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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要我说吧你好歹算是我养着的,给点面子行不行?”曲直面上还挂着笑,上下两排牙床却早已“咯咯”咬得死紧。

      手中提着的鸡还一滴一滴往外淌着血。这可是刚从山下集市里买来的,正巧赶上熟识的大伯在叫卖自家养的小公鸡,曲直咽了咽口水,心里作了番斗争最后才掏出怀里所有的钱换了这么一只鸡。

      鸡是什么?鸡是好东西啊!山上没啥吃的,道观里的东西吃来吃去那几样,尽管曲直已然绞尽脑汁努力几天就翻个花样出来,却还是抵不住每顿饭后道兄弟们时不时瞥来的哀怨眼神。虽说后院里也养鸡,曲直每天一早准点揣着篮子去那边候着,只为等老母鸡们“咯咯”出蛋那刻捧在手心里还热乎乎的,心头也会跟着一同暖暖地。这几只鸡可是全道观人心中的宝贝。若是哪天被黄鼠狼拖去一只,包管众人心疼半天,在那其中每日固定时间蹲点的曲直必然是最伤心的那个。

      在曲直看来,鸡已经是顶高的食材了,谁知眼前这毛团竟还没反应。说没反应那是婉转的,事实是当自己拎着血淋淋的小公鸡靠近时,毛团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扭过身子背身对着自己,像是忍受不了腥味似的,它竟哼哼唧唧了几声了后把脑袋埋得更深。

      曲直也有些火了,心道老子都快把这小东西当菩萨供着了,管它爱吃不吃,老子还舍不得把鸡丢给一只畜生吃呢,还不如回厨房炖上一大锅晚上给各位道兄道弟补补身子算了。全真派弟子规定不能吃荤。几个年纪小的道士挨不过,端着碗时常往曲直这里跑,个个脖子伸着老长只为闻着些油水味。

      曲直受不了这规矩因而只做了个正一派的半吊子,见那些小道士委实可怜得很,他挠挠脑袋于是跑去和曲蘅说了说。曲蘅身为在云真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弟子,真人不在观里的期间算是个总管事的,挥挥手爽快地应了。因此,日后但凡曲直提着食材从山下回来,那晚灶台附近必然欢声一片,香味四溢。

      这般一想曲直便不再犹豫,捏着鸡脖子就起身往回走,一转身见曲道长正站自己身后几尺远的大殿走廊上,怀里抱着几本书像是恰巧路经此地的样子。

      长发拢于头顶挽成一个髻,用丝带束在脑后,未能完全梳进发髻内的两缕碎发随意地搭在肩头。隔了些距离望去,只见其面庞较好,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一双眼更是生得春波流转。若不是如今他身上披着件深蓝色道袍,头上戴着顶莲花冠,一看便知是位道家中人,或许还真会让些不正经的人涎着脸上前说些不入耳的话。若单论之相貌,曲直敢拍着胸脯保证山脚下那家最大的花楼里最漂亮的花魁姑娘都比不上曲蘅好看,仙风道骨的风度普通人更是学也学不来的。

      当然这番话曲直可不敢当着本人面说,曲蘅最恼别人议论他外表,每每都冷冷不作声转身走远。自个儿与他是兄弟,眉目间却无一丝相像之处,虽说是从两个娘胎出来,可老爹不还只有一个麽?怎么会生得完全不同,就连脾性癖好都毫无共同点。早些时候时常有人拿此开玩笑,自己听得不舒坦也跑去问过,曲蘅只是放下手中书,书皮向上按在桌上:

      “你小时候并不似现在这般淘气,自五岁那年随全家迁移南方时路途中不慎与家人失散,后听说落入河里被人救起后,就性情大变。我那时本还不信,等人把你送回后才不得不承认这事。进观后你忙前忙后事是做了很多,也亏你能耐下性子来几年如一日地为照料道兄弟们生活起居而操劳……刚进观时我同你说的话全忘记了?你总不能一直在观里作个打杂的吧,跟着我或道兄弟们多读读书,作作功课。唉,我还真盼着你能变回原来那文静的性子,空闲时少往山下跑,多来大堂跟着大伙儿一起修炼,否则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飞升作神仙麽?”

      后半段的话听着总让人不怎么舒服。曲直心道自己从没想过作神仙的事,作神仙还不如行侠仗义来得痛快!要不是曲蘅你当初强拉着我上山,说不定如今这世上少了个小道士曲直,却多了一个大英雄曲大侠。杀富济贫,仗剑江湖,多么潇洒的生活!

