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路上偶遇的猫头鹰是我上司这件事》猫头鹰白面

36、莫问

　　“咦？”
　　他模模糊糊听到一点声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满眼都是各种深绿浅绿的爬藤。
　　顾涌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差点摔了一跤，这才察觉到从全身各处涌起来的疼痛。
　　“嘶……”他揉了揉脚踝，掀起裤腿一看，果然有一道深红色的印痕，已经破皮了。扶着墙站起来后，他上下打量四周，这大概是间屋子，只是不知为何爬满了藤蔓，密得看不到后边的墙壁。
　　屋子里静悄悄的，顾涌潮试探着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呼吸声。既然有呼吸声就一定有人，他这么想，摸索着往里走去。枝叶繁茂的爬藤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植物仿佛有生命一般还在不断移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请问……”“这边。”
　　他顺着道路小心翼翼地踩在铺满苔藓的地上，却突然听到声音从一边的绿色大球中传来。是个女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和之前的声音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不知为何，他稍稍松了口气，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莫小姐吗？”
　　当时查信息的时候只能看到户主姓名叫“莫问”，顾涌潮还好一阵吐槽，莫问什么？不要问你名字？现在才刚一脚从鬼门关里踏出来，他哪里还敢开什么玩笑，摸了摸脖子拿出警官证：“我是雨田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民警顾涌潮，这次过来主要是调查一个案子。你认识胡春苗吗？”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杀你？”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回答的兴趣，反问他。
　　“如果莫小姐愿意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吗？”顾涌潮一时间摸不清套路，只好这么说。
　　莫小姐沉默了一会儿：“你认识白萧？还有，别叫我莫小姐了，听着就恶心，我叫莫问风，你可以管我叫……嗯，就叫姑奶奶吧。”
　　顾涌潮苦笑，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哄着：“姑……奶奶是说我脖子上那根羽毛吗？那确实是白萧给我的，他之前是我师父。”
　　“哦——”莫问风意味不明地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估计那东西也是他给你用的吧。你也别不情不愿的，我的年纪当白萧姑奶奶都绰绰有余了，你刚刚说有什么事？”
　　尽管很想问问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不过还是正事要紧，顾涌潮就把胡春苗的事情简要讲了一下：“我能给你做个笔录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圆球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莫问风笑得都咳嗽起来了，显然心情好得不得了，“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胡春苗的事情！难怪那家伙这段时间都没过来，原来是这样。”她念念叨叨了好几句，顾涌潮是一句也听不懂，一直等到安静下来之后才问：“姑奶奶，你认识胡春苗吗？他是不是来找过你？”
　　“我当然认识。他告诉我他的计划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帮助他，可我什么也做不了。”莫问风说到这情绪有些低落，“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这种地方，自缚双手，又能做什么？”
　　不等顾涌潮回答，她接着说：“既然白萧是你师父，那你也不算外人，我这没有椅子，你坐地上吧。我们一族都是植物化形，基本上每个族人的身体都或多或少可以入药，不管是治愈作用还是毒药，都有用。”
　　“都有用”这三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没办法接，好一会儿才说：“那，促建局利用了这一点对吗？”
　　“一直如此，哪里是从促建局开始的？”莫问风淡淡地说，“讽刺的是，越是平庸普通入药的效果越差，反而能幸免于难，以至于我族人丁日渐稀少，如今，这个村子已经占了十之八九了。”
　　“……”
　　“莫小姐想好了吗？”眼前的男人笑得一脸欠揍，莫问风握紧了拳头。
　　“要是想好了就快签字吧，咱们这个合同都不用换，反正一直是这些条件，对吧？”
　　“砰！”“哎呦！”
　　她缓缓收回拳头，双手抱胸：“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啊？滚出去！”
　　男人扫了一眼她身后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看了她一眼，强压下怒气竟然真的出去了。
　　莫问风在床边坐下，担心地握住了女人的手：“姐姐……”
　　女人连回握的力气都没了，勉强开口道：“问风啊，你去签字吧。”
　　“凭什么？之前明明说好了的！这群骗子！”莫问风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但握着姐姐的手一动未动。
　　女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苦笑：“怀璧其罪……而已，我们这一族斗不过人家，又……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过得好与不好……全凭天意了……”
　　“天意……”莫问风恨得牙痒痒，她痛恨姐姐的软弱，又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健康长大全靠前面有姐姐挡着。族中情况她自然清楚，依靠“卖血”寻求庇护，以至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许多族人不是退化成幼年体就是常年卧病在床，就像姐姐这样。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想到这，她又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体了。
　　姐妹俩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姐姐先开口了：“问风，我走之后，你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别和他们硬着来，好吗？”
　　莫问风抿唇不说话，女人看着她，淡紫色的眼中满是哀求，她只好低声说：“我知道了。”
　　门外站着的男人见她出来，假笑道：“莫小姐想好了？”
　　她冷哼一声：“在哪签字？”
　　男人从身边下属手里拿过一张单子指了指：“在这就行。”
　　莫问风咬破手指在那签了名，诡异的是，淡绿色的血液一落到纸上就变成了黑色。男人满意地卷起纸张，小心收好，看也不看莫问风对下属说：“走吧。”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杀了他们，每一次这些家伙来找姐姐拿药的时候她都这么想。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也想行走在阳光下啊！！
　　“后来姐姐死了，我坐上这个位子继续忍受，这才退化成现在这个样子。”圆球上的枝叶忽然纷纷散开，露出里面坐着的小女孩。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身穿浅色衣裙煞是可爱，可惜面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顾涌潮坐立不安，他突然记起了很多东西，“被囚禁的一族”，“长期被压榨”，原来自己早就听说过了。
　　而莫问风看着这个人类，想到的却是别的。
　　“求求你，救救她吧！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人就去人的医院，为什么要求我？”
　　“医生说已经没救了，阿姨没办法，只能来求你了，你们的血不是能起死回生吗？问风，你的心就这么狠吗！”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这世间哪有起死回生的东西！阿姨，我可以出钱让北林去更好的医院，您就别逼我了。”
　　“阿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呀！问风，你就不能先试试吗？万一只要一点点就好了呢？”
　　莫问风看着眼前面目扭曲的人感到十分陌生，当初那个会给自己递糖的和善女人去哪里了呢，被现在这个怪物吃掉了吗？
　　她最终还是给了，只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交过朋友。莫问风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对于他人来说不是什么独立的个体，顶多是个会说话的血包而已，连行走能力都不需要，他们巴不得自己虚弱到躺在床上，这样就更方便控制了。
　　为了不至于失去最后一点防卫能力，她选择了退化，当年姐姐有她保护，现如今，她也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或许我们这一族根本就不该存在？在我手上灭亡会不会更好一点呢？莫问风想过无数遍，最后仍然狠不下这个心，就这么得过且过，说不定以后会有办法。
　　莫问，她本来也无处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