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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玩意 ...

  •   大概是因为身处在学校这个熟悉且安全的环境里,让白岁放松了警惕。

      外面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进来,起先的确受惊不小。

      但他也只挣扎了两下,很快便放弃了。

      跟之前拒绝霍廷严的求婚戒指,和逃出医院病房时那种本能的抗拒和深深的恐惧不同,毕竟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生活了九年,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熟悉霍廷严的气息。

      只是一时间他也无法分辨,在这个无人的深夜里,碰到一个意欲不轨的暴徒,或是碰到霍廷严,究竟哪一种情况才更糟糕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一点点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微微回头,看到霍廷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一套整齐、体面的西装焊在身上,而仅仅只是穿了件白衬衣——

      看来还真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可闵修白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虽然上辈子并没有这一段,但既然正主都已经出现了,霍廷严还大半夜跑来找自己这个替身做什么?

      白岁想不明白,但他还记得医生说过,脑子里的血块会影响霍廷严醒来之后的行动能力或者记忆力。

      作为舞者,他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男生,但霍廷严也同样常年坚持运动,而且身材要比他高大太多;他知道自己在身体对抗上明显不占优势,索性挣扎几下之后便放弃了。

      现在看来,霍廷严的身体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之所以会大半夜跑来找自己,多半是撞坏了脑子。

      白岁想着,冷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还挺意外的,但清冷的声音里并没有传达出太多的惊讶。

      因为比起搞清楚霍廷严为什么会抛下闵修白来找自己,他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人把自己松开。

      霍廷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白岁语气里的疏离,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喜欢白岁身上这股芭蕾舞者特有的,清冷如高岭之花般拒人千里的调调。

      但他也没有立刻回答白岁的问题,只是回头看了眼教室后门的方向,示意那里的大门并没有上锁,他就是这么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然后他就立马被白岁横了一眼。

      白岁倒不是生气自己居然没有发现教室的门锁坏了,可以随意进入,自己却还大费周章地翻窗进来,只是他的问题原本也就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霍廷严是真的被撞成了傻子,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廷严当然是装傻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岁。

      醒来后他接受了简单的检查,显示身体机能良好,活动也完全不受影响;除了受到撞击的后脑还有些轻微的痛感,和之前几个小时昏迷造成的一点晕眩外,至少在身体上,他并没有任何不适。

      至于记忆里方面……

      他似乎也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大概也都还记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他一直有给每天的计划提前制定详细时间表的习惯,醒来便很快翻看了今天的行程安排,发现除了昏迷后的事项被全部搁置以外,昏迷前该做的事情,他好像都做了。

      应该是吧?

      但心里好像总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当时入夜已深,昌伯一把年纪,已经撑不住睡着了,于是他便没有声张,独自离开了病房,原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但一下楼就看见了那辆之前给白岁准备的车。

      上车后,面对一脸惊诧的司机,他鬼使神差地报出了莘城舞蹈学院的名字。

      在这个过程里,他根本没有见过闵修白,自然也听不懂白岁的话里有话。

      起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半夜跑来白岁的学校,直到他摸到了现在这间舞蹈教室附近。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让他来到了自己两年前与白岁初遇的地方——

      就在这间舞蹈教室里。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白岁正经历着什么,只是偶然经过时,看到了教室里一个灵动的身影,和动人的舞姿。

      他在门边驻足良久,欣赏着教室里的男生如白天鹅般优雅地起舞,直到一曲终了,对方竟缓缓匐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看见白岁的眼泪,只是看到对方不住抽动的双肩,就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过程中他的鞋尖不小心踢到门框,发出的响动惊醒了教室内哭泣的男生。

      白岁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收拾自己,拎上身边的背包就低着头跑出了教室,正好和门边的霍廷严擦肩而过。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第二天一早,当白岁拎着打包好的行李,捏着手里的退学申请,正准备提交后就离开学校时,却在寝室的楼下,遇上了霍廷严身边的特别助理,和对方手上的一纸合约。

      上辈子,就是从那纸合约开始,他跟霍廷严纠缠了整整九年,耗尽了一辈子;但也是因为那纸合约,他才有机会从莘城舞蹈学院顺利毕业。

      之后的事,霍廷严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曾经在这间教室里发生过的,他至今都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这至少证明自己并没有失忆。

