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燃夜

6、乔家过往

　　乔忘书很震惊，自己可以说是多年不见的父亲回来了，现在就站在门口，云雾看到过照片，知道这位是谁，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了乔忘书坐着的沙发旁边，和曲管家并排，云雾其实并不是很习惯这样，毕竟宠着云雾的是乔忘书，自然是当她跟自己一样。
　　乔天屿看着面前东倒西歪坐在沙发上的女儿，这样子没有教养的样子可怎么行
　　“乔忘书，你给我坐好，成什么样子？”
　　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数落，乔忘书当然不高兴，毕竟这个父亲也就算是只管生不管养了吧，从小到大，乔忘书见父亲的面就屈指可数，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乔忘书，对这个人只有模糊的记忆，就更加对这个父亲没有感情了，还没等乔忘书发作，乔天屿旁边站着的女人倒是开始说话了。
　　“行了行了，能不能别刚回来就这副样子，你在外面给别人看的脸色还不够多是不是，回了家还是这副德行。”
　　不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云雾从进门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乔忘书说的，父亲的家庭了，女人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头发烫卷了盘在脑后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自己的母亲，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能看得出来身材保持得不错，只可惜个子有点矮，穿旗袍没有乔忘书好看，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云雾的耳朵顿时就像是火烧一样。
　　“哟，这位小美女是谁啊，老乔，你不是说你们家里只有女儿和三个管家吗，这位也是？”
　　乔天屿也不知道这是谁，毕竟家里面的一切事务，他都不关心，只是偶尔回一次家做做样子，免得外面的人说什么家庭不和的闲话。
　　“忘书，这位是你同学吗？”
　　“不是”乔忘书站起了身“她是我雇的私人医生。”
　　说完，乔忘书拉起云雾的手，径直上楼去了，乔天屿知道乔忘书生气了，现在就是在闹脾气，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就随她去了。
　　乔忘书带着云雾到了自己的房间，进了屋之后乔忘书就放开了云雾的手
　　“阿雾，不要站在我身后，你要在我身边才对。”
　　“可是我跟你就是雇佣关系啊，你父亲在场，不太合适。”
　　乔忘书看了一眼苏齐“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没想到过年的前一天晚上，乔忘书的母亲居然披星戴月的也回来了，只是还带着一个小女孩，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黑黑的，这分明就是小时候的乔忘书，乔忘书的母亲长得很好看，简直就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身材高挑，气质卓绝，
　　生了两次孩子看起来面上也不见颓唐，妆容精致且简单，就算拖着一个孩子和一大堆行李也看起来那么优雅从容，看到这样的人是乔忘书的母亲，云雾就在心里感叹，原来乔忘书长的那么好看是有原因的啊。
　　相比起母亲，乔忘书的鼻子更加的圆润，更有东方美人的特点，她的眼睛也要比母亲的更加的狭长一点，如果说她母亲是丹凤眼的话，那乔忘书就长着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虽然现在才十八岁，还有些没长开，带着学生特有的清纯和稚嫩之气，但是等到乔忘书长到云雾这个年纪之后肯定是一个长的自带媚相的主。
　　明天就是除夕了，乔忘书和云雾站在乔家的大门口贴对联，挂灯笼，把买来的糖果和干果放在许多的小碟子里，给乔忘书的房间里也放一些，云雾的房间里放一些，整个宅子只有她俩忙的来来回回的，这才给家里面添了一些年味。
　　乔忘书累的瘫倒在云雾的房间里，云雾也欣然坐在床边看着乔忘书
　　“你在我房间里放那么多你喜欢的糖果做什么，我又不吃。”
　　“谁说给你吃了。”乔忘书伸了伸懒腰，在云雾的床上蹬了几下，故意把她的床弄的乱糟糟的“新年夜里是可以互相串门的，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云雾扯了扯被乔忘书踹乱的被子，给她盖上“看来你是要来我这串门了。”
　　“你去我那也行啊，跨年夜，我想跟你一块过。”
　　云雾笑着说不知道，然后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睡一会吧，今晚要守夜，肯定很困。”
　　“你跟我一起吗？”
