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袖》萧落木

87、三颗忘川结前尘

　　人生，总是在自己的哭声里开始，在别人的泪光里结束。中间的这一段时间，就叫做幸福。

　　有的人，死去的只会让人觉得庆幸，有的人，离开了会叫无数人心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在于一个人在世的时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死后，大家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的评价。

　　与浣碧的冷冷清清不同，玄靖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每一个人都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的微笑。

　　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和悲伤，他的一生，应该是成功的一生吧？

　　“靖儿！”封彩音抱着玄靖，低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是玄靖已经没有反应，合着眼，只有胸膛出微微的起伏显示着他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谁都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醒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数了几枚药丸塞进了玄靖的嘴里。

　　封彩音看了一眼醒蝶眼眸里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醒蝶却只是淡淡地摇头，轻声道

　　“我救不了他，这个只能吊住他一口气而已……”太迟了，他的身体，原本用药好好调理，是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的。可是他不能够，那时候他放心不下天下的安定，苍生的幸福，后来，他放不下自己，怕自己不幸福，最后他放不下那些关心他的人……最终，身体还是在他的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过度透支之中，崩溃了……

　　玄靖啊，你太迟才想到，你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人，为什么却要用神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呢？你死了，天下的苍生不会伤心，他们要的安定他们已经有了；可是你死了，我们会伤心，我要关心的，只是你而已……

　　药性很快，玄靖的脸上开始泛出了淡淡的红色，没有人心里能够轻松起来，但是所有的人都在笑，哪怕笑容是那样的勉强。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

　　玄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身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状况，于是淡然地摇摇头，轻声说：“能由你们来送我，我很高兴。”

　　“靖儿……”封彩音看着玄靖，欲言又止。

　　玄靖笑了笑。他很少笑，所以这样的笑容让他原本冷峻的脸变得柔和而俊美，带着苍白的残忍的柔，几乎要让人忍不住落泪。

　　“母妃不必说了，靖儿从来没有怨过你……”他说着看了醒蝶一眼，轻轻拾起醒蝶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在了封彩音的掌心“你欠醒蝶的，我已经替你还了一部分，剩下的，请你自己来偿还吧……”然后他凝望着醒蝶深邃悠远却有时常空洞寂寥的眼眸，带着无尽的哀伤和不舍，用虚弱飘渺的声音低声说“醒蝶，原谅母妃好不好？算我最后的请求。”

　　醒蝶看着玄靖，她的眼里只有玄靖，至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封彩音的身上。她眼眸里有着最为深切的悲伤，但是那样灿烂的笑容，玄靖最喜欢的笑容依旧明媚地挂在她的脸上，如同不谢的春花。

　　“嗯，我答应你，我不恨她。”声音甜美，因为甜美，所以苦涩和沙哑全部都被掩埋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心里还在记挂着别人，为什么至始至终你都不肯为自己想一想呢？

　　醒蝶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这样的人要死去呢？他明明，明明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如果我说，你可以不死，你会怎么做？”一道柔媚入骨却又带着骄傲和张狂的声音幽幽地从众人的身后传来。听到这样的话，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花满袖。

　　他早已经收了修罗血玉箫，手里执着一柄带着精细苏绣的团扇，捂着自己的嘴，含笑说。

　　是了，花满袖的手上，还有一颗忘川。

　　“失去记忆，然后重新活一次如何？”花满袖用团扇指着玄靖，轻笑着说，眉眼之间尽是妩媚。

　　“不……”玄靖摇头“我不想忘记”说着他深深地凝望了醒蝶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与其忘记你，我宁可选择带着你的记忆死去，这样至少在黄泉路上，回忆着你的笑容，也不会让我太寂寞。

　　况且，即使我能够活着，也不可能得到你的爱了，那么这样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醒蝶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她自然知道玄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只能沉默。

　　“救他！”一道微微带着未定的喘息但是却冷静异常的声音从所有的人的身后传来。

　　醒蝶脸上蓦然带了一丝浅笑，赶来了？

　　一直被众人遗忘的翠玉在所有的援兵到来之前赶到，一身青色的衣服被汗水微微浸透……她，大概是一得到消息就从鬼绝赶来了吧？

　　玄靖瞪着翠玉，才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咳嗽打断。

　　翠玉没有看玄靖，只是非常冷静地望着醒蝶

　　“你爱他么？”

　　醒蝶含笑摇摇头。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啊，她一直以为，按着翠玉的性子，大约会憋着这样的感情一辈子呢，没想到她却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了呢。

　　“那我就把他带走了。”翠玉说着接过花满袖手中的药，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玄靖。

　　玄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能够如愿，只能勉强闪过翠玉的动作

　　“……住手！不要让我恨你！”

　　翠玉静静地看着一脸惨白的玄靖，轻轻地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容情

　　“……那就恨我吧，用你一辈子来恨我……”翠玉一直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不在乎手段，也没有寻常女子的顾忌犹豫，要了就是要了，爱了就是爱了。

　　药丸，最终还是没入了玄靖的口中。

　　所有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在玄靖的脑海之中滑过，从洛城街头初次的相识，他骑在高高的马上，她一头青丝委地，手中的胭脂碎了一地一直到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眼神之中带着悲凉和诀别。

　　她的笑，她的坏，她的好。她为自己熬药，她为自己挡剑，她为自己吹笛子……她的一切的一切……最终，一切都停留在南阳王府后院的竹林里，明媚的阳光被竹叶细细地切碎，金子一般撒了一地，惠风和畅，轻柔得如同梦境一般中，他弹着琴，她曼声轻唱着，声音柔和婉转，一曲《淇奥》缭绕，飘飘荡荡间把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深深地镌刻，即使没有结果，也是他一生之中最为珍贵的回忆之一，值得他回忆终身。

　　而后，一片势不可挡的空白潮水一样袭来，卷走了一切，即使他是那样想要挽留，那样的不甘，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他还是深深地看着醒蝶，那个他可望不可即的梦。

　　一颗小小的红色的药丸落下，如同记忆匆忙之间落下的眼泪……梦殇了，不留一点痕迹。

　　最后，他只能在药力的作用之下沉沉睡去，合上的眼角，悬着一颗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这颗泪，如同滚谈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醒蝶的心上。

　　对不起，如果你能够忘记我，然后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命，对于你，对于我来说，应该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翠玉虽然不温柔也不风雅，但是她会把心实实在在地交给你，我相信，她的爱，并不比我们这些人来的浅，对于这个字的感悟，也不会比我们单薄……前半生的你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那么剩下的生命里，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我祝福你，真心的……

　　翠玉从王妃的手里接过失去意识的玄靖，突然看见苏易正冲着自己微笑，笑容柔和清雅，却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和阴森。

　　“花公子”他伸手指着远处柔声说“你看他们怎么都是现在才来呢？”

　　花满袖顺着苏易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只是一片的洛城的街道，并没有任何人迹，心里正暗叫着不好要想防备，苏易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然后在所有的人反映过来之前，一记手刀狠狠地击中了毫无防备的花满袖的脖颈。

　　花满袖微微张着嘴，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后，苏易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花满袖，冲着周围的人温柔一笑，轻声说

　　“本王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合作的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了，本王的目的，却还没有实现呢。”

　　一语既出，一身源自于大漠深处的游牧部落首领的王者之风尽显。大漠之鹰的翅膀，已经在洛城的上空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