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57、第五十七章

　　尴尬和不知所措萦绕着林焰，他还以为楚希宥会趁这个机会追问他一些事情，或者骂他、挽留他，或者打他泄愤。
　　可是楚希宥一直不说话，两个人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酒，剩下的只是看着脚下的河水席卷着碎冰朝下流流去。

　　林焰怕冷，他把自己缩在大衣里，本来伸展开的腿再次蜷缩起来，喝了几口的啤酒早已经放到旁边，林焰把手藏进大衣兜里，时不时拿出来用热气哈一下。

　　一直不说话的楚希宥不知道想什么，就这么干坐了十几分钟，把喝空的啤酒罐随手一捏甩进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拍拍身子站起来，朝灯光亮的地方走去。
　　“走吧，太晚了。”

　　“？”
　　林焰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很懵逼，这人还真就光喝酒，一点话不说的？
　　身体却还是诚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走去。

　　楚希宥用手机打上了车，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暖宝宝递给林焰：“用吧。”
　　说完又低头看车到哪儿了。

　　“？”林焰又是一脸问号，楚希宥的态度太过不冷不热，他都怀疑自己该不该接。
　　伸出来的暖宝宝一直没人接，楚希宥低垂的眼眸不耐烦地抬了一下，林焰这才磨蹭着把暖宝宝贴在快要僵住的右手上。

　　此时林焰还纠结要不要自己再打一辆车，楚希宥没明确表示是跟他一起走，他也不愿意没骨气地蹭楚希宥的车。

　　大晚上人没多少，地理位置还很偏的地方打车很困难，可是楚希宥似乎连运气都很好，一叫车车三分钟内立马到了。

　　看着打着双闪在眼前缓缓停靠的私家车，林焰还在纠结着，楚希宥已经打开车门一把把他扔了进去：“快进去，楞什么。”

　　林焰呆呆看着把自己往里挤，然后坐在自己旁边的楚希宥：“……”
　　好像比之前不好说话了这个人。
　　可该关心的还是一个没落。

　　等又横跨大半个城市终于到家的时候，林焰还云里雾里，明明只抿了两三口酒，脑袋却浑浊一团，完全理不清是个什么状况。

　　楚希宥把他领进小区，在分道扬镳的分岔路口挥挥手走了。
　　好他妈干脆。
　　他跑那么大老远还真就光喝一瓶啤酒去了？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冬天？

　　林焰光速洗漱完缩进被子里睁眼看天花板，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
　　两人互相绕着走了大半年，突然在今天这么平凡的日子里，竟然出其不意地说话了。
　　还一起在荒郊野岭、午夜时分喝酒。

　　疲惫和困倦侵袭着林焰，他迫使自己闭上眼睡觉，可闭上眼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快得都要跳出来。

　　这个症状好像几个小时之前就有了，但是在外奔波的时候并不明显，只有躺在床上，周围是落针可闻的寂静的时候，心跳声才像鼓槌一样要把身体都震荡。

　　几个月没说话，楚希宥的态度冷了点，笑容淡了点，说话还挺有刺。
　　当时没感觉，但现在细细想起来，好像总有种宣泄委屈的感觉。

　　自己让他难受了？
　　屁话，那是当然的。
　　但是林焰理应觉得像楚希宥这么骄傲的人，难受了也就那么一会儿，绝不会让自己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消耗上，只会当成是被狗咬了一口，暗骂一句倒霉。

　　楚希宥在学校一点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还是跟谁都处得来，给别人讲题甚至比之前还利索。

　　可是，他为什么还……？

　　侧躺着捂住胸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跳声的蹦跶力度终于逐渐回落、回复成了规律平静的频率，林焰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到后来又独独把楚希宥带进了梦里，连同自己的意识都困在了梦里面。

　　此后的几天，跟往常毫无两样，两个人还是毫无交集，不说话、不接触、更遑论眼神交流。

　　可是突然在某一天的周日，林睿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林焰家里，还搬上来了四五个箱子。
　　林焰疑惑地看去，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些本应该是躺在家里自己房间里面的东西——从夏天的衣服到过冬的衣服，从小到大所有的书本，一些杂七杂八的收藏品，不一而足。

　　看出了弟弟凝住的脸色，林睿解释：“我昨天回了趟家，顺手给你带了点常用的东西，这些放在身边你也方便。”
　　可是任林焰再怎么看，这么一堆东西也不是顺手带出来的，更不可能是因为方便。

　　过冬的衣服他已经自己买了几件，而且参考书他也都重新买了一套，小学初中的课本为什么也在这里？还有那一箩筐的奖状和红色表彰信，谁没事把这个带出来？

　　“别多想，我看你回家了只会更郁闷，干脆就把东西都搬出来了，你只管把这里当家，等你毕业了不管上不上大学，都在这里住就行。”