　　云雾笑了笑，爬上了床的里面躺下，盖好被子用后背对着乔忘书，乔忘书倒是也不在意，转过身将手放在云雾的腰间，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就渐渐传了出来，云雾张开眼睛，听着后面那人的呼吸声，还是不习惯啊，云雾在心中说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乔忘书好像没什么安全感，云雾也是一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相拥而眠的状态，晚饭的时间快到了，曲管家没在乔忘书的房间找到她，思来想去还是到云雾的房间敲了敲门，毕竟两个人关系那么好就算是找不到也应该知道去那里了吧。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云雾条件反射的往乔忘书的怀里缩了缩，乔忘书微微的张开眼，睡意朦胧间看到的就是云雾那张放大的脸，比起远远看着，近看起来云雾给乔忘书的感觉更美了，云雾很白，白的反光的那种，现在还没醒过来，睫毛长的不像话，明明没化过妆唇色却很红，可能是因为在乔忘书怀里很温暖，面颊上也有点红红的。
　　乔忘书抬手摸了摸云雾的脸，云雾还在乔忘书的手上蹭了蹭，没想到睡着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乔忘书想到，此时敲门声又传来，云雾醒了，腿在被窝里伸了伸，张开眼就看到了满脸笑意的乔忘书，这下云雾的脸更红了，什么时候睡着的，本来想等乔忘书睡熟了就走开的。
　　两个人的距离贴的很近，基本上快要到鼻尖碰到鼻尖的程度了，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一下口水，乔忘书欺身上前在云雾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云雾的脸这下更红了，简直就像是烤熟的小番茄，为什么是烤熟的呢？因为现在云雾只觉得有种口干舌燥的奇妙感觉，原来和女人这样也不会觉得恶心，反而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啊，还没等云雾回味过来，敲门声又响起来了，乔忘书知道这不是进一步的好时机，只好做罢。
　　“怎么了？”
　　乔忘书打开门，头发还是乱的，曲管家抬眼一看，原来乔忘书真的在云医生的房间里，而且，曲管家侧了侧身就看到云雾刚从床上撑起上半身
　　“大小姐，该吃饭了。”
　　“哦。”
　　乔忘书的心情没什么起伏
　　“等一会，我收拾一下就下来，你先下楼去吧。”
　　再次关上门，乔忘书看着云雾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上前捏了捏云雾的脸
　　“你做什么？”
　　果然，一醒来就又变成了这幅相敬如宾的态度，其实这种态度很让人难受，乔忘书是个性情中人，做事情就喜欢心直口快，喜欢就表达出来，不喜欢就离开，这对她来说才是正常的，而现在云雾这样，不拒绝也不接受的态度是最折磨人的，云雾很温柔，做什么都顺着她，但是乔忘书总觉得很不安全，因为她不太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介意触碰，但也不主动，乔忘书倒是不介意自己主动一点，可是揣摩别人的心思很难。
　　揣摩一个自己有些喜欢的人的心思就更难了。
　　两个人堪堪收拾了一下，就一起下楼了，一楼大厅，除了乔忘书，所有人都到齐了，看了乔天屿和乔家夫人的座位，云雾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原来......自己每一次坐的位置都是夫人才能坐的地方吗。
　　乔忘书没有注意到云雾的表情，走到餐桌的末尾，乔忘书拉开椅子坐下，乔家的年夜饭，这才算是开始了，年夜饭的时候，云雾这才了解到什么叫做貌合神离，看似是一大家子人，谁也不了解谁，乔天屿只顾着自己的小老婆，而乔夫人就像是看不到一样，一个劲的给自己带来的小姑娘夹菜。
　　乔忘书百无聊赖的戳着盘子里基本上一口没动的烤鸡。
　　乔天屿终于注意到了饭桌上着尴尬的氛围
　　“忘书啊，叫云医生坐下来一起吃吧，毕竟我们不在的时候应该都是她在陪你吧。”
　　乔天屿说话的语气好像带着一些愧疚。
　　是啊，乔忘书有什么错，因为父母的貌合神离她必须要坚强。不过听到乔天屿叫云雾上桌，她还是很开心的，站起身来拉着云雾坐在自己身边，曲管家也飞快的上了一样的饭菜。
　　“那就谢谢乔老爷了。”
　　“不客气不客气！”
　　乔天屿笑着说，其实乔天屿长得很帅气，身材也很高挑，估计乔忘书就是继承了这一点，在身段上，可以说也是无与伦比，父母的优秀基因全部在乔忘书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云医生，老家在哪里啊？”
　　云雾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就是江宁城的人，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出国去学习了。”
　　“是吗......”乔天屿皱了皱眉“...我记得江宁城姓云的......”