      时隔多年,当年的憧憬早已缩成一小团埋进身体深处,站在这里的曲直只是一个帮忙处理观里杂事的普通小道士。空闲时他躺在后山的草地上,以臂为枕,望着徐徐飘动的白云发呆时,或许还能隐隐约约记起些侠义故事的片段来。

      当时见曲蘅提这事时脸色也不怎么不好,曲直也就忍着没回嘴顶撞。事后他回头想想自己确也应好好谢谢曲蘅,当年要不是曲蘅托人花钱将流落在外的自己寻回,讲不定自己早就死在路边逃荒的人群中没人得知了。曲直这人真性情,对比自己大上两岁的兄弟总存着一份感情,一时心底话留不住就找了个机会同曲蘅说了。曲蘅当时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倒是一旁坐着看兄弟俩说贴己话的外人“扑哧”一声不给情面。

      说外人倒也不算外人,至少与这哥俩都认识,和这位哥哥更是多年的好友。依曲直的话来说就一闲来无事串门的家伙,也不是面目可憎之辈,只是眉间的那颗红痣添了些女相,瞧着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总是摆出副笑眯眯的样子过来蹭白食,想不让人讨厌也不行。”

      曲直喃喃自语一不小心说得大声了些,引来身后人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

      原来说话间曲蘅早已走过站着发愣的曲直身边,他蹲下身子探掌轻轻抚了抚毛团的头,又仔细地替它挑去了些混在长毛间的柳絮,顺便曲指搔了搔突起的背脊骨。本是蜷缩着的毛团额头带状白毛猛地一颤,接着全身舒展身形变长了不少,就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垂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身下的竹垫。

      曲直瞪大了眼,见这毛团越发变本加厉起来,直起身子凑近曲蘅脸颊蹭了蹭,又俯下睁着湿漉漉的眼盯着人瞧。估计是被搔得舒服了,它眼睛眯成一条缝打了个哈欠,扭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曲蘅的手背。

      等等,这也太气人了吧!明明刚才我唤它时它还装着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回头就跟曲蘅这么亲热……也不看看是谁把它从后山那里抱回来的,这么重一团从天而降可真要人命,若那时我再往前多走一步岂不是直接落我头上,然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死相极其难看不说,运气简直背到家了。

      曲直一咂嘴,又大步折回他哥身边。曲蘅最后瞥了一眼毛团后抽回手,站起身扫了两眼曲直手中的鸡:“特意去集市买的?”

      曲直“啊”了一声把鸡拿开了些距离:“你不是让我好好照顾这毛团麽?后院那些母鸡可是宝贝动不得,因而我只得去山下王老伯那儿买了只小公鸡,谁知它还挑三拣四地,我一气之下就……我知道,你不吃,元辉师兄、元桢师兄、元啶师兄……不过,喝上碗热汤总不碍事吧。”

      道教分为全真、正一两个派系。全真派弟子不得娶亲,素食,规定不得有杀生行为。曲直身为正一派弟子则不受此些约束,但他知道曲蘅虽面上不说,心底还是一直想让他进全真派,毕竟从道学渊源来讲,全真戒严的条律更适合“修仙”之人,而自曲直被带进道观的第一天他就被告知说希望他们哥俩能好好努力,一同脱俗出世羽化成仙。

      “曲直,如今你身边能依靠的就只剩我了,放心,我会把你带上天庭的。”推开道观沉重铁门的那刻,少年曲蘅嘴边那抹淡淡的笑至今让曲直心里记着。

      那种满怀自信的笑容,简直耀眼得就如麦田金黄麦穗折射出的阳光,直射进人心中,暖暖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依托。

      曲直忽然起了一阵感慨,他打量曲蘅周身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扯住曲蘅的道袍掂了掂:“当初还说让我跟着你……唉,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个头和你持平,身板比你厚。你看你,整天吃那些东西怎么长肉?袍子空荡荡的大了一圈。”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袖管从曲直手中滑出,曲蘅也跟着低头拉了拉衣角,无奈地笑了笑,“能穿不就行了?又不是出远门需仔细打扮一番以免丢了面子……更何况观里如今也没什么钱,这等开销省下不可好?嗯,大是大了些……不说那些了,我还有些事要去炼丹房一次。你手头那只鸡血流了一地,还是快拿去灶台那里蒸上吧。对了,别忘了一会儿把这儿清理干净,血腥气太浓会破坏全观风水的。”

      走出几步,他想起还有没交代的事:“如果它不吃荤的话你喂它些草试试,再不行你带它上后山,让它自己去寻食物。这总比你一人瞎忙活来得有用。”

      瞎忙活……听见这句话,曲直瞬间拉长了脸。毛团见曲蘅走远了便再度回到原先懒洋洋的姿势,或许是嫌曲直投来的视线过于炙热了些,它屁股扭扭撑起身子不快不慢地往院子深处走去,深红色的尾巴大幅度地甩来甩去看着像是心情不怎么好。

      它是该心情不好,后腿上虽然裹了一层灰色布条,但隐隐地印出些许深色来,像是伤口又裂了的样子,因而走起路来身子有些晃。

      曲直还在气头上,手心里的鸡脖子“咔咔”几声像是快被拧断。毛团一瘸一拐地走,忽驻足回头盯着曲直看,停留了数秒,又再度往前一点点挪步子。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腿上那布条也是曲直从旧衣服上撕了一小块替它包的,怎样都狠不下心来撒手不管。曲直叹了口气,快步追上毛团,单手将其揽起塞入怀里,另一只手提着鸡脖子。

      毛团初时还不怎么安分,在曲直臂膀里扭了数下,直至被人捏住后颈才不满地“呜”了一声,动作倒是停了。

      曲直索性将小公鸡往毛团身上一扔,两臂稳稳捧着往后院深处方向走:“等我把今晚的饭菜准备好,就带你回房再重新换一条包扎……别缩鼻子了,我知道你嫌腥……唉,稍后会打水替你洗干净的,先忍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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