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公爵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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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过不怎么平整的路面，溅起低洼处的水花。颠簸的车厢内，安德烈靠着椅背昏昏欲睡，清咳了几声压下喉间的痒意。这些年来的药物调养并没有使那些病痛痊愈，只是刻意被隐藏起来，偶尔在刮风下雨的时候发作些许。
时间倒回到二十分钟前，在他们约定的餐厅里，尤金接到一份紧急电报，内容大意是克斯蒂文公爵病情恶化，请尤金和安德烈立刻动身前往位于奥尔良的庄园。
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尤金显得相当焦虑，他不住的嘟囔着什么，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悲伤，并不时催促车伕加快速度。终于，他们等到了晚间的火车，连夜赶往庄园。
天色渐渐暗下，车厢内灯光昏暗，安德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阖上了书本。他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依照尤金的说法，克斯蒂文公爵在数年前身体还未有不适，约莫四年前才开始出现肠胃方面的问题，并且在一年前开始加重，情绪也变得忧郁易怒，直至重病在床。
除了下落不明的大小姐外，公爵还有一子一女，不过儿子在几十年前便于战争中牺牲。公爵最小的女儿，麦缇雷夫人虽已结婚，却迟迟没有诞下孩子，不过在三个月前终于传出了怀孕的消息，令公爵心情大好。据府上的佣人猜测，如果大小姐的儿子一直没有被找到的话，克斯蒂文爵位的继承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三个月前怀孕……安德烈微微蹙眉，心中一个猜测逐渐成形，不过这要在见到公爵本人后才能得出结论。
那就且战且走吧，他闭上眼睛，在跳动的烛光下缓缓进入沉睡。
于此同时，奥尔良市郊外，克斯蒂文庄园。
“你知道的，赛琳娜。我们没办法违抗公爵的意愿，在他入土之前——”
“那不是你的借口，莱昂！懦弱只会让我们失去一切！我们奋斗的一切！”
卧房内，一男一女正激烈争吵着。名为莱昂的男子身材瘦弱，下巴处有少许胡茬，双颊凹陷，眼神冰冷，整个人带给别人的感觉宛如一具尸体。他的妻子赛琳娜身材高挑削瘦，微微有些驼背但头颅却高傲的扬起，走路的姿势像只发育不良的孔雀。
赛琳娜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男人，而后突然冲到他面前，双手高高举起，“我们计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吗？只要拿到手了，多少钱都无所谓！就算是路易十四的金项链也无所谓！！”
“如今公爵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的私生子来干扰我们的计划？！莱昂，你知道的，”
她突然凑近，用轻柔如和爱人呢喃的嗓音说道，“有了那个东西，我们这一辈子——不，两辈子都不用愁了。金钱，权利，荣耀，唾手可得，只要那个男孩死，对！只要他死了，我们就成功了！”
“到时候，我保证，只要你和我合作，你想有多少情.妇，喝多少酒开多少赌局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的利益最大化。”
赛琳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莱昂看着眼前人，抬手轻轻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
“成交，我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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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九点，安德烈下了马车，同尤金走进克斯蒂文庄园。进大门后是一片灿烂的花园，中间有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一直向前延伸，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大理石喷泉。不过此时他们无暇顾及这些，尤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花园，吩咐一旁的佣人照看安德烈他们后，老管家马不停蹄直奔主屋公爵的卧室。
佣人将他们带到客房内，随后一名女仆端着一盘水果和茶水进来，安德烈抿了一口茶，随后从果盘内拈起一颗黑紫透亮的浆果，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怎么了，少爷？”一旁的西瑟出声询问道，安德烈摇了摇头，随后把果子放入口袋。
“没什么，别动盘子里的水果，西瑟。”
“好。”看着开始闭目养神的安德烈，西瑟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后，克房门被敲响。一名佣人领着他们先去见律师，在一名警官的陪同下，他们经过验证身份无误和遗嘱确认的环节后，由律师带路前往公爵的房间。
房间里昏昏暗暗，安德烈刚踏进房内就闻到一阵淡淡地香味，一旁的佣人解释这是麦缇雷夫人喜欢的薰香味，能够安神镇定，用以让公爵先生的情绪放松一些。
房间内除了尤金和医生外，还有一男一女，脸上都有哀戚的表情，安德烈猜测那就是麦缇雷夫妇。律师走到床边，俯身向老人说了什么，随后示意安德烈过来。
克斯蒂文公爵已经是弥留状态了，他乾瘪的皮肤泛红，头发所剩不多且变得脆弱易断。老人干瘦枯燥的手颤抖着向着安德烈伸出，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安德烈握住他的手，俯身去听。
*“Caroline... mon enfant... je m'excuse auprès de toi... pour ce que j'ai fait avant .”老人的眼神逐渐涣散，声音也弱了下去。
“Je suis désolé, je ne peux pas te pardonner à sa place .”
