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2、第二章

　　只要是一中的学生，对这三个字都有本能的反应。
　　毕竟这名字在各种各样的人口中重复着道出了无数遍。

　　林焰也熟悉。

　　在这个安稳呆在一班也不容易的一中里楚希宥每次考试都必定稳拿第一，而且是跟第二相差老远的那种第一；他也知道这个人不仅学习好，还长得帅；不仅长得帅性格还好，朋友知己遍天下……
　　简直就是少女杀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一群杀一群。
　　林焰觉得自己也被刚才晃瞎狗眼的明亮笑容一击必中了。

　　“好的，你们俩进去坐吧，最后边的那个空座，”班主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晓晓举一下手，喏，看到了吗？那位美女就是咱班班长，正好还坐你们前桌，你俩有什么问题不好意思找我了就直接找她。”

　　林焰拂拂自己欢快跳动的小心脏，也想不起刚自我介绍都瞎扯了什么，机械般顺着举起来的手望过去——
　　好家伙，楚希宥偏还是这位班长的同桌。
　　靠窗的那一排都是双人双桌，肖晓和楚希宥坐在最后第二排，林焰和孙鹏飞将坐在他们的后面。

　　所以自己将被笼罩在楚神和班长的光辉普及之下了？

　　林焰先孙鹏飞一步穿过一整列课桌，边走边想，自己要一整天都跟这些学霸坐在一起，等过几天，还有命在么？

　　经过楚希宥身旁的时候，楚神对他们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仿佛用那双炯神的眼睛说出“欢迎”两个字。
　　林焰脚步微顿，想着这位楚神还挺有礼貌，于是也尽可能地把嘴角抬高，想要礼节性回一个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等林焰浅浅笑了一下，对方不仅体温计变得更加殷红，连耳朵都红了。

　　屋里空调开的足，耳边的那抹红是怎么回事？

　　等他和孙鹏飞坐到位子上刚把包放下，前桌的班长便迅速转过身来笑眯眯的说道：“哈喽，欢迎两位帅哥啊，我靠！近看更帅……这可太有眼福了。”
　　肖晓从嘴角流出了幸福的泪水，兴高采烈的跟他们唠：“我叫肖晓，班里其他人都管我叫大王，哈哈哈我是不是很有山大王那个范儿？你们不嫌弃也这么叫呗，不是我说啊我在这个班老牛逼了，这声‘大王’叫上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对少不了你们。”

　　孙鹏飞非常上道，笑着迅速抱拳：“恳请大王厚爱！”
　　“唉，不错不错，大王记住你了。”
　　林焰也抱拳：“小的也怜求大王关照。”
　　“好说好说。”

　　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楚希宥低头轻咳了一声，这时候也转过身来，从兜里掏出几块水果糖给每人的桌子上放了一颗：“我叫楚希宥，你们叫我柚子就行，欢迎你们啊。”
　　“哎知道知道，楚神谁不知道啊，你们以后叫我老飞就行，都是自家兄弟！”孙鹏飞热情地搭话。
　　“好的，飞哥。”
　　楚希宥说着稍微偏过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眼林焰，可惜这时候林焰正在整理书包没看到这股视线。
　　于是楚希宥继续跟孙鹏飞唠：“听说飞哥打游戏很厉害啊？有时间也教我一下，让我也体会一把王者的快乐啊。”
　　“那必须的，哇你还知道这个？”
　　孙鹏飞瞬间感动的不行，这可是谁啊？这可是一中之星楚希宥啊，他竟然知道自己打游戏厉害，卧槽，老飞差点感动的挤出两滴泪来。

　　同时还在低头弄着书包却把对话都听进耳朵里的林焰感慨，真不愧是楚希宥，你看人家那好人缘是凭空得来的吗？对着这么些差生也能不着痕迹地捧一把，这得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值得学习，值得学习。

