感到知足又惭愧。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能开开心心，平安喜乐，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见到她……也值了。虽然她没有来正面送我，可能是不敢吧，也或许可能只是想亲眼看见我到底滚没滚，算了，都不在意了。”
　　于是少女果断坚定地转身，走向了机场入口。
　　两年后的日子里，朋友跟古月桐宇偶尔提到夏娜，他只是说，看，又是一朵花开了。
　　那棵棉木，那朵棉木花，义无反顾地记录下那个画面，尖锐而清晰。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开始到现在。
　　那两个人的爱恨纠葛，他一个人的单向追求，在那个画面之后，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