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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船头笛声寻旧情 ...


  •   晨曦的微光透过楠木的窗棂照在桌面上,醒蝶伸出手,让那代表着生命的的光芒落在自己越发苍白的手上。那原本修长灵巧能写出飞扬的字,弹奏出动人的音色的手此刻正显出一种淡淡的青色,而这青色正一天一天的加深。

      原本每天的绞痛的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心肺之间的一种强烈的麻痹感。醒蝶心里很清楚,等这样的麻木完全侵蚀了自己的心肺的时候,就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了。即使是靠着每天晚上放出毒血也已经完全无法延缓这毒的蔓延了啊……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醒蝶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身上流逝走。

      “小蝴蝶,今天船就会到武陵溪了,我有些人在这里,我要去联系他们,你能不能帮我拖住玄靖?”花满袖离开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大家都在船上,玄靖并不会很注意花满袖的行踪,而且,即使发现了,依着玄靖的武功也不可能越过这江面追上花满袖。

      她同意了,她想,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做的事情也许也只剩下这些了。

      花满袖一早就悄悄地离开了。他的十里春风独步已臻化境,走得无声无息,御风而行,如同风中荻花,片刻之间就消失在还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的江面上。

      醒蝶静静地看着花满袖的背影,一直等到他消失了,这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梳妆。

      这青白的脸色和乌青的指甲已经到了非掩饰不可的地步了,醒蝶看了看铜镜之中那个苍白的自己,慢慢地拿起红纸,把那一层红色盖在了原本的淡青色上,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那笑容依然是和曾经一样的明媚灿烂,纯粹清澈。

      发生了就发生了,难过或是悲伤都不能改变现实的吧?那还是笑着面对好了,那样至少,会比较好看。这是阿茗在很早之前告诉她的,她一直记得。

      但是他还是去找那些人了,醒蝶知道,无论自己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即使真的要他付出生命都可以的话,他也不会放弃那个天下的梦的,他自己也说过了,他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她,天下全部他都想要,而他,也是一个会为了这些贪心去放手争取的人……如果强行要他留下,他会不会呢?会的,醒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要求他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可是自己可以这么做吗?他,又会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即使是昨晚那样动情的时刻,他也依然没有提出什么归隐,什么远离江湖天下的纷争……只有他争取过了或者得到了,他才会停下追求的脚步吧?

      他有他的野心,他的梦想,况且那些东西又岂是能说不要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阿茗现在不只是他自己,他还是花满袖还是谢玄茗,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他已经把自己放在了权利的漩涡正中间,他除了走下去,别无选择。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在这些纷争之中保全他而已。

      庄生晓梦迷蝴蝶,人生如梦,其实有很多的时候,看不懂,看不清,看不透往往比什么都明白的人轻松得多,也快乐得多。

      兰叔曾经告诉过自己,如果自己忘记了如何哭泣,那么笑得再灿烂也不会从心底开心的。

      可是……醒蝶伸手触摸着镜子之中的那个自己,冰冷的镜面上笑得那么灿烂的人真的不开心吗?不是不想哭,而是她早就忘记了要怎么哭,为什么哭,为谁……哭。

      只要笑着,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吧?那么,哭泣什么的,应该并不重要吧?

      醒蝶想着合上了镜子,朝玄靖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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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靖有着良好的作息时间,所以他起得很早。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比他起得更早的人。

      那是一支很轻柔的曲子,舒缓悠扬地透过他微微敞开的窗户飘进他的房间。

      玄靖被王妃收养的时候已经懂事了,所以他记得这只曲子,那是江南一带很流行的《紫竹调》,儿时他流浪的时候时常听到母亲轻轻地哼着这支曲子哄怀中的孩子入睡,那是他是多么的羡慕能有人可以哼着它哄着自己入睡,可是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冰冷破败的小庙里蜷缩着入睡,直到遇到了失魂落魄的王妃。

      即使成为王府的世子,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谁哄着自己入睡的待遇。二十几年过去了,他长大了,早就学会压抑自己的情感和欲望,让自己的所作所为符合一个世子的身份,让自己优秀,让自己对得起王妃的恩情。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很感激王妃,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但是这支曲子实在太过于熟悉了,时时刻刻在他的梦中萦绕,所以玄靖不禁推开门循声而去。

      醒蝶坐在船舷上,光着脚,一身在风中飞扬的柳绿色纱衣,长发飘舞着,手上握着一支碧绿的笛子横在嘴边轻轻地吹着,宛如林间的精灵。

      玄靖并没有打扰她,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晨光熹微之中那个娇小清新的背影。她,比自己初次在太平街上相遇的时候清瘦了许多,虽然不见得憔悴,却真的清减了不少……她离开了王府以后都去了哪里,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脸色都变得如此惨白?

      她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呢,那个神秘的邪帝的女儿,母亲真正的孩子。那个在整个沉闷的王府里如同一缕阳光一样的女孩,可以每一天都笑得那么开心,她走了,连玄君都沉默了好久……玄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疼。

      一曲终了,醒蝶放下手中的笛子,并没有回头却脆生生地问

      “可是打扰到世子休息了?”

      “没有,忆琴……不,醒蝶姑娘你吹得很好。”玄靖看着回望着自己甜甜地微笑着的醒蝶,一时有些失神。

      “看来公子还是不习惯叫我醒蝶呢,如果公子愿意,那还是叫我忆琴就好了。”醒蝶收了笛子从船舷上起身,冲着玄靖一笑,如同一片轻盈的绿叶一般飘过船舷站到了玄靖面前。

      “不必了”玄靖看了醒蝶灿烂的笑容一眼,微微别过头去。

      “公子真是见外呢”醒蝶满不在乎地说着,突然出其不意地抓住玄靖的手左右摇着,甜甜地说“怎么说你也算我的哥哥啊,不是吗,要不还是叫我小蝶好了,爹和兰叔都是这样叫我的,好不好嘛,玄靖哥哥~~”

      玄靖轻微地一抖,但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微微地皱眉,收回了自己的手,生疏地说

      “不了,醒蝶姑娘,你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醒蝶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一脸无辜地看着玄靖,可怜兮兮地问

      “那么我不可以叫你玄靖哥哥吗?”

      玄靖的眉蹙得更紧了,他侧过脸去,淡淡地说

      “自便。”

      醒蝶捂着嘴偷偷地笑笑,然后继续清清纯纯地说

      “那既然玄靖哥哥说我吹的笛子好,那我再吹一曲给哥哥听好不好?”

      玄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点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醒蝶这才记起玄靖身有宿疾,是受不得风的,赶忙从袖中取出一块手绢递给玄靖,玄靖看也不肯直接过来捂着嘴拼命地咳嗽,直到手绢上染上了红色的血迹,但是衬着他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袍,醒蝶觉得玄靖的脸色似乎有些红了。

      “我忘了玄靖哥哥的身体不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煎药吧?”醒蝶心里有些愧疚,刚想着怎么弥补下,身后的玄靖突然开了口

      “不……我,想听你的那首《绿竹》……”

      醒蝶看着明明咳得一脸血红的玄靖,为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走回了船头,从袖中取出碧玉笛,慢慢地放在了嘴边,一首清越空灵的《绿竹》顺着她的笛子慢慢地流出,飘扬在江面上……

      远处,一个鹅黄的身影在阴暗处静静地看着前面一派温馨宁谧的两人,一双漂亮的眼眸里蓄满了怨恨,洁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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