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92、第九十二章

　　林焰的大病一场让时间又毫无节制地向前滚了两滚，等他差不多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候，高考成绩都快要出来了。

　　“你说招生办会不会提前打电话给你啊？”林焰问。
　　“应该吧。”楚希宥答。
　　“那如果你成了省状元电视台是不是得过来采访你？”
　　“嗯，可能吧。”
　　“何姐他们比我们先知道成绩的吧？要不我待会儿问下她？”
　　“……”

　　楚希宥不是懒得应付，实在是这些问题林焰已经问了不下百来次，任楚希宥再怎么有耐心还是觉得他现在的回答没什么必要，林焰只是习惯性地提问来发泄自己的焦虑。

　　“焰哥，要不我们去操场转一圈？”看林焰实在是坐不下来，楚希宥提议道。
　　“操场？哪个操场？”
　　“学校里的，我们穿校服进去。”

　　于是林焰拿出了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的夏季校服，半推半就地被楚希宥带到操场上。

　　高一高二彼时还没有放假，整间学校属于高三的怨气才刚刚散去，低年级活泼开朗的小屁孩们还没有被高考摧残过。
　　下午一两点，学弟学妹们刚开始了下午的课程，有两个班正在上体育课，可一开始自由活动后他们都往篮球场馆跑去，大片的塑胶跑道和里面的天然草坪上人丁稀有。

　　楚希宥在主席台下面找了个背阴又柔软的草坪躺下了。
　　“哇，好舒服。”楚希宥张大手臂扑棱了两下，“之前我就想在这儿躺下了，但总怕被别人一脚踩到脸上，没敢躺。”

　　林焰难得看到幼稚又兴奋的楚希宥，也在他旁边并排躺下了。
　　确实挺好。

　　阳光软软的，并不会直射他们，远处小屁孩们抢篮板的声音忽远忽近，学习的重担已经卸去，也不会有人突然出现踩他们一脚。

　　“焰哥，”楚希宥闭着眼问，“你假期什么打算啊？”

　　打算？
　　因为满脑子都是成绩，这个林焰还真没想过，他想了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了，遂开口：“打工，挣学费。”

　　这跟楚希宥想的八九不离十，楚希宥支棱起大拇指表示敬佩，“厉害，那想好去哪儿打工了么？”
　　“没有，”林焰有点苦恼，“要不我去奔奔米粉跟小狗一起蹭打工？”

　　奔奔米粉也就是个有七八套桌子的小店铺，总体面积应该连30坪都不到，林焰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想法离谱又搞笑。

　　一阵微风吹来，楚希宥的睫毛颤了一颤，他睁开眼，低声问：“焰哥，等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要不要跟我去我爸妈实验室打工？”
　　林焰：“好——”什么？去哪儿打工？

　　林焰直接一个腾空，飞起来了。
　　“你爸妈？”林焰问，“他们不是在国外吗？”
　　“是啊，我们飞过去，”楚希宥说，“上次过完年后他们就唠叨着让我带你过去见见，最近他们正好还需要两个打杂的，我俩正好。”

　　“……”林焰的大脑现在直接宕机了。
　　“哦对了，”楚希宥说，“睿哥不是跟我爸妈研究同一个领域吗？要是他愿意，也可以都一起过去，让他顺便在研究室实习一下。”

　　等等等等，你父母的研究室不是世界级的大团队吗？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研究生过去实习？
　　而且他俩能打什么杂？不添乱就不错了。

　　“好不好嘛，宝贝？”楚希宥催促道。
　　“我……”

　　林焰还没开口，楚希宥的手机就没有眼力见地先响了起来。

　　两人凑头去看，是何姐。
　　林焰刚被“见父母”扰乱的心又陡然提起来了，现在这时候何姐来电话，除了成绩，他想不到别的事情。

　　“喂？”楚希宥接听。
　　“现在？现在跟林焰一起在操场坐着呢，嗯，嗯？第一？”对面传来纷杂又高昂的声音，楚希宥听到后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泛起一层微末的笑意，让他整个人温柔又神圣起来。

　　林焰听到“第一”两个字，感觉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无声地哐哐敲自己大腿。

　　对面的何姐也拼了命地大吼：“柚砸，我的好柚子，我的省状元！啊啊啊你真给我长脸！”
　　何姐的声音太大，林焰这下确定了，现在改换成疯了般地砸楚希宥的大腿。

　　吼了半天，何姐终于重拾理智，缓了口气，“对了对了，要么今天要么明天H大和B大招生办会给你打电话，想去哪个专业你之前心里应该有数了，到时候可以多谈谈别的条件，宿舍啊、学费啊之类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我说，我帮你谈。”

　　“好，谢谢何姐。”高兴了没一会儿，楚希宥脸上的笑意又敛了下去，“那除了我的成绩别人的成绩您知道嘛？”
　　“知道，都知道，这次仙人肖晓都表现出色，他俩分别是全省第3和全省第9，仙人成绩更高一点。”
　　看来这俩想去哪个学校都稳了。

　　“……”楚希宥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老师，那林焰呢？”