安德烈轻轻的回应道，公爵喉中发出一声闷哼，随后是一片寂静。
一分钟后，医生宣告了老人的死亡。众人皆是泪如雨下，安德烈融入氛围的抹了几下不存在的眼泪，隐晦的发现麦缇雷夫人正注视着自己，他不着痕迹的抬眼看去，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切如常，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狠戾以及刚才一瞬的杀意他并没有错过。
安德烈漫不经心的配合律师在文件上签字，在处理应得的遗产及安排爵位继承的事宜后，因为尤金正在安排公爵身后的事宜，所以由另一个管家领着他和西瑟前往房间，并简短介绍庄园的相关配置和佣人分布。
就这样，他们在庄园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在晚上回房时，安德烈叫住了西瑟，并要求他去抓一只老鼠过来。
“这……少爷，老鼠身上带着疫病的，您的身体……”
“不劳担心，西瑟，带来就对了，或者你拿别的动物也行。”
一刻钟后，西瑟拿着一个纸盒进屋，里面放着一只小猫幼崽。安德烈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早上的浆果，放到猫崽子跟前，小猫摇了摇尾巴，一口吞下了果子。
五分钟后，小猫突然开始发狂似的在地上逃窜，随后浑身抽搐，蹬了蹬爪子，倒下后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安德烈沉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一旁西瑟震惊的神色中，开口解释道，“这样啊，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早上的果盘里混进了颠茄浆果。而克斯蒂文公爵也不像是因肠胃炎而死亡，反而像是慢性硒中毒的反应。”
他轻轻一笑，“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啊。”
“这……少爷，怎么会这样？！是谁想要谋害？凶手应该就在庄园里，现在报警的话还来得及——”
“西瑟，”安德烈打断了西瑟的话语，“别演了，实在太假了。”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吗？还是装听不懂。”安德烈手撑着头，歪了歪脑袋看向他的管家。
“应该说，你也知道我会发现的，对吧。举个例子，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早在尤金来找我的时候你就该要提出疑问而不是沉默，并且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让我来庄园。这不符合你的个性。”
“你知道什么？”
“……”
“少爷，”西瑟深深向他行了一礼，“我永远不会背叛您和夫人，但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夫人的遗愿。她不希望您卷入其中。”
“可是我已经在漩涡里面了。”安德烈笑着看向西瑟，“如果我本不应参与其中，那我就不应该被莫里亚蒂伯爵接走，就不应该在那场烈火中存活，就不应该来到法兰西。”
“而这一切都不能重来。所以，西瑟，如果我说，我想在这场游戏里占有一席之地呢？”
“你会怎么选择。”
空气安静了一瞬，西瑟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他从小带大的青年，后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雾蓝色的眼睛里装着他看不透的情感。
“我永远效忠于您和夫人。”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了喔。”安德烈示意他的管家离开后，垂眸看向了桌旁摇曳的火苗。
“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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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麦缇雷夫人将要于庄园内举办一场茶话会。佣人将购物清单拿给安德烈过目，后者欣然答应，并让管家报销花费。
“看来夫人真的很喜欢薰香呢。”看着清单上一长串的香氛和精油，安德烈若有所思。
这半个月来他久居房内，鲜少出门，因此很少有和麦缇雷夫妇碰面的时候。对于他们的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诸如像在茶叶里混夹竹桃这种事情而不给予回报。
安德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随后按铃叫西瑟过来。
“你去帮我买些水银温度计，然后再帮我叫一个女仆过来。”
西瑟离开了书房，没多久后，一名女仆进到了房内。
“公爵大人有什么吩咐？”
“妳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莱莎，先生。”
“伊莱莎，妳知道麦缇雷夫人明天要举办茶会吧。”
“是的，夫人还特别吩咐我们置办好场景呢。”
“这样啊，那妳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夫人有个完美的茶会。嗯，我看夫人很喜欢香薰呢，是这样吗？”
“对的，夫人一直都很喜欢香氛，她也喜欢用各种香水呢。”
“好，那么，我这里有一个会让精油更加芳香的东西。原本想当作礼物送给夫人的，但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妳可以代我送给夫人吗？”
“当然可以，请问我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妳只要把它加到宴会上用的精油里就行了。先不要和夫人说这件事，当作一个惊喜，如何？”