　　惊觉自己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云雾赶快找了个话题
　　“乔老爷，听乔...小姐说，你学习文学的过程很曲折，可以劳烦乔老爷跟我讲讲吗，我这个人平日里最喜欢听故事了。”
　　“哦？好啊。”无论是谁，说起自己的奋斗史的时候都是充满骄傲和自满的，尤其是乔天屿这种已经成功的成功人士。
　　当初天下动乱的时候，官家瞧不起商人和秀才，戏称无商不奸，又说教书先生是臭老九，他们给各个行当排了名，商人第八，文人第九，那时候的乔天屿家里穷，上头本来有一个哥哥，但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时候砸断了腿，急需要钱医治，在家种地等收成是肯定来不及了，无奈，乔天屿只好丢下年迈的父母孤身一人到了江宁城里，那时候的他不过十三四岁，只能在码头上帮人打杂，后来有个商人看他肯出力气，干活又仔细，就把他招进了商队，帮着老板运送货物。
　　时间长了乔天屿才知道，原来这个商队是打着香料生意偷偷地贩卖食盐的，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粮食和食盐就是人们生活指标的保障，一旦这两样东西开始涨价了就说明战争快来临了，好巧不巧，有一天乔天屿跟着商队头头一起送货的时候被官府给抄了，大概是商队里出了奸细，本来隐蔽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批的士兵，不由分说就把乔天屿一行人抓进了监牢，那时候的监牢里面黑压压的关的全都是所谓的犯人，其实都是一些老百姓，乔天屿就跟一个教书先生关在了一间房子里，别人都觉得教书先生地位低，不跟他说话，其实那位先生很儒雅，即使是被抓进了这种地方，眼镜也被擦得一丝不苟的，白袍脏了，可看起来还是不邋遢，乔天屿不嫌，教书先生姓沈。
　　沈先生当初在一所国立的大学里教书，因为太严厉了，学生们就在暗地里举报他，说他有不当言论，被抓起来拉到大街上游了好几天的街，臭鸡蛋和烂菜叶砸的这位斯文人的心里对这些人失望透了，后来关在这里的时候，沈先生就已经放弃活着出去这个想法了，本想着早早死了，可是后来遇见了乔天屿。
　　这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缠着沈先生说要学文化，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过去未来可说，沈先生就把他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乔天屿，他也算是个有天赋的人，上到诗词歌赋，下到人生哲理，沈先生都给乔天屿说了个遍，后来有一天，乔天屿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先生用吃饭的饭碗摔碎了的碎片割了腕。
　　血流了一地也没人管，甚至没有人喊，是啊，这些人连惊讶的反应都没有了，听监牢里的老爷子说，昨晚沈先生口渴了想要找看管他们的人要碗水喝，可是谁知道那些军爷欺负沈先生地位低，给他端来一碗尿，还说是什么青楼里女人的，沈先生不堪受辱，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时候起，乔天屿就发誓，有朝一日出去了，就把沈先生的想法宣扬给所有人。
　　后来，新上任的官家提高了文人的地位，乔天屿一下子从无名小厮变成了文化人，上流社会的人们追求赶上时代潮流，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乔天屿就顺势做起了家教的营生，期间乔天屿回过家，战争没有放过自己的哥哥还有年迈的父母，就连自己家那没多大的小草房也被烧的黑黑的，只剩下了几根焦黑的木头。
　　乔天屿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连自己父母哥哥的尸首都找不到，失魂落魄的乔天屿回了江宁城之后继续做着家教的营生，书教的好自然受人青睐，富人家不学无术的儿子被乔天屿教的礼貌谦逊，家里的老爷感谢乔天屿，把女儿嫁给了他，那个女人就是现在的乔夫人，乔夫人本名冯梦莹，冯家是商人出身，当初打压的久了，冯家老爷就对当初地位低的这群人有一种别样的好感，大概这就是同病相怜吧。
　　加上那时候乔天屿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总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带着一副圆眼镜四处教书，难免落下一个谦谦公子的称为，哪个女子不爱呢，乔夫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两个人成了婚之后，冯家就拿了一大笔钱给乔天屿投资，开学校，乔夫人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帮手，乔天屿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上心，也可以说是不懂，只是乔夫人确实很温柔，两个人生下了乔忘书之后也就罢了，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好，比起夫妻，两位更像是朋友，只是这一来，只能苦了乔忘书，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小时候的奶娘对自己好。
　　听了这些故事，到了故事的最后，云雾突然觉得乔忘书有些可怜，人总是不喜欢负责任，所以人们才常说三思而后行，不过在那个年代，传宗接代可谓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就算是乔天屿也一样被传统观念无形的包围着，这种桎梏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让人做一些不负责任的事，当然，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后果，比如，孩子生下来了，可以找个奶娘，等到孩子长大了，把她送进自己的学校教育，然后给她足够的钱财和房子，让她自己行动。
　　云雾只是庆幸还好当初的奶娘没有虐待乔忘书，不然她还能是现在这幅好脾气吗？
　　“其实忘书小的时候脾气可差了，动不动就跟我吵架，要不是五年前生了场病跟换了个人似的......”
　　“生病？”
　　云雾转头看向乔忘书，乔忘书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点红酒
　　“我五年前发了场高烧，醒来之后就......算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其实她还是依稀记得原来的样子的，只是那本来就不是她，真正的她叫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乔忘书都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感觉身体里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到底是有了奇怪记忆的乔忘书还是另外的什么人。
　　时间长了乔忘书就发现，好像记忆不是全部没有了，只是至关重要的点就好像是被橡皮擦用力擦过去了一样，空白却有印记，具体是什么又没法辨认出来，这样的经历迫使乔忘书会刻意贴近那些看起来一见如故的人，就比如云雾就是其中一个，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而且她对自己很重要。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乔天屿讲故事，乔夫人还时不时的说两句那时候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点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