　　铃声响起，只跟孙鹏飞唠了两句却没能跟林焰搭上话的楚希宥挑了下眉，转过身学自己的习去了。

　　林焰这时候才整理完，把扁扁的书包扔在旁边的窗台上，抬起了头。
　　他本来是想看向讲台的，但视线还没越过去，就被楚希宥的后背勾住了眼神。
　　宽大的后背、没有皱褶的校服、清爽干净的头发和凌厉的下颌线……连个背影都跟传闻一样帅。

　　原本在10班，林焰就觉得上课时间又长又无聊，难挨的要命，但好在其他人都跟自己是差不多的僵尸状态，该睡睡该玩玩也没什么。
　　但在这里林焰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这难受不是因为压抑的，一班的氛围甚至可以称得上欢腾，老师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一番天地，讲课各个兴致高涨，跟学生们一来一合默契十足。
　　这课上得无论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看起来都挺过瘾。
　　但反观林焰，他就像被一群学霸吸走了精气似的，独自陷在自己的格格不入里，坐也不是，睡也不是，看书更不是。旁边的孙鹏飞估计也跟他是差不多的感受。

　　“操，好久没这么正经坐着了，”孙鹏飞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待会儿出去抽一根。”
　　“嗯。”明明困得不行，只要拿出可达鸭立马就能睡着，但陌生的氛围像只无形的手，挤压着林焰的神经，不让人轻易放松。

　　无聊至极，林焰只能观察起体温计。
　　刚才刚转过身，楚希宥的体温就降到了正常——趋于平缓的淡黄色。

　　所以他之前为什么那么热？
　　前面穿着偏厚西服、讲课口吐飞沫、满脸涨红的不知道哪科老师都还只是平平淡淡的浅姜色呢。
　　这玩意到底怎么回事，不该有个系统什么的解释一下现下的状况吗？
　　林焰暴躁的又把老天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第三节课开始，林焰习惯性的朝人头上一瞥，进来的老师顶着一头深橘色体温计——挺高的温度。

　　林焰转过头，没多大兴趣，一只手插兜，另只手无聊的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发现10班的微信群早就炸锅了。

　　“焰哥飞哥你们怎么都走了？！”
　　“十班没了你们还叫什么十班【大哭】”
　　“操，大哥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为啥转班？”
　　“虽然但是一班漂亮妹子挺多的吧？”
　　“上面叛徒叉出去！”

　　他笑了笑，退出班群看了眼微信主页，除了还在持续增加未读消息的班群，其他列表一片安静。

　　他既松了一口气又涌上更多的烦躁。

　　这股烦躁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堆叠，重到一定程度，胸口竟隐隐地刺痛起来。
　　林焰往下划拉，找到了李晶的微信。
　　李晶是他妈，两人虽然身为母子，但在他看来这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李晶看林焰真是哪儿那儿都不满意，明明他哥哥林睿优秀到无可挑剔，但这弟弟就连一个小小的第一名都拿不到。
　　小时候李晶还舍得一天24小时的骂，现在可能也是骂累了，骂人时间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甩脸色和恶毒的诅咒。

　　“你看着你，再看看你哥，废物起来真是连回收都用不上。”
　　“你说说你能做对什么，让你干这干那不都是为了你好？小畜生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这成绩对得起谁，你让我们怎么跟别人说去？还是说你真有病，连这么……”
　　“我们这么爱你，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多为我们着想。”
　　“要知道你这德行，不如当初一生出来就弄死……”

　　李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林焰点开了与她的聊天界面。
　　里面没有聊天记录，更没有未读消息。
　　也是，李晶每次跟他说话要么是一长串的教训人的语音，要么就是“回家等你解释。”这么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林焰已经习惯性删除与她的聊天记录了。
　　整个界面干干净净的，连李晶的头像都是利索的一片白。
　　就跟她本人满脸冷漠的白净脸庞似的，丝毫感觉不到微末的暖意。