      霍廷严想着。

      他还记得在这间教室里第一次看到的白岁,和今晚一样美。

      而今晚的他也和两年前一样,在教室门口欣赏了很久。

      如果说,之前那个在明亮的教室中舞蹈和哭泣的青年,像是阳光下一只骄傲又易碎的白天鹅;那么今天伴着月色起舞的白岁,则更像是黑夜里圣洁的精灵——

      是那么惊艳。

      他立起的足尖,每一下都能踏在人的心尖上。

      霍廷严不知道怎么跟白岁解释自己这鬼使神差般的一时兴起,他只是搂着白岁,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很好看。”

      说话间,他的眉眼低低垂着,盯着怀里的青年。

      而在白岁看来,霍廷严的眼神,一直流连在自己赤/裸的腰间。

      这让他感到一阵厌恶。

      霍廷严的手正握着他的腕子,按在他的小腹上,大拇指爱不释手地轻轻拨弄着挂在他腰间那条链子,指腹偶尔也会“不小心”地划过他光滑紧实的腹肌。

      这是一种极其暧昧,且带有暗示意味的挑/弄。

      毕竟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这具身体已经相当接受,甚至是享受霍廷严的体温和触摸,但在这一刻,白岁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件被霍廷严握在手中,仔细把玩的——

      小玩意。

      就跟他腰间的腰链,跟那些霍廷严送给他的小礼物,都没有什么区别。

      替身,或许原本就不算是“人”。

      白岁“很好看”,并不是他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舞蹈好看,而是因为——

      只有他才足够像闵修白。

      他感到一阵恶心。

      但他并没有马上挣脱霍廷严的怀抱,也没有制止对方的动作,甚至,他还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乖顺地倒进了霍廷严的怀里。

      他挑着腰链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拨动着垂坠在一旁的锁扣,缓缓开口:“闵修白喜欢戴这种东西啊?”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他说得也云淡风轻,但落入霍廷严的耳中却犹如一记惊雷。

      醒来后除了见过医生、护士,和刚刚开车送自己过来的司机,霍廷严还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就连昌伯都睡着了。

      他对闵修白的事一无所知,完全不明白白岁为什么会突然要提到这个名字。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相处的这两年时光中,“闵修白”的名字明明从未被提及;甚至,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在某种意义上都已经可以算作一种禁忌了,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轻易也是不敢随便说出口的。

      白岁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难道自己真的丢失了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我戴着这个,好看吗?”就在霍廷严陷入自我怀疑时,白岁正悠闲地晃动着手中的链子,幽幽问道:“是不是更像闵修白了?”

      “或者——”

      “我戴着比他更好看?”

      要不然,闵修白都回来了,霍廷严还跑来找他做什么?

      霍廷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缺损,但他可以确定,眼前的白岁,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柔软乖顺的青年有些不一样了。

      “你——”

      他一把按住白岁随意晃动着的手,像是想要一道按住对方心里突然跑出来作祟的小恶魔。

      “不喜欢?”

      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喑哑。

      “不喜欢!”

      这次白岁答得很快,一改方才那副悠闲随意的态度,语气冷漠又锋利。

      可能霍廷严一时间也无法适应他突然的改变,微微愣怔,于是,他便趁着对方反应不及,突然发力,挣脱了霍廷严的桎梏。

      当他向前两步,拉开自己与霍廷严间的安全距离,一个灵巧的转身后再回头,才发现霍廷严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没有,似乎也根本不打算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眉心微蹙。

      是了,霍廷严一直都是这样。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底,他一直吝啬自己任何的情绪表达,喜怒安乐都藏得很深,甚至就算是不满,也很少说出口。

      之前,白岁总觉得霍廷严这是礼貌,是绅士,是教养,是霍廷严对他的尊重;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提什么要求,霍廷严都从来不会出言反驳过,甚至都不会摇头。

      但现在看来……

      每当听到一句令自己不满意的话,霍廷严总是会像现在这样,微微蹙眉,低头沉默。

      在生意场上,在谈判桌上,他从来不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让对方有机会看清自己的底牌;事实上,他只靠这种沉默中的威压,就足以让对方收回那些不该说的话,打住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倒是不会这样对白岁,因为白岁,从来也不会让他失望。