“我知道了，先生。夫人肯定会很高兴的！”
“想必如此，之后西瑟会交给你那个‘惊喜’，记住要把它加进精油里，不然是不会起作用的喔。”
安德烈示意伊莱莎靠近，歪过头轻轻向她耳语道，“那么，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好好做吧，伊莱莎。”
“是……是的！”伊莱莎通红了脸庞，随后慌慌张张鞠了躬离开书房。
与此同时，庄园西侧。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赛琳娜·麦缇雷也越来越烦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动手？再这样下去还没等那小鬼死了，我们的事情就先暴露了啊？！”
“妳先冷静一下，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况且机会很快就要来了，明天的茶会兰伯特议员夫妇也会莅临，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
“妳想想，只要和议员打点关系……送一个伪装继承人的罪名给他，不算什么很难的事吧。既然弄不死他，不如让他在桑德监狱里安度余生？”
麦缇雷夫妇彼此对视一眼，显然十分认可这个提议，随即满意的着手计划明天的事宜。
第二天下午，几位宾客受麦缇雷夫人邀请而来，他们无疑都是上流贵族，且都与夫人为挚交好友。茶会在会客厅举办，觥筹交错间，夫人高兴的点燃了精油香氛向好友炫耀，茶会举行的非常成功。
但几小时过去后，在场的人都做出了一些或多或少的反应，开始感到恶心反胃，并且呼吸开始困难。
“怎么回事？！”
“是餐点有毒吗？！！还是茶水…咳咳咳咳……”
“肚子好痛……”
很快的，他们冲向门边，却发现门早已被锁上，锁眼从外面堵死，几扇窗户也被封上。有些人开始大力拍打门窗，并高声呼救，但是庄园内的佣人已经被安排放假一天，没有人能来救援。
麦缇雷夫妇很快就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但已无济于事，如同他们对老克斯蒂文公爵所做的一样，在华丽的庄园里，死神收割了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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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会客厅里已听不见响动，安德烈按铃呼叫西瑟，后者很快敲响了他的房门，身后跟着两名庄园里的侍卫。
“雅克，”安德烈呼唤其中一人，“去联络你们的老大，我晚上八点要和他进行友好的会面。”
雅克答应下，随后离开了庄园。安德烈安排另一名侍卫去确认会客厅的情况，并适时做出补刀以防万一，最后让西瑟发送信件到所有宾客的府上通知宴会时间延长，客人将在庄园内住上一晚，明日会将诸位客人送回府邸。
晚上八点，雅克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入庄园，西瑟将他们带到会客厅内。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看来您最近过的挺充实啊。”亚森罗平一边说着，一边绕到沙发前看了看排列整齐的尸体。
“我看看……麦缇雷夫妇，这不出意外，胡契耶侯爵…走私非法军火，波夏议员夫妇…包庇罪犯，兰伯特议员夫妇…接受贿赂，爱普森子爵夫人……还真齐全啊，您是有罪分子收割机吗？”
“那我肯定第一个收割您，不说闲话了，我请您来，就是来处理这些的。”
“这可是不少人啊，其中不乏政治人物及上流贵族，您可真是看得起在下。”
“堂堂怪盗绅士，处理这种东西不是小菜一碟吗？还是说其实您是声名在外，而实际上不怎么样呢？”
“您竟然这样想，我的朋友！真是令人难过，我在您眼中就只有小偷小摸这点能耐吗？！”
“……”
“好了，说正事。除此之外，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拜托你，”安德烈收起插科打诨的话题，“那就是，克斯蒂文公爵这一爵位，我要和您合作。”
“抱歉，什么？”
“太过招摇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您也知道，老克斯蒂文公爵在政界有不少雄厚的资本，而这并非是我所擅长运用的。所以，与其就这样浪费掉，不如让它成为你的助力。”
“内政部长亚森罗平，这个头衔怎么样？”
亚森罗平想了想，挑了挑眉，“好吧，但是朋友，比起内政部长一职，我更喜欢警察总局局长。”
安德烈耸了耸肩，“随便您怎么使用吧，就算哪天您当上国王我都不会感到讶异。况且现在就多出一堆职位让您的手下做事了，法兰西的未来就交给您啦，伟大的罗平阁下。”
“法兰西可不能一日没有我！亲爱的朋友，试想要是哪天没有亚森罗平了，这个世界该多么无聊呀！”
在安德烈和亚森罗平建立下合作关系后，克斯蒂文公爵府遭到了一波大换血，并在不久之后，克斯蒂文公爵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法国的报章杂志上，但是无论是多么德高望重的贵族或政客，都没有看过这位继任的克斯蒂文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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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利哈佛港。
一艘渡轮在港口停泊，人群聚集于入闸处排队等候登船，海风带着煤烟吹过码头工人的脸颊。
一旁报摊处，安德烈买了份泰晤士报，翻开第一页后便看到醒目的标题：莫里亚蒂伯爵家次子遭遇绑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公爵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