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楠有乔木

1、第 1 章

　　六月七号

　　全国高考的第一天，刻苦奋读了十二年的莘莘学子带着自信的笑容走进考场。

　　马路上车水马龙，今天很多私家车和的士自发送考生去考场，一中的校门口此时有序地停着好几辆车子。

　　交警在维持着秩序，车子即停即走，考生一下车他们立马离开校门口，避免阻碍交通。

　　从一辆白色轿车下来一位身穿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少年和驾驶座的人挥手，等车离开他抬头往校门口一望，随后便径直往前面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进了一家蛋糕店。

　　“你好，我想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请问蛋糕师有时间吗？”

　　“我看一下。”店员从收银台的柜子里拿出记事本，拉着那条书签线翻到今日的事务安排页面，看了几秒才抬头对少年微笑道，“师傅下午一点才有时间，早上预约满了。”

　　“好，那我预约下午。”

　　“那麻烦你登记一下手机号码，十二点半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

　　“谢谢。”

　　少年留下电话后本欲出去，余光瞥到右手边的蛋糕模型，脑海里有什么一划而过。他驻脚往右手边过去，站在那十几个蛋糕模型前看着其中一个出神……

　　离一中大概一公里的一处高档小区，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环境清幽，还有个封闭式小花园。

　　从2号楼的1802传出哭泣声，还伴随着一阵撕心的骂声。

　　主卧里

　　窗帘还没有拉开，房间一片昏暗。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窗户旁的书桌上放着几件衣服，椅子上有一个黑色书包，椅背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

　　房子的主人躲在被子里，被子跟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而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呜呜呜……可恶，混蛋……我讨厌你……”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明明那时候都知道他喜欢的是别人……混蛋……”

　　“有什么了不起，考上清华北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以当交换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呜呜呜……我……”

　　说话的人趴在床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因为过于激动，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可恶，狗……”

　　还没骂出去被子里的人又失声哭了出来。他想要狠狠破口大骂几句却又舍不得，只是不痛不痒的“混蛋”过过嘴瘾，撒撒气。

　　“我再也不要喜欢人了……再也不要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你管我堕不堕落，我就是学渣……我……我就是不思进取……”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当我的小少爷，我不喜欢你了……分手就分手，是我不要你……”

　　“呜呜呜……是我不要你的……”

　　“才不是你甩了我……分手也是我不要你，我开始的凭什么由你结束……混蛋……”

　　想起一星期前被分手的事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从被分手的那天起他就请假没出过家门，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家政阿姨前两天过来打扫都被他憔悴的模样吓到，不过还是答应他不告诉家里。

　　一星期前

　　那天刚好是儿童节，他和交往了半年多的人逃了晚自习一起去过儿童节。对方本来不是会为这种事请假的人，不过还是接受他的无理取闹，请了晚自习。两人去吃了麦当劳，看了一场电影才回学校。

　　走进大榕树的阴影里，对方突然牵着他的手，提议去操场坐一会儿。

　　“好啊……”

　　他一路上哼着歌，看得出心情很好。

　　也是，七号即将高考的人因为他的要求而请了晚自习陪他过幼稚的节日，这让他觉得他在对方心中占有重要地位。

　　白天的天气温而不燥，晚上微风轻拂。因为临近十五，月光温柔的辉光笼罩在操场上，远远望去朦朦胧，满是诗情画意。

　　两人走到主席台旁边的看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清幽的月光和路灯微弱的橘光洒在两人身上，意境有些浪漫。

　　“虽然知道你要高考了我不应该让你请假，不过我……”他说着说着把头靠在对方肩上，咧嘴笑着，“嘿嘿……”

　　对方侧头看着无忧无虑的人，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担忧，随后他转头看着操场边缘那一排在月光笼罩下有些朦胧的大榕树。半晌后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他目光忽的一凛，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分手，我受够你了。”

　　他自坐下后就靠在对方肩上，一直咧嘴笑着，听到这句话表情忽的僵住了。猛的起身，机械式转头看着对方在橘色路灯温暖的光晕下还是让人觉得冷酷的侧脸，半晌后他才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还会开玩笑啊，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

　　声音依旧冰冷。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房间里又响起抽泣声与怒骂声，只是，不难听出，声音里都是舍不得。

　　“混蛋……我昨晚就应该狠狠揍他一顿才对，我为什么没有揍他……时熠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不就是失恋，有什么好伤心的……”

　　床头柜发出一阵亮光，紧接着手机铃声响起。

　　时熠带着哭腔狠狠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找骂，都说了别理我……”

　　声音明显和刚刚骂喜欢的人不同，隔着被子都能听得出的冷酷。

　　一把掀开被子，爬到床头柜拿过手机。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让他瞬间收了那股寒气，闭眼深呼吸几次，努力止住呜咽声才划过接听键。

　　“妈，怎么啦？”

　　声音沙哑且粗糙，和平日里与母亲说话时的温柔软糯反差甚大。

　　“熠熠，还没起来吗？身体不舒服吗？声音怎么沙哑了，是感冒了吗？”