　　累，头也疼，心也酸涩。有那么零点几秒，林焰干脆想着就这么毁天灭地吧，无论是这操蛋的世界，还是操蛋的自己。

　　事实证明，生活总是超乎想象，你不爽，它肯定让你更加不爽。
　　刚进来的数学老师老钟，看到林焰和孙鹏飞瘫坐在最后一排，长手一指：

　　“你们俩就是从十班塞钱进来的？”

　　“……”
　　“……”

　　所有人的动作都骤停，林焰从手机移开视线，抬头看向了老钟。

　　“我不知道校长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认可你俩作为一班的一份子的，明明两个班教学进度不一样，连现在学的教科书都不一样，说白了你们压根就不配坐在这里。”

　　空气渐渐凝冻，整间教室静的可怕。
　　老钟似乎并没有察觉氛围的异样，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但是校长都已经让你们过来坐着了，那我也没办法，你们爱在这坐着就坐着，我也赶不走你们，但你们学习还得学吧？我平时讲的你们肯定也听不懂，那我只能单独给你们出练习题吧？我既然出了，那这个题你们必须做明白……”

　　所有人都惊恐地偷偷打量他们两个人的反应。

　　林焰锁屏，把手机放入了校裤兜里。
　　刚还憋成一团的烦躁现在直接变成千金磐石直直坠下去，倒是让他有那么点儿想要笑出声。
　　要搁在以前林焰肯定不管前后左右立马怼过去，管你是老师还是校长，管你有意还是无心。他承认这些话没半点毛病, 但是林焰敏感暴躁又易怒，戳他一下的反应肯定是成倍的恼羞成怒。
　　但是现在，在一班，在所有学霸面前，他突然跟漏气的气球似的，没半点反击的欲望。

　　反观孙鹏飞，他向来跟老师说话就不客气，本来坐的也满肚子燥郁，对这种明摆着找茬的话能忍就怪了，油桶子一般一点就着，直接“砰”一声狠踢了桌子一脚，“我就操了！说的谁好像求着你管一样，老子还看你不顺眼呢，有本事现在马上找校长把我俩弄走，我们还感激不尽呢。”

　　他猛地站起来，连带着椅子被砸倒。
　　孙鹏飞跟个撒尿丸子一样，满身喷着怒气大步流星走到后门，“哐”一声摔门出去了，摔门声音太大，以至于门框都在微微震动。

　　全班传来小小的惊呼，接着嗡嗡声音一片，再接着他们把全部视线都投给了林焰。
　　林焰愣了两秒也跟着出去了。

　　不合时宜地，在这极度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他竟然注意到了孙鹏飞断崖式下滑的体温计。不是一点一点慢慢降落的程度，而是直接从黄色降到了深青色。

　　按理来说体温不可能这么变化的吧？
　　就算情绪变化再怎么严重……
　　等等，情绪？

　　林焰跟着孙鹏飞，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学校后树林，自发地瘫坐在了石板梯上。
　　一中整片学校挺大，前面是东西两个主教学楼和一个大操场，后面则是林林总总的矮楼、花圃、亭子。这后面基本上都是恋爱宝地，两个晚自习中间的休息时间，在稍显昏暗的后头随手可抓一对一对的情侣。
　　在后片其实再往深里去，科技矮楼后面还有个小树林，这里树荫茂密，庇荫之下石块剃成的台阶可倚可靠，是“问题学生”们的快乐老家。

　　正是午前好时光，外面明明这么明媚清爽，白瞎了上午在班里透不过气来的坐立难安。孙鹏飞像憋坏了似的急急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表情沉醉。
　　林焰躺在石板台阶上顶着烈日眯眼看他，笑骂了一句：“飞哥脾气不减当年啊。”
　　“那是，你飞哥也就在你面前乖的跟狗似的。”
　　孙鹏飞对着林焰吐了口烟，眉毛一抬，刚还在谷底的温度竟奇异地“歘—歘—”变成了深橘色。

