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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到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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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一词,于卓步遥而言,在过去是一把无情的且无处不在的戒尺、鞭子,抽打着逼迫着他不得不狼狈地向前逃窜,才能让自己免于成为一个傀儡,让自己心上的人免于再次受到伤害。
而现在,这个词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他有时恍惚中都会感觉自己似乎和大圣同一品种,那些蒙昧而困扰他多年的记忆竟是也显得那般陌生与无波无澜。
他从未体会过正常的亲情,自己被压在五指山下,在过往自然无暇也无力去探索其他家庭的喜怒哀乐,对这个词的认知全处于名著阅读与全国共通的作文课上,只好按照大众对父母约定俗成的普遍定义给别人的父母打上一个通用模糊的伟大无私标签,尽管他对此就像是一个小学生茫然地背下了导数积分的定义公式。
而显然,尽管只是浮光掠影地与吴祁的母亲有过短暂的接触,又在吴祁嘴里听他语焉不详地说过几句他的父亲,他也能察觉出他的这个宽泛的概念并不足以帮他了解这两位。
而且,吴祁的家庭看起来也并不属于常态。
那一次,吴祁他妈妈来过之后吴祁那种放血的行为倏地在卓步遥脑海中跳了出来,几乎震得他魂魄不稳。
当代物质生活不知道比从前翻了多少个层级,可焦虑却乘着这物质的快车满世界散步,抑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也井喷的隐形瘟疫一样几乎席卷了整个年轻一代。
很多人的观点是袁隆平爷爷让这些人吃得太饱了,生活这么富足衣食无忧还不肯知足,整天无病呻吟,有病犯得也是矫情病。
当然,卓步遥与人斗了三十年,没工夫想这些东西,但以一个心理不算健康的人对同类的感应,他能确认吴祁这心理也着实不算多么明媚,至少和健康俩字天差地远。
可让卓步遥疑惑的是,通常大部分时候,吴祁这性格倒也真是格外的好,至少从他的外表来看,而且还并不是伪装,他对美有极其纯粹的欣赏与热爱,就好像阴郁偏激这词和他半点没关系似的。
可这小子混蛋也是真混蛋、胆大妄为也是真的,某些时刻吴祁卡着法律边缘的线蹦迪,而且卓步遥也同样能感觉到他那已经越界的思想。
幸亏法律讲究的是一个论迹不论心,不然吴祁这思想怕是够他喝一壶的。
阳光明媚和阴郁混蛋共存,照理说两种特质分别表达时应该都挺像精神分裂的,可那直眉楞眼地往自己胳膊上划道子、冷嘲热讽把自己刨在卓步遥面前逼着他看清的吴祁却和平常那随和灵动的吴祁也一点都不违和。
卓步遥善于研究的是指令明确的程序,不是抽象难辨的人心,只思考了一会儿便晕头转向,只好放弃原因过程,直取结果——吴祁这样的矛盾是否就是因为家庭原因呢?
他对他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他似乎与他妈极为亲近,毕竟吴祁三年前就开始调查卓明盛泠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妈被气进医院这事,可同时她却同样给吴祁一种无比重的精神压力,这才有他那么顺手的释压方式。
而他爸,卓步遥却警觉似乎从来没在吴祁的世界中找到过他,吴祁提起他的态度既没有他对母亲的亲近与矛盾,以吴祁的为人处事来说甚至……略有一丝轻蔑?
吴祁本人活得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哲学的,既有着自己的“清高”与“卑微”又难得地看人并不清高。
如果是陌生人,通常他不会去对什么妄下论断,也不会因为职业工资什么的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同样也不会特立独行地发表一番高屋建瓴的论调。
而如果是熟人,吴祁也不能免俗地身在此山中,只不过鄙视或者轻蔑也大都是圆滑地藏起来的。
那么他对他爸的态度是否就代表着……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他爸起得几乎不是什么正面作用呢?
那么他作为吴祁的对象,对待这二位是应该不管这些只一味真诚还是该以吴祁为导向呢?
从来没去别人家里做过客也没有社交礼仪储备的卓步遥,一上来就面对自己男友这种说复杂不复杂说不复杂又非常态的家庭,一道上目光呆滞,直视前方,险些把动车前方座位处盯出个窟窿来。
而且摆在眼前最现实的一件事就是,吴祁多年来在一些事上都没能与他妈达成共识,他自己也说过他妈十分固执,根本听不进其他观点,他哪里来的自信自己这么贸然登门不会小命丢了半条呢?
他真的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在北方寒风萧瑟的冬天被赶出来睡大街吗?
还有,吴祁貌似提过他妈在他性向方面还算开明,可他爸呢?
虽然看起来吴祁不怎么听他爸的话,可他爸看他带一个男人回来真的不会直接上手揍人吗?
卓步遥的不多言语已经是天长日久间形成的,纵使心里忐忑翻了天面上还是一副高冷精英派领导的模样。
吴祁看着是知道这人手心汗都快出来了,要是心情能化形估计现在已经是个七上八下的小人了,可没有读卓术的任何一个人看,都得觉得他不像是去对象家的模样,像是领导视察。
奇怪的是,吴祁也没提醒他。
也不知道吴祁到底和没和家里说,万一把二老吓个好歹可怎么办?
吴祁才不管他,径直开了门:“妈,我回来了。”
卓步遥看得分明,吴祁他妈从屋子里出来时一脸高兴,等瞧见除儿子之外还附带一个其他玩意儿后笑容就没了,不过好歹没什么太激烈的反应。
卓步遥紧绷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半,但也愣是没敢喊妈:“阿姨,过年好。”
林莹女士权当他是空气,顺带着迁怒了一半给自家儿子——爱的抱抱没有了,而是来了句不冷不热的“进来吧”。
而吴祁他爸就直接多了,直接把门一锁,咣当一甩。
这时候正是晚上六点,饭菜都做好了,很家常的菜,吴祁很自然地就去洗手拿碗拿筷子,卓步遥一时有点拿不准自己应不应该坐下——看起来饭桌上他爸暂时和自己这个儿子的男朋友暂时不能共存。
正犹豫,吴祁就拉着他又是给他拿洗手液拿毛巾,又是给他拿碗拿筷子,殷勤得简直像是被夺了舍。
卓步遥:“……”
他感觉吴祁他妈几乎能把人一层皮刮下来的目光,冷汗都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男友可能不太想要男朋友了。
吴祁说的方法难不成就是在他妈雷点上蹦迪让他妈直接把自己这个胆敢使唤他儿子的玩意儿骨灰都扬了吗?在家的时候吴祁这祖宗除了因为吃不惯才自己做饭剩下哪样家务是他主动做的,在这儿装什么勤快小媳妇呢?
卓步遥顾不上跟突然抽风的男朋友算账,简直如坐针毡,只好选择拿起水壶给吴祁倒了杯水。
刀刮似的目光变成了探寻,卓步遥这才发现他们俩刚才互相给对方拿杯子倒水的模样像极了秀恩爱。
卓步遥:“……”
处处踩雷,不然还是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