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Dust：血与灰》千世千景

69、LXVIII. 开幕

　　伊利亚德。那位罗斯巴赫的伯爵，独自坐在巴黎支部一楼的会议室里，看着眼前空旷寂静的一切。随着萨尔瓦托前往波诺瓦的住处，特里斯坦前往支部大楼的附近，所有谜题终于迎来了揭晓的时刻，所有故事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但那位伯爵依然严肃，依然没有半点放松的心绪。不久之前，加卡尔在电话里带来了有关维多的线索，也带来了一个令人畏惧的消息。维多的主人，吸血鬼采佩什，被称为“穿刺大公”的弗拉德三世，将要在这片土地上复活。最后一片拼图于是在伊利亚德面前显现，并将收集鲜血的法阵，伯努利之书，檀香盒的印记，都一一联系起来。
　　一百多年前，法皇眼与麦克林的祖先一同，杀死了纵横欧洲的吸血鬼采佩什。苍蓝色的火焰因此燃烧了三天三夜，但采佩什的血枪，采佩什的部下，却就此消失在茫然无尽的黑夜。法皇眼期间也曾派人寻找过它们的下落，但时间最终抹平了一切，抹平了人类与吸血鬼厮杀的过去。
　　虽然伊利亚德早就预想过其中最坏的结果，预想过同强大敌人的对抗。但耗费无数生命才杀死的吸血鬼始祖，曾经在整片大陆上播散血腥的弗拉德，却并不在他的构想之中。
　　他原先以为，自己将要在法国境内面对的，是一个与人类勾结的吸血鬼集群，而不是某种几乎与死神同在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他都已身处这战局之中，身处这千钧一发的境况，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必须如从前无数次那样，杀死，杀死，杀死。
　　伊利亚德想到这里，忽然庆幸自己提前预备了“圣枪”。作为麦克林代代相传的法杖，这截短木里所寄宿的，永不落败的觉悟与斗志，将鼓舞他，催促他，在血与灰里决战至最后一刻。
　　那位伯爵于是把先前萨尔瓦托交给他的，带有麦克林标记的细长皮箱放在桌上，并用印戒打开了魔法封印，掀开了丝绒里衬的箱盖。一支黄金镶嵌的乌木手杖，于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与月色对抗，在一片寂静中闪烁。
　　手杖中间的木材，取自于朗基努斯的圣枪碎片，是罗马教廷对麦克林的封赏，是所有神圣意念的总结。而手杖的名称也来源于此，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这支来自罗斯巴赫的，历经宗教改革与战争洗礼的，古老氏族的不二代称。
　　伊利亚德垂下眼睑，看着面前光辉灿烂的法杖，不禁许下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他想，麦克林的祖先曾那样毫不相让的战斗，那样慷慨壮烈的凯旋，只为探寻人类的可能，佐证人类的生命。他的血脉里既然流淌着祖先的血液，便必须贯彻其中的愿望，顺应其中的宿命。
　　但那位伯爵的心意却又不仅如此。他不是任何期许的反馈，也不是任何意志的投影。麦克林给予了他战斗的力量，给予了他战斗的目的，却不能阻止他源于人类的感情，不能阻止那些懦弱的宽慰，那些不必有意义的幸福。他必须从血与灰里找到另一条道路，找到另一条可以悦纳并救赎加卡尔的道路。
　　伊利亚德这样想着，毫不犹豫的伸手，拿起了丝绒里衬上的圣枪。他穿上那件罗马总部样式的，有丝绸绶带的长款风衣，尔后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步伐宽阔的走出门去。一些留在大楼里的法皇眼成员看着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位伯爵将要投身的战斗，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那位伯爵的保护之下。
　　巴黎支部银色的铁艺大门外，满月与黑夜共舞，将气氛推至宁静深幽的极点。加卡尔，那位橄榄肤色的南欧青年，正带着银荆棘与铁蔷薇的短剑，站在铁艺大门的外面。他看见那位伯爵的身影，看见那位伯爵手里的圣枪，有些瑟缩的向后退去。
　　伊利亚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并朝着远处树下的阴影走去。加卡尔意识到那位伯爵有话要说，于是一面转身，一面在心底里思索起坦白的话语。罗萨莉塔已经死了，他也已成为了真正的吸血鬼。虽然伊利亚德与他有过约定，但他依然不能确信，那位伯爵会轻易原谅在歧路上渐行渐远的自己。
　　树影下，伊利亚德看着加卡尔的眼睛，察觉了其中躲闪的感情。他意识到，加卡尔的灵魂深处散发着血腥，散发着与罗萨莉塔，与维多相同的气息，于是进而意识到一切的真相，意识到那位南欧青年选择用电话交流，而不是走进支部大楼的原因。
　　但奇妙的是，伊利亚德在得知这一真相以后，内心竟然没有丝毫可供言语的动摇。他只是默默的，有些温柔琐碎的想到：
　　“必须要把圣枪收好才行。”
　　加卡尔于是见到那位伯爵含着圣人般的目光，将那令他畏惧的，压迫呼吸的法杖挡在身后，并对他说：
　　“罗萨莉塔死了，是吗？”
　　“是的……”
　　加卡尔这样说着，终于在莫大愧疚的逼迫下，抬起眼来与那位伯爵对视。他看着看着，忽然充满悲哀的低语道：
　　“或许我应该与罗萨莉塔一同死去，好让您不再为难。”
　　“我有什么为难的？”
　　伊利亚德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加卡尔的脸颊，又目光深沉的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与你的约定都不会改变。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没有卷入我对巴黎支部的调查，是否就不必有这样的命运。”
　　“伯爵，只要能够与您并肩作战，任何命运对我而言……”
　　加卡尔说到这里，忽然微笑着，目光坚定的论断道：
　　“都是无可替代的幸运。”
　　伊利亚德听了，也随之微笑起来，并对这位南欧青年说道：
　　“那就与我并肩作战吧，我永不屈服的猎人。”
　　加卡尔于是点了点头，并解除虹膜上湛蓝色的伪装，露出一双与罗萨莉塔相同的，淡金色的魔眼。他又拿出后腰上佩戴的，名为铁蔷薇的短剑，以其中斩落维多手腕的事件为引，寻找独手吸血鬼的踪迹。茫茫的黑雾因此扩散开去，并推进魔眼的视野，徐徐蔓延在巴黎城中。
　　短暂的沉默以后，这位南欧青年收回目光，向伊利亚德回答：
　　“维多就在支部附近的歌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