　　一听说是林焰的成绩，何姐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嗐，他这成绩啊……”何姐说，“我知道你俩想一起上H大，但现在吧，他总分677分，学校第13，全省139，这个成绩只能说很悬。”

　　林焰努力了近一年的成果就这么轻飘飘地倒出来，凝成677分，换来了一个‘悬’字。

　　纵使半年前这成绩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可换成现在，还是没有引起任何天崩地裂般的奇迹。
　　林焰在旁边听了大半，叹了口气，心情就像是从山顶蹦极，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姐，这次H大招多少人？”楚希宥握住了旁边林焰的手，问道。
　　何姐说，“今年在我们省理科只招130人，他前面至少得10个人填报别的学校才有希望，但是你们知道，学理的哪个不想去H大？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明白。”
　　“行，那先这样，有事再联系啊，对了，电视台来了好多记者要采访，我都给回绝了，行吧？”
　　“嗯，谢谢何姐。”

　　电话挂断，林焰立刻撞了下楚希宥后耸了耸肩，勉强撑起兴致，“恭喜啊，省状元，你多少分？”
　　“711分。”
　　林焰瞠目结舌：“您可真的太牛逼了！”
　　“谢谢宝贝，你也很牛逼了。”楚希宥也勉强笑了一下。

　　林焰看着他勉强的笑有点刺眼，刚想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情绪，下一秒楚神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不知道的号码。

　　林焰和楚希宥互相看了两眼，林焰示意他去接。
　　“喂？”楚希宥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楚希宥同学嘛？我是H大的招生办老师，首先呢恭喜你取得了好成绩，我们希望能跟你简单聊一下升学相关问题，看看能不能对你的专业选择有所帮助。”

　　没想到H大这么快就打来了电话，显出了对省状元满满的重视。

　　楚希宥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直入主题：“老师，我这儿有个朋友，跟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他成绩现在677分，能一起上H大么？”
　　招生办老师：“这个……”
　　楚希宥：“要是不能一起上贵校，很可惜，我俩只能结伴去B大了，反正得是打包一起的。”

　　听他这么一说，对面立马急了，“哎哎同学，填志愿可不是儿戏啊，B大跟我们比起来很多资源都差了一大截，你这么意气用事以后可是会后悔的，而且这也不是我们说录取就能录取的，现在都有固定的名额，分数和排名都是固定的，只能他前面的人自己放弃，不然就是没办法。”

　　楚希宥：“……”
　　一看金贵的省状元不说话了，对面的声音又软了三分，“但是呢，这话又说回来，想跟好朋友一起上学我们都理解的，这样吧，我先跟上面反映下情况，看看他这个成绩有没有戏。”

　　“好的，给您添麻烦了，”楚希宥最后又小嘴一甜，“我俩都是因为太喜欢贵校了，从小就想去，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只得这么拜托您了。”
　　“哎呀哪里的话，我也是能帮就帮，都是好苗子，我们学校多收一个都是好的。”

　　最后双方其乐融融挂断电话，林焰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只得点头：不愧是楚神。
　　这句话还没等他说出来，下一波催命连环call又打来，又是何姐，不过这次是打给林焰的。

　　这么不要命地响，电话今天是有什么KPI要完成吗？
　　林焰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现在已经有点累了，他的声音懒懒道：“喂，何姐？”

　　何姐直入主题：“嗯，我刚给楚希宥打电话，他说你俩在一起呢，你也听到自己成绩了吧？现在就是这么回事，你前面得有至少9个人填报其他的学校，然后刚才我又听到消息，说隔壁7中的谭石要去R大，那里可以给他提供全额奖学金，连食宿都包了，他家比较困难，我想这这也不错。他现在排全省五十多，比你靠前。”

　　林焰眼前一亮：“嗯。”
　　“我看这么一来一回还是有希望的，所以我打算问一下咱班比你排前头的人，这要是我们学校再腾两个名额出来，你就可以和柚子一起去H 大了。”

　　本来眼睛还忽闪忽闪的林焰听到这句话马上敛住了笑意：“别，老师。”
　　何姐：“嗯？”
　　“别问了，没必要，连我的成绩都不要跟别人说。”林焰斩钉截铁的说。
　　“不是，我就问问他们写哪个学校，我没任何别的意思。”
　　“那也不需要。”

　　考试本来就是个谁行谁不行的游戏，万人过独木桥都神经紧绷着呢，突然蹦出来一个多余又干扰的信息，年少轻狂的少年们指不定怎么被影响。

　　尤其是仙人、肖晓这些人，他们现在不仅是朋友，更是以分数见真章的对手，填志愿又是一辈子的事情，任何一点轻微的耳旁风都是动摇他们决定的凶手，林焰不想这样。

　　于是，成绩的事就这么僵了下来，仙人，肖晓等分数相近的人也都默契地互不打扰。
　　期间R大B大都陆续找过林焰，其他城市的985也一连串地联系到了林焰，每个学校提出来的条件各异，有能给奖学金的，有让随便选专业的，甚至还有提供本硕连读机会的。
　　独独H大没有找过林焰。

