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袖》萧落木

30、母女相逢心悲戚

　　南阳王府·藏音轩

　　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怀着这样或者那样美丽的幻想，太美丽的梦幻就会如同阳光下炫目的泡沫，破碎，粉碎，然后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伤痕。而人，总是善于保护自己的伤口的，所以，有人就会把自己的伤口一层一层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不让自己看到，让自己以为，那个地方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

　　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呢？我的……母亲。

　　琉璃红盏，飞檐朱栏，即使早就过了元宵佳节，藏音轩的门楣上也永远挂着各色的彩灯，玫瑰红，淡青，鹅黄，明紫，苍翠，点点滴滴幻化出一片江南的明丽活泼，深深浅浅的颜色之间勾画出醉人的旖旎，每当金乌西沉，华灯初上，一片炫目的色彩掩映在前面寒潭之上，点点波光就如同沉淀下的星子，明明灭灭间浮生匆匆而过。但是这里的主人，王府最骄傲的存在，王爷眼中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可以比拟的王妃却似被时间遗忘，仍旧保持着曾经的容貌。当王爷的小妾姚听荷芳华老去，红颜渐渐被岁月磨去光泽的时候，年龄远远大过她的王妃仍旧和当年惊艳江湖时一样的绝艳。

　　但是她知道，自己老了，即使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也清楚地知道，门外再多的彩灯也换不回她的青春，就如同院里再多的鲜花也带不回那个人的心。玄靖那个孩子，看见自己喜欢花，便在院子里种满了四季不败的花。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喜欢静静地看着那一片的锦绣，回忆着那曾经的时光，终生如此……因为那个在花海之中对自己笑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封彩音，南阳王府的王妃，此刻正优雅地半倚在铺着锦缎的躺椅上，玄色的锦缎上用金丝绣着各色的花草，如同他们的主人一样高傲而优雅，她一身素白，在深黑色的衬托之下恍然如同绝壁上的百合，唯有长袖上几点血色的梅花刺绣，星星点点散落其间，如同记忆仓促之间挤下的眼泪。曾经天真活泼的眼眸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清寒秋水，清冷，但是同样带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这便是魅力吗？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年岁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这个自己眼前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却抱有着一种让人嫉妒的魅力，随着岁月的沉淀，只会越来越引人注目。忆琴看着眼前的王妃，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王妃从忆琴进来开始就一直保持着缄默，她纤细洁白的手上端着一杯雀舌，茶香袅袅，轻烟之中茶已经微凉了，她却似乎一点没有感觉到，还是低头轻轻地啜了一口。听到忆琴的叹气，她这才缓缓抬头，一双美丽但是冰冷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忆琴，开口，语调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依然保持着一个王妃应该有的温柔和高雅，柔和的声线很悦耳，但是，那样的声音对于忆琴来说，实在是太冷了。

　　“谢谢你在我的生日上救了我。”那枚小小的脚环，飘香公子的手法，那样精准的暗器，曾经身为武林盟主的妹妹的封彩音自然不会看错。

　　一股刻骨的寒意弥漫上心头，冷，苦涩而且疼痛。她等待了二十年，终于听到那个人对自己说话，说的，却是这样冷淡的感谢。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笑着反问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也应该感谢那个人给了自己生命，但是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说。

　　“不必客气，作为一个下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夫人。”忆琴淡淡地说，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王妃微微一怔，朦胧的大眼睛回过神来，看着忆琴，轻声说：

　　“你知道的，即使你怎么努力，我都不会喜欢你，也不会……承认你的……如果你要……”王妃看到忆琴越来越灿烂的笑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那些她早在那个晚宴上见到她开始就斟酌好了的话，那些在心里构思了许久，完美的话，可以打发这个不速之客，可以一全母女之情的话，不知怎么的，竟然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我要？”忆琴微笑着打断“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除了这个身份，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

　　王妃想点头，但是不知怎么的，忆琴那阳光一样的笑容，那甚至可以融化冰雪的笑容竟然让她无法动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感觉……就和他曾经一模一样！对，就是这种感觉，明明是这样明媚灿烂的笑容，自己却害怕得一动都不能动，觉得似乎有寒冷的气息从自己的脚底开上上升，将自己完全冻结，直至失去一切的行动能力。

　　“都可以给我吗？”忆琴笑着看着她，和她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眸里闪动着奇异的光泽“……如果，我要的是母爱呢，这个你也能给吗？”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如果不是从小在杀手云集的地方长大，也许她会比现在温柔的多，也善良得多。她儿时受了委屈的时候，总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安慰她，在遇到阿茗之前，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兰叔告诉她，她的侧脸和她的母亲非常相似，所以受了委屈以后，她总是一个人举着铜镜看自己的侧脸，幻想着自己的母亲就在自己的身边，安慰自己。慢慢地，她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到了伤心的时候，就会看自己的侧脸，不知所以的翠玉也曾笑过她臭美，她只是笑着。翠玉不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这个梦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应为这个侧脸里的母亲永远不会出来安慰自己，而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会喜欢自己，自己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

　　忆琴摇摇头，自己等了她二十年，而她，除了自己自己姓‘夜’以外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个女人，自从情殇之后，就再也没有长大过。生气吗？失落吗？又或者，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如同在一个已经摇摇欲坠的高台上继续放砖块，亲眼看着它倒下，早就知道，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忆琴离开了，走的很干脆，她，一直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只是来看看而已，听一听她亲自和自己说话，这样就够了，其他的，没有奢求，得不到，也正常。

　　罢了，无论自己是忆琴还是夜醒碟，对于这个高傲而幼稚的王妃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是她和夜罗绝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本来不应该出生的。她想要的是爱情，而不是累赘。

　　王妃还恍惚在忆琴的笑容之中。

　　那样的笑，和他一样，明明是灿烂的，眼眸深处却可以轻易将任何人冻伤。花海之中，那个曾经天神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那个自己爱恋了一生的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满手都是淋漓的血，黑红色，带着腥臭的气息，他笑着，看着她，柔声问：

　　这样，你可满意了？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而已，那个红衣的女人，那个白衣的男人只是他们之间的阻碍而已！他说过永远爱自己的，他说过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她不相信他会欺骗自己，她不相信他爱的人不是自己……不是都说好了吗，他会陪着自己看一辈子的花灯……他不是只属于自己的大哥哥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一直顺着自己的意，任自己胡闹也不生气的大哥哥哪里去了？那个不开心的时候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的大哥哥哪里去了？那个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里似乎有炫目的太阳的大哥哥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对自己这样笑？好可怕……

　　你看，他朝自己伸出手，这是她的血，还有他的血，你满意了吗？

　　他笑着，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但是这次她知道，无论怎样撒娇，他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她不是我杀的，她低声为自己辩解，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啊，不是你杀的，就算是又怎么样呢？他笑着说，玄色的衣服在风中狂乱地飞舞，浓烈的戾气透体而出。她不过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而你，却是高高在上的盟主妹妹，不是吗？但是，你为什么连你哥哥也不放过？伤害你的人是我，你却找他们出气，是吗，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妃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她只是，只是……

　　但是记忆之中的那个男人只是含着微笑，冷冷地看着她，满手鲜血。风中玄黑的长袍飞舞着，带着浓烈得戾气。

　　夜罗绝！夜罗绝。夜罗绝……那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竟是如此的仇视她。

　　忆琴，或者说，是夜醒碟，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恨自己？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对，就是这样！王妃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