　　“烟别吐我这儿，”林焰使劲儿挥散眼前呛人的迷雾，偏头在树叶的遮挡下再次确认对方头上变换的色彩，问他：“心情好点没？”
　　“好个屁，一想刚才那老头就来气，丫倚老卖老的货，到底会不会说话啊？真他吗的膈应！”
　　嗯，现在想着他嘴里骂着他，但头上的体温计还是歘—歘—上升的深橘色。
　　林焰闭上眼，心里的答案逐渐明朗——体温计跟眼前人的好感度有关。

　　他想起上午在班上观察发现的端倪。
　　明明有人在喊热，体温计却显示的是低于平均的浅绿色，而且温度状态时上时下，变幻莫常。
　　这个变幻莫常还表现为孙鹏飞对着自己的时候是柑橘色，对着老师却都是统一的淡绿色；个别女生对着朋友都是好好的黄橘色，对着楚希宥却频频飙红……

　　他招呼孙鹏飞：“老飞，我睡一会儿，到点了叫醒我。”
　　“哦，行。”孙鹏飞乖乖转了身，背着他抽起了烟。

　　八月暖阳照在身上很热，背上被晒了一上午的石板台阶也熨的他浑身发暖，仿佛郁结在内心深处的寒意正一点点的松动、溢出、消散。林焰本以为心情糟糕至极能睡着就怪了，但疲惫之余，他竟然瞬间就陷入了酣睡。

　　等他起来的时候，不，准确来说是被吵醒的时候，孙鹏飞正满脸不高兴地跟肖晓说着什么：“我才不去呢，还上赶着挨喷啊？有本事让他自己过来找我。”
　　肖晓：“别啊，这次我保证他能好好说话，而且老钟好歹是老师，咱就尊师重道一次行不行？”
　　孙鹏飞：“……”

　　放松过度的手臂有点重，林焰费劲地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慢慢坐起来哑着声音问他们：“怎么了？”
　　“你醒了？太好了，刚下完课老钟让我找你俩去他办公室呢，他有话跟你们说。快点，我们争取在课间操结束之前过去。”

　　“……”林焰刚缓过来的心情马上被一棒子打碎，他“啧”一声，又想躺回去了。
　　“我们不去吧？”孙鹏飞问。
　　“去一趟吧，看他还能哔哔什么。”林焰想了两秒后粗暴地揉了把脸，站起来。
　　“行吧。”孙鹏飞的脸比哭还难看。

　　“焰哥飞哥大气！等着啊，等你们从他办公室出来了，我给你们买零食吃。”肖晓像哄小孩子一样，一左一右压着他们，生怕他们反悔不去了。

　　“诺，这里，进去吧。”
　　到了西教四楼，肖晓把他们往老钟办公室一推，人立马溜了，孙鹏飞想拦都拦不住。

　　听到响声，老钟放下笔抬起头转过了身。他的桌前卷子课本教案成山，却也不显得乱，跟人一样看着古板有序；脑顶的体温计还是深橘色。

　　稍微偏过头去，意料之外，楚希宥正一手支着桌子站在老钟旁边。
　　看他们进来，楚神又是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疾步走过去左右揽住两人的肩膀，边把人往老钟跟前凑边说：“别紧张，老钟其实人很好的，他有话跟你们说。”

　　楚神放在林焰右肩上的手没用力，虚虚搭着，仿佛想碰又不敢用力碰的样子；楚希宥小声说着话，声音有点过于柔软。

　　楚大神的耳朵和体温计又红了。
　　嗯？
　　林焰刚得出的关于体温计明朗的答案又不明朗了。

　　按道理……
　　但是……
　　怎么会？

　　老钟看他俩走到了自己跟前，严肃地开口：“孙鹏飞，林焰。”
　　孙鹏飞插兜，斜斜地站着，翻了个大白眼：“干嘛？”满脸我就看你怎么整治我们的不屑。

　　不料，老钟对他的不敬没有反应，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对不起，对于刚才在课堂上的说辞，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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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