　　他想，自己估计就得在剩下这些学校里选了。
　　心想是这么想的，可直到正式在系统里填报志愿，林焰还没跟任何一个学校达成协议，说死了自己去。

　　到了正式填报志愿的时候，林焰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厉监督楚希宥填报志愿——他怕这个有恃无恐的人会因为自己的成绩而瞎写，所以只能严防死守。
　　楚希宥，H大，计算机类，不选择调剂，提交。
　　OK。

　　而到了决定自己志愿的时候，林焰坐在电脑前久久发呆。
　　一般这种纠结的时候，其他人都是跟父母商量着来的，可他现在形单影只，也不知道问谁比较好。

　　想来想去，只得给林睿发了微信。

　　—忙吗？
　　—不忙，怎么了？

　　林睿到现在为止还一次都没有问过成绩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只得林焰先坦白。

　　—正填志愿呢，不知道写哪里
　　—考了677分，H大应该不收

　　对面安静了三秒后，立马来了电话。
　　“677分？”林睿夸张的声音在手机里波浪般扩散开。
　　“嗯。”

　　林睿的记忆还停留在林焰拼死拼活进了一班的状态，他还以为考得好了也就能够够985的门槛，失手了正常的一本都困难。

　　可现在突然来一个677分？

　　林睿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种大煎饼砸头上的感觉，同时又第一次想暴打弟弟一顿，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那选H大，它滑档了还有下一个学校，又不是只填一个。”林睿说。
　　“但其他学校都提供了奖学金啥的，但是得第一志愿。”林焰说。

　　林睿却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奖学金你来上学了也能挣，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调剂也能接受，那就选H大，而且你不和你的小伙伴约好一起上学的吗？”

　　林焰：“那……”
　　“选H大！”林睿一锤定音道。

　　于是在某个夏风徐徐的夜晚，林焰明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够看，还是执拗地把第一志愿改成了“H大”。
　　也许长大后的某一天他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没有一两个疯狂的决定？

　　志愿填报的日子结束，焦心的等待开始，楚希宥凑到林焰面前，又开始做起了思想工作。
　　“宝贝，我爸妈又催我问什么时候带你过去呢，现在开始办护照和签证至少一个月，等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正好能飞过去。”
　　“你确定签证能办成？我还一次都没出过国呢。”林焰说。
　　“放心，这些都交给我，而且到时候睿哥也一起，我刚问他，他也答应去了。”楚希宥说。

　　林焰纠结了半天，回忆起之前视频通话时楚爸楚妈和蔼的脸，终于答应去了。

　　到系统上可以查询录取信息那天，林焰按住自己速率180的心跳，想着，算了，反正只要能去北京就成。

　　楚希宥毫无意外地被H大计算机类别录取，之后林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进自己的准考证号，一闭眼，按下了确认键。
　　他没敢第一时间看，而旁边的楚希宥却止住了呼吸。

　　“焰焰焰哥，你也是H大了。”他说。
　　林焰睁开一个眯缝去看——林焰，H大，环境工程类，提档分677分，与他的成绩一分不差。

　　眼泪一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楚希宥也不可思议，他看着电脑显示屏，一手飞快地拨打了何姐的电话。
　　“喂，姐，刚看到林焰的录取通知了，嗯，考上了，跟我一样，您第一次当班主任这升学率就不错啊。”
　　何姐在对面好像高兴的又蹦又跳，“太好了太好了，幸好他报了，不然一不小心就掉了。”

　　“姐，怎么回事啊，他成绩本来没戏的。”楚希宥问。
　　何姐摇摇头，“今年都绝了，一个两个不想去H大，津达不知道开了什么窍，成绩比林焰还高，但是他偏不想去北京，报了个上海的大学，还有一个就是仙人，哎那孩子，你直接去问吧。”

　　于是楚希宥立马挂断电话，又给仙人打了过去。
　　“嘿，你填的那个学校？”
　　“我？”仙人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的，“我填了B 大，文学系。”
　　“为什么？”林焰大声问，楚希宥早已开了免提。

　　“这个嘛，也是说来话长。”仙人还有闲情逸致呷一口茶，“出分那天B大的招生办老师给我打电话，她好像是文学院的辅导员，说话很有道理，恰巧那段时间我又修身养性读了很多古文名著，想着自己也挺适合文学的，就报了。”

　　“你之前不是想去H大的临床医学吗？”楚希宥问。
　　“之前是想，但我感觉现代人太浮躁了，我得先把自己的心修清净了才能更好的给别人看病。”
　　林焰和楚希宥面面相觑，不太想理解他的逻辑。
　　“你确定不后悔？”楚希宥问。

　　仙人罕见地笑了。
　　“柚子，你什么时候看我后悔过？”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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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论津达为何开窍之一：可恶的世界，可恶的楚希宥，可恶的考试成绩都他妈给我原地炸了！！！
摘掉伪装后，津达吃好喝好，学习摆烂，成绩竟然提高了。
论津达为什么不去北京之二：那恶心的两口子估计组团去北京，不行，那里空气太臭了，我得避远点。
卑微的作者大大：津达，原来你是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