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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63 ...

  •   昏暗的灯光下,津川绚似乎看到了波本欲言又止的表情。

      男人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要是说我在找东西你信吗?”

      波本也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信。”

      “……”
      “……”

      满身烟灰的布兰诺克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委婉地岔开话题问道:“怎么忽然回来了?”

      “来拿我的外套。”金发男人也非常体贴地不再提刚刚让两个人都尴尬至极的场面,指了指吧台后挂在把手上的夹克。

      然后他话锋一转:“前辈看上去不是特别防备我啊……怎么,不怕我动手吗?”

      “怎么会,我怕得几乎就要颤抖了。”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倒是波本君,不像是忘性那么大的人呢?”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特意绕了一个圈子回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布兰诺克苦恼地歪了歪头:“事先说好,撒娇是没有用的哦?考核我是不会放水的。”

      降谷零被气笑了。

      他看着眼前蒙上了一层假面的同期,只觉得世界就是一场荒诞又无理的闹剧。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组织里见到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可以硬生生忍着让布兰诺克被开两枪,才能解释为什么在见到诸伏景光的时候他能够毫不留情地讽刺出声。

      可是降谷零又清楚地明白,冷眼旁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有理智掐死情感,清醒扼杀感性,时时刻刻保持冷静才是最优解,审视曾经的同伴,保持怀疑一切的态度——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一片幽深的黑海里存活。

      可是人不是机器。

      “啊,确实是有点事情。”

      波本向前走了两步,在男人略带惊恐的眼神里摸上了对方的脸颊。

      “早就看你这张虚伪的脸不顺眼了,前·辈。”波本仗着身高掐住对方的脸颊,手指狠狠地摁在那道伤口上,金发男人微笑着,可是此刻他在津川绚眼里看上去比震怒的哈斯塔还恐怖,而对方问出来的问题更是让津川绚恨不得原地消失,“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我真的那么黑吗?让您一点都察·觉·不·到?”

      津川绚觉得他大概、可能、maybe,把他的同期给气疯了。

      “你确定要问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吗?波本君?”男人眨了眨眼,“还有,我知道我这张脸帅得惨绝人寰,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嫉妒吧?”

      波本扯着嘴皮笑了起来,手使的劲更大了:“是吗,那我换个问题——你之前提到过的前任是谁?稍微有点好奇。”

      被掐得在心里龇牙咧嘴咒骂降谷零的津川绚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布兰诺克礼貌地询问:“请问是刚刚莱伊把你气昏头了吗?”

      波本:“没有,只是前辈的脸帅得惨绝人寰让我太心动了——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津川绚觉得他把他的同期给气疯了。

      “……说到最后原来还是想走后门嘛,波本。”

      最后,这场没有营养的试探结束在布兰诺克把联系方式交给了波本,而波本在拿到号码之后也没有拖泥带水,干脆地拿着外套离开了。

      虽然他最后看着津川绚的眼神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来日方长——指算总账的那种方长。

      蹲在烟灰里的布兰诺克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后面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男人手里拿着那枚小小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窃听器,轻轻地开口:“三岛小姐,能听到吗?”

      “滋啦——”

      藏在男人耳朵里的联络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电流。

      调查员胆大包天。他光明正大地在香烟里藏了窃听器,又光明正大的让香烟被合理地踩在他的脚下。亡命之徒丝毫不怕被发现的可能,嚣张地将联络器遮掩在他越来越长的黑发之下,每一步都危险地走在悬崖边上。

      曾经的卡慕太清楚他亲爱的搭档是什么样的人了。琴酒的反应被他理所当然地算在步骤之内,区区两颗子弹,狂妄的赌徒压根没有放在心里。

      那边传来三岛遥沙略带失真的声音:“——可以。相关资料已经上传,我们会派人介入神山家做详细调查。桑秋山林最近的新闻报道我已经传给你了……话说回来,我以为这山林的事儿已经在各种论坛里传开了?大少爷还真会选地方。”

      “嗯?”

      “传闻不是说午夜后进森林的人都会失踪吗?这显然是假的,不过失踪人数确实比往年要多上许多,大部分都是20多岁的大学生。”

      “不奇怪,半夜三更独闯深山老林这种举动本来就是找死的行为。”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又大又不怕死,失踪人数上升很正常。”

      三岛遥沙也是这么想的,她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对了,注意神山吹一的未婚妻,我这边可是查到了一些非常劲爆的东西……啧啧。”

      完全没有八卦之心的津川绚拍了拍手上的烟灰,疲倦地拖长了声音:“全部打包发给我好了,我晚一点再看。”

      “……你还好吗?”三岛遥沙似乎从他的语气中注意到了什么,她顿了顿问道,“我是说,你的伤没事了吗?”

      “完全没问题哦。”
      “……别把自己作死了。”

      津川绚轻轻笑了一声。

      “哎~三岛小姐是在关心我吗?”三岛遥沙的耳麦里传来男人黏糊糊的恶心语调,“天呐,我好感动!”

      联络器里沉默了片刻。

      “……我他妈真的是昏了头了——你这家伙还是死了算了吧!”