　　-那我就一直不回家吗？
　　林焰暗想。

　　李睿好像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他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把行李搬进来，又大致把东西都归类妥当，也免得林焰动手了。

　　“再问你一遍，爸妈都没啥事吧？”林焰一动不动站着，看林睿弯腰起身，把衣服、书籍、玩具、鞋子一个个摆正，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随着熟悉的物品一点点填满这个空间，没有理由的恐惧正不断蔓延，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没事，”林睿叹口气，拍拍他的头，“他们能有什么事，你别跟他们联系找罪受就行。”
　　“要是有话要说就找我传达。”
　　林睿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就接着忙去了。

　　他也不让林焰帮忙，也不理会林焰说的诸如“放下别管了，我自己收拾”之类的话，一直从下午两点忙到快六点。
　　眼看着要到饭点，林焰看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点了两份饭。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很沉默，这次林睿因为干了一下午体力活，吃饭也快了许多。
　　可是等他吃了一半的时候速度明显降下来，不明显地瞥了几眼林焰。

　　瞥了有四五个来回，林睿终于开口：“林焰。”
　　“嗯？”
　　“你想不想……”
　　林焰抬头看他，嘴里的饭没了滋味，他放下筷子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林睿：“……”

　　“想什么？”林焰不耐烦地问。
　　“你想不想……”
　　林睿又踌躇了两三次，说道：“没什么。”
　　林焰的脸彻底黑了，这种拉了一半却啥都没拉出来的憋屈感让他差点骂出声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焰喝道。

　　他本来还想刨根问底来着，可话到嘴边又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现在林睿的脸色闪闪灭灭，有林焰看不懂的东西，一般他心情不咋地或者跟家里人有冲突的时候就会这样。现在他俩关系好好的那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老爸老妈了。

　　林焰突然就怂了。
　　有时候别人不说的东西追问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林焰沉默着重新拿起筷子机械式地往嘴里送东西，吃了半天却没有尝出来味道是咸是淡。

　　第二天，林焰一起来就发现天气沉闷得不像话，整片黑泥一般的乌云重重地堵在头顶上，把氧气压榨的所剩无几。

　　他心不在焉地往学校走，在校门口和孙鹏飞碰上了。
　　他看着林焰穿的衣服，新奇地说:“你好久没穿这个了吧？还以为扔了呢。”
　　林焰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之前放在家里，昨天林睿给送过来的羽绒服。

　　他不习惯地摸摸衣领：“啊，算是扔了。”
　　昨天林睿吃完饭又呆了一会儿，快到十一点才走，导致林焰睡得晚起得也晚，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都没看就直接扯出来一件衣服披上。
　　孙鹏飞不明所以：“啥叫算是扔了啊？”
　　“再捡了。”林焰毫无灵魂地说。
　　“……好吧。”

　　衣服穿在身上没有一丝不服帖，毕竟都是之前穿了好几年的东西，可是林焰现在就是不习惯，就像是从家里带出来了沾满诅咒的东西，他穿着觉得不合时宜，又觉得很不安全。
　　漆黑阴沉的天空里恰好滚过一圈雷，林焰抬头去看，想着待会儿干脆痛快点下个大雨就好了，好过现在憋闷着的不畅快。

　　快要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林焰觉得越发不安，他觉得好多人都在看他，也许是他的错觉，可是这个周一总是感觉跟别的周一不一样，整个学校蔓延着奇特的躁动、好多人都像是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装似无意地偷瞥，刺着林焰的神经。

　　“诶？马秃秃怎么在门口？”从楼梯拐弯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孙鹏飞说道。
　　一班门口向来鱼龙混杂，天天很多人挤着，不过今天所有学生都乖乖坐在自己座位上，没有一个人闲逛的，马秃秃像一班门神一样倚在门口，也怪不得没什么人。

　　林焰和孙鹏飞在马秃秃前面都习惯性地低头想减低存在感，他俩默默闭上嘴，正要一前一后进教室。
　　“林焰。”马秃秃瞅着他，叫住了人。
　　林焰脚步顿了两秒，抬起头问：“怎么了？”
　　他现在校服穿得好好的，书包也背着，最近没惹事，成绩也提高了很多，马秃秃没理由找他的茬儿。

　　马秃秃看着他脸，好像不太好说出口，旁边二班的门口有几个人探头探脑，里面就有跟林焰打过架的何家瑞，马秃秃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跑他们：“看什么看，进去学你们的习！别没事瞎凑热闹。”
　　几个圆脑袋只能无精打采地缩回去了。

　　“什么事，主任？”林焰再次问。
　　马秃秃重新看他，一副该拿你怎么办的表情，他假装严肃地清了清嗓音，说道：“今天开始你就去四班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