　　听得出母亲声音里满是担心，不难想象此时母亲脸上的紧张。

　　也是，这可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独苗，家里像供祖宗一样奉着。

　　怕母亲担心，时熠赶紧解释道：“我没事，因为高考放假，所以昨晚和朋友不小心玩太晚了。”

　　“是嘛。你看你都多久没回家了，说要独立自己住也不能不回家啊。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都很想你，今天还是你的生日，待会儿我和你爸爸一起去接你。”

　　因为一些原因，时熠从高一开始便要求要自己住，家里立马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他和家里有约定，要来看他必须先跟他打招呼，不准私自过来。

　　老爷子很宠溺他，任由他耍着小性子。

　　“妈，我……”

　　时熠脑海里想起喜欢的那个人说过要陪他过生日，忽的鼻尖一酸，双眼又变得雾蒙蒙，声音也要哽咽起来。为了不被母亲怀疑，他找了个借口匆匆挂了电话。

　　“妈，手机没电了，我们微信说，我挂了。”

　　挂了电话时熠无力垂着脑袋，整个人缩起来抱着膝盖。

　　一声声的微信音，他没看。静立不动几分钟后不想让母亲担心，这才抬起头抹了把脸，拭去脸上的泪痕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好几个人给他发了消息，唯独那个被他置顶的人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动静。

　　[ 妈：爷爷给你定了酒店，成人礼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和你爸晚上过去接你，可以吗？]

　　[ 妈：身体真的没事吗？有事要和妈妈说。]

　　[ 爸：儿子，晚上回家，爸去接你。]

　　还有爷爷奶奶发的语音，再往下是朋友发的微信，只是他并没有点开看。

　　[ 熠熠：我今天有事。]

　　刚发出时熠才觉得这样不对，于是又给母亲发了一条。

　　[ 熠熠：妈，我最近都有事。生日每年你们都为我办得很盛大，今年就算了。谢谢您十九年前生下我，辛苦您了。]

　　之后给父亲和爷爷奶奶各回了话，然后手指头按在置顶的那个微信框，眼前又渐渐模糊。

　　虽然是个富三代，从小娇生惯养，但他并不是那种娇气的爱哭鬼，相反，他可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校霸。只是，第一次，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全身心、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却换来对方一句冷冷的分手。

　　当初他拿玻璃杯砸向自己的脑袋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眉头都没动一下。

　　“咕咕咕~”

　　昨晚没吃饭，现在已经快十一点，肚子开始抗议了。

　　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断定自己现在肯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走到浴室口想进去刷牙，最后怕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转身出了卧室。

　　进厨房烧了水泡了一桶泡面，而后坐在没有拉开窗帘有些幽暗的客厅地上盯着没有盖严实的泡面口，雾气丝丝腾起……

　　简单吃过之后他又进房间躺着。这一星期来只要静下来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明明只要出去玩或许就能短暂忘记，可他连短暂忘记都舍不得。

　　每天不是睡就是发呆，然后想起曾经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便又会红了眼眶。

　　今天更是因为做梦梦到那个人提分手时那冷漠决然的脸庞，从睡梦中伤心醒来，之后就有了上面那一幕。

　　这还算好的，伤心之后还能止住眼泪，或许是归功于母亲的电话。分手当天才严重，一个人像失了魂一般从学校回家，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他却用了半小时才走到家。

　　当时街上正当热闹，车流人潮，熙熙攘攘，可他好像没有听到。目光空洞，好似没有灵魂，只是身体的记忆在指引着他回家的方向。

　　回家之后便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完全暗了下来。

　　天黑了。

　　不想动，用被子闷住脑袋，想继续沉睡，不愿思考。

　　“叮咚……叮咚……”

　　隐约听到门铃声，时熠不想起身，觉得是无关人等。

　　这个点儿，应该没人会找他，家里人没他点头是不会贸然过来给他惊喜的。

　　“叮咚……叮咚……”

　　再次响起门铃声。

　　这次时熠来脾气了。

　　他用力掀开被子猛地起身，随手摸了开关开了灯，狠狠道：“不管是谁，一定狠狠骂一顿……”

　　出了卧室直奔客厅，也没有开灯，径直就往玄关过去。

　　这时候门铃声又响起了。

　　“叮咚……”

　　“别按了，有什么……”时熠说话间已经开了门并看清屋外的人，霎时愣了一瞬停了话，随后目光一冷，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疼吗？”

　　本来强装无感的时熠听到这句话瞬间炸了，他上前一步抓着来人的校服领子，恶狠狠地问道：“是想来看我多狼狈吗？疼不疼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疼吗！”

　　“与你无关！”

　　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淡淡忧伤的脸庞，时熠多想回到去年，回到那个蝉鸣的夏末，回到那个让他悸动的秋初。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绝不会跨出那一步，也便不会有今日的狼狈与被人追过来看笑话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