      “滋啦——”

      联络器里没声音了。

      把三岛遥沙气到挂电话的冤种同事一脸无辜地摸了摸耳朵,又恢复成那副人模人样,摇摇摆摆地在夜色中踏上回程。

      男人的心情说不上糟,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与波本和苏格兰的再一次重逢带来了太多回忆,旧日的浪潮像个强盗一般强硬地涌进了列车,将津川绚毫不留情地溺死在了那片荒芜之上。

      男人身旁的巨大肉瘤无声地漂浮,那些胶状物质上的无数只眼睛紧闭着,像是做着什么美梦般微微蠕动着,黏稠的黑色粘液一股一股地从那些紧闭的眼眶往外溢出,如泪水一般,一颗一颗坠落在地面上。

      津川绚一脚踏入那由眼泪组成的水洼里。

      十一月夹着冰雪的风扑面而来,路过的公车上播放着吵闹的流行音乐,一对情侣骑着自行车路过,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女孩子大笑出声。而马路的另一边,巷口边人来人去,一只流浪狗被冻得瑟瑟发抖,正狼吞虎咽着不知道谁丢掉的残渣。

      津川绚停下了脚步。

      他在冷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静静地看着它。男人似乎想从口袋里再掏出一根烟来,可惜他的手在兜里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掏出来一个空的香烟盒。

      津川绚看着空了的烟盒愣了一下,无奈地低声笑了笑。冰雪咿咿呀呀地朝着他吟唱,于是男人也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在与风雪共舞的歌声中靠近了那只流浪狗。

      这是一条拥有满身黄色毛发的大型犬,它浑身都被雨雪和泥水弄得脏脏的,毛发一缕缕黏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能是饿狠了,即使有人靠近也只顾着埋头吞咽。

      男人靠近了它,这才发现它身下还护着什么。

      “……”

      它护着一只和它品种完全不同的小狗。那只幼犬蜷缩在它温暖的腹下,凌冽的寒风吹不着它,湿润的雨雪淋不到它,可是这只僵硬又冰冷的小狗还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流浪狗吃饱了,将剩余的残渣推到小狗的面前,可它没有反应。流浪狗低声吠了几声,不解地用吻部轻轻地触碰它小小的脑袋,试图将对方拱起来。

      津川绚阻止了它。

      “它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寡淡而平静,“你救不了它。”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它已经死了。”
      像是和自己说,也像是在和它说。它已经死了,但是它还活着。

      他还活着。
      肩胛骨上燃起的火焰烫得他疼痛难忍,还未愈合的肋骨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隐隐作痛,在这个苍白虚假的世界里提醒着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神明总是偏爱饱受苦难折磨的灵魂不是吗?

      男人蹲在流浪狗的面前,望进那一片金色的琥珀色眼瞳。
      如火焰般在灰烬里熠熠生辉。

      于是津川绚回到诊所的时候身边多了一条狗。

      男人难得打起了精神,给这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好好的洗了个澡。它晃着尾巴溅了津川绚一身的水,男人叹着气把上衣脱了,又费了半天功夫控制住这只活泼的小姑娘,这才把那一身打结的毛发梳理开、吹干。

      长期流浪的狗狗瘦骨嶙峋又满身伤痕,但是架不住拥有一副优秀的骨架,即使是基础的打理也能让人称赞一声漂亮。

      被收拾干净的流浪狗甩着它蓬松又柔软的毛发舔了舔津川绚的手。

      “好姑娘。”男人软下眼神,顺着它的动作挠了挠它的下巴。

      “得给你起个名字……唔,叫什么好呢?”津川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自己逗乐了,他贱兮兮地朝着不明所以的狗狗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看,你有一身金黄色的毛发——”

      “不如就叫你玲(Rei)怎么样?”

      安静地瘫在房间一角的庞然大物发出了一个气泡,刚得到新名字的玲酱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眼前的人类在笑些什么。

      他看上去明明就像是要哭了。

      而津川绚也确实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随手把吹风机丢到一边,漫不经心地靠在浴池边上。

      男人想。命运女神一定是觉得这出戏还不够精彩。

      角落里的肉瘤蠕动了一下,像是即将要从冬眠里苏醒的蛇,发出了粘稠的摩擦声。房间有一面落地镜,恰好能把津川绚和玲的身影容纳进去,明亮又温暖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缓缓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将所有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光。

      ——要不然就是他作恶多端天理难容,老天爷终于忍不下他这个极恶之徒,决定提早送他下地狱。

      玲轻轻地用吻部嗅了嗅男人脸颊的伤痕,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又明亮。

      ——亦或者天与地都是一场笑话,重逢与离别是祂精心打包好的礼物,而时间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囚笼,让他只能瑟缩在囚笼的角落里,成为一只再也无法飞翔的鸟儿。

      津川绚抬起眼帘,幽紫色的眼瞳暗淡而无光。

      那巨大的肉瘤忽然整只都颤动了起来!

      无数胶质物体一块块的坍塌、凹陷,它们在无声的尖叫声中纠缠着互相吞噬,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那些散发着异味的粘稠液体像是没有骨头的水蛭,蠕动着一点一点从木地板上消失不见,裹住那些坍塌滑落的肉瘤,无数类似藤蔓的触手在那团污浊中互相缠绕,形成了一对羊角。

      从不祥之物中诞生的史莱姆晃了晃它稚嫩的羊羔角,那小小的角尖儿似乎长大了一点,比之前多出了一点弧度,微微弯曲着。一个非常赛博朋克的LV2泡泡从它的羊角尖儿上冒出又消失,为了庆祝升级,系统甚至配上了一首刺耳的欢庆曲,电流声伴随着八音盒似的音乐叮叮当当,像是什么荒诞扭曲的恐怖童谣。

      【调查员我回来啦!】恢复正常的系统人性化地朝着调查员打招呼【嘿嘿,1042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想念我吗?】

      史莱姆绕着男人飘了一圈,在空中兴奋地翻了个跟头【好消息!我升级啦,现在1042可以更好的帮助调查员完成您未了的执念啦!】

      【哦,是吗。】

      津川绚没有看向兴高采烈的系统,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静地眨了眨眼。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燃着熊熊烈火的飞蛾,狰狞地烙在男人□□的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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