      起先刚在一起的时候,白岁也不太了解霍廷严,但他很聪明,想说什么之前,总会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一旦霍廷严沉默,显示出对话题的不满意,或者说至少是不太感兴趣,那他就会立刻打住话头,乖巧地沉默,或是赶紧说点别的什么。

      后来,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也弄清了霍廷严的脾气好恶,便连这些试探的步骤都省了——

      霍廷严不喜欢的事,他就不会去做,霍廷严不爱听的话,他连说都不说。

      他知道霍廷严喜欢懂事温顺些的,所以一直觉得,只要这样,霍廷严就会更喜欢自己,也会对自己更好的。

      而后来的事实也不断证明,他好像是对的。

      毕竟霍廷严从不对他说一个“不”字,他们结婚七年都没有吵过架,一直都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夫夫。

      又有几对情侣或恋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只可惜,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喜欢”,那些霍廷严对他的“好”,都不过只是他用自己的懂事乖巧,妥帖顺服,不断妥协,和委屈求全换来的。

      曾经,他以为霍廷严的那些默不作声,都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和隐忍,不想当面反驳他,造成两人之间的争吵和矛盾。

      但是看吧——

      只要他说出让霍廷严不那么满意的答案,对方还是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着他改口。

      不过这一次,他已经不打算再妥协了。

      他的右手还是搭在腰间的链子上,五指缓缓收紧,然后小臂突然发力——

      “啪!”

      一声脆响后,他竟直直扯断了那根腰链。

      他微微仰起下巴,并不刻意,但也丝毫没有掩饰眼底那种芭蕾舞者特有的孤傲,冷冷地与霍廷严错愕的眼神四目相接。

      “很不喜欢。”他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见霍廷严缓缓挪开了眼。

      印象中,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霍廷严好像在躲避谁的眼神。

      “听他们说,下午,你扔掉了那枚戒指——”霍廷严低声问道:“也是因为不喜欢?”

      “……听他们说?”

      白岁脱口而出重复了一遍霍廷严的话,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霍廷严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装傻,因为下午的事,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

      计划表中,下午的时间是全部空出来留给白岁的,他会去学校向白岁求婚,然后带对方去自己提前包下的那家,两人第一次跨年的空中餐厅喝杯咖啡,在最高处安静地俯瞰莘城的海景。

      晚上他还安排了饭局,只叫了几个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虽然之前也有过接触,但毕竟都要结婚了,他准备正式一点介绍白岁给大家认识。

      后来因为突然坠湖的意外,计划表上后续的安排肯定都已经作罢,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去了学校的。

      他发了消息给白岁,约对方在湖边的第二棵香樟树下见面。

      白岁很快就来了,他也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只是在那之后的记忆就好像被完全抹去了似的,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白岁收到戒指后的反应,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落水。

      据说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但这明显不合常理。

      至于落水之后的事情,因为已经陷入昏迷,他自然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好在他求婚时,司机就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目睹了全过程,所以也在第一时间将他送到了医院。

      所有那些他已经不记得了的东西,都是刚才来学校的路上,司机告诉他的。

      “你全都不记得了?”白岁问道。

      这就是霍廷严头部创伤的后遗症吗?

      霍廷严不记得他扔掉了结婚戒指,也不记得自己曾被他狠狠拒绝过,这好像是上天在给他机会,暗示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这个机会,现在的白岁已经不想要了。

      “霍廷严——”

      他高高举起手中已经被扯断的腰链,上前两步,递到霍廷严的面前。

      “如果你已经不记得了,那我就再清清楚楚地跟你说一遍——”

      “戒指就是我扔掉的,因为我不想跟你结婚。”

      说着他轻轻松开了手。

      哗啦啦——

      链子掉在了教室里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落进这个静谧的夜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霍廷严低头,看着掉在自己脚边的腰链,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白岁的声音冷冷道:“正好‘合约’也快到期了——”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白岁躬身捡起地上的双肩包,敷衍地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其实说来好笑,上辈子他就像是一颗卫星,只知道围着霍廷严转,但现在才重生刚不到一天,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扔下霍廷严走掉了。

      感觉好像还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咱霍总这会还没意识到自己老婆跑了,需要岁岁再给他几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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