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他只想离婚》大河太阳锄头

21、第 21 章

　　李元修是个克制又理智的皇帝，不好华衣，不好美食，不好奇珍异宝，身为大衍最尊贵的人，生活却十分简朴。
　　连带宗室贵族以及律京的京官，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敢行事铺张奢华，令时下的大衍以素雅为审美。
　　此次封皇贵妃的礼制仪式及朝晏宫晏，竟成了李元修称帝五年来最奢华的一次盛事。

　　大衍封后妃的礼制规定，要进行一次祭天的仪式，然后再进行一次朝宴跟宫晏，仪式跟朝宴有诸多礼仪限制，朝官跟宫人都必须规规矩矩，端坐案席，甚至连酒都不能喝。而宫晏则不一样了，皇帝点名的朝官可以国戚名义参与宴席，礼仪也没有任何限制，朝官与宫人都可饮酒狂欢，民间歌姬、乐师、杂耍艺人也可请进宫表演，场面相当热闹愉快。

　　礼部给晏长平制作了玹帝在位期间，最奢华的礼服和首饰，把库房存放着最珍奇珠宝的格子都掏空了。
　　晏长平从小就是律京的高门贵子，又生得肤白貌美，明艳大气，每个人都觉得那些珠宝华衣，就理应该穿戴在他身上。
　　与皇帝较为亲近的官员跟宫人，都不禁想起了之前的徐赢县主。与像偷穿大人衣服的草原小女孩相比，晏长平真的是贵气逼人，仪态万千。
　　众人纷纷感叹，这才像个大衍贵妃嘛。

　　而官阶较低，第一次参与如此奢华朝宴的官员纷纷感叹，晏妃真受宠，看这奢华程度，玹帝以后封后，都不知道有无如此奢靡！

　　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宫晏，新皇贵妃迟到了，礼部准备的表演都已开始，乐师都已奏乐，晏长平才在一片热闹中姗姗来迟。
　　皇帝瞧了一眼晏长平，穿得十分素净，头上连珠冠都没有戴，只系了一条青色的丝锦发带。
　　青玉锦、雪绣纱、蜀矛绢、翠羽腰带，银丝绣纹，唯一的首饰是镇国青翠·····按照礼仪规格算下来，还真是极其贵气的装造，不能给他判失礼。

　　但满唱文武仍然觉得奇怪，晏长平穿得颜色太素净了，一点都没有喜庆的感觉，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有点疲倦。
　　明明是大喜的筵席。
　　前天的册封仪式跟昨天的朝宴，晏长平可都规规矩矩的，穿着礼部制作的礼服盛装出席了。

　　皇帝抓起一缕晏长平及腰的长发，捻了捻，问他：“爱妃为何不穿朕命礼部为你特地准备的服饰？那可是看着你的喜好，特定命礼部让工匠赶制的。”

　　晏长平侧过身子，在玹帝耳边悄悄说：“陛下，华衣跟首饰——太重啦——”
　　而后，他坐直了身子，对皇帝淡笑了下，“其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很久了。”

　　祝酒环节开始了，宫人在殿外放起了烟花，爆竹声震耳欲聋，同时，殿中的歌姬表演也到达了高潮，参与的朝官跟宫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高声叫好。

　　只有玹帝在静静用余光观察晏长平。晏长平表情淡淡，不喜不悲，这场精心准备的奢华宴席，仿佛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晏长平望着眼前奢华的宫晏，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遥记当年，自己是骑着马，扬着律京中门大道尘土进的宫。

　　玹帝开口问他：“长平，朕知道你最喜奢华热闹，今天这场宫晏是特地准备的，你可高兴？”
　　晏长平淡笑道：“我很高兴。”

　　但玹帝知道晏长平其实不高兴，但他不想深究理由，他附耳在晏长平耳边说：“今天是重要的筵席，你把戏给我演完了。”
　　晏长平说：“好。”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倦与难过，皇帝转过头，继续与朝臣祝酒庆贺。

　　酒过三巡，许多官员不胜酒力，已趴下。但晏长平没喝多少，宫晏过半即跟皇帝辞席，说前天册封仪式跟朝宴都太累了，今晚想早点回宫。玹帝看着他脸色确实一般，就让他早点回去歇息。

　　没过多久，李元修发现，宴长平前脚刚走，自己的侍卫随胜就消失了，准太子李泽衡也借口腹痛离开。
　　按照常理，李元修一定会端坐主位，直至宫晏结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从一场大型国宴上离席，这是他的行事作风。

　　偏生他今天好奇心旺盛，就想看看他的好大儿在干什么。经验跟直觉告诉他，不可能跟晏长平无关。

　　他挥退了宫人，悄悄的跟在了准太子身后。

　　李泽衡没有带宫女太监，只举着小小的一盏灯笼，沿着花园左绕右拐，竟一路走到了宫旁别院。

　　宫旁别院原本相当于皇宫客房，用来接待嫁出去之后进京探亲的公主郡主县主，或进京受赏的地方官、诰命夫人，但五年前晏长平在此生子，皇子夭折同时晏长平又“发疯”了，内侍处说此处不详，宫旁别院就成了个废弃院落，无人过问也无人前往。

　　今日是册封皇贵妃的宫晏，大好日子，李泽衡往这不吉利的地方凑过来干什么？

　　李元修趁着夜色，躲在了不易被发现的暗处，看看他的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没一会，他觉得跟李泽衡一定有关系的人——他的皇贵妃，晏长平出现了。晏长平裹着一身素白的大氅踏进了宫旁别院，提着一盏暗淡的灯笼，只带了福祁沅跟一个小宫女。李元修认得这个小宫女，似乎跟了晏长平将近八年之久。

　　晏长平出言轻声责怪李泽衡，声音很微弱。但在夜深人静的宫中，李元修听得一清二楚：“泽衡，不在宫晏好好呆着，跑到此处作甚。”

　　李泽衡温声回应：“我知道爹爹心情不好，想来看看你。”

　　“我只是来挂盏小银铃，挂完就走了，你陪我挂完，就赶紧回去吧，今日是国师算好的吉祥日，为夭折的幼儿祈福是不吉利的事情，要被人抓住把柄，又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了。”

　　玹帝从缝隙偷偷往里看，院子里站着五个人：晏长平、李泽衡、福祁沅、小宫女，还有随胜。

　　随胜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铃铛，递给晏长平，“晏公子，这是你吩咐我去卿国寺取回来的东西，交给你了。”
　　“哦对了，烛灯大师说听到你封皇贵妃的消息，让我给你传两句话。”随胜挠了挠脸蛋：“嗯—什么话来着，哦对，他说什么世乃浮云，不如高卧加餐，反正文绉绉的，我听不懂，但他旁边那个小师傅说的话我听明白啦，让你伤心的事情千万别想了，一定要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

　　晏长平笑了笑，说旧人有心，又谢过随胜，接过铃铛，挂在了院子中的桂花树的枝桠上。挂完后，又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所有人都陪着他，默默不语。
　　片刻后，他才说：“我们走罢——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李元修等他们离开后，走进院子里。枝桠上的银铃上拴着一张愿条。
　　李元修划开随手带的火折子，火光中清晰的看见晏长平清秀的字迹：“愿吾儿李氏，渡向生。”

　　大衍民间传说，三岁以内，未开蒙的幼儿如夭折，灵魂不懂走向奈河之路，难转世成人，会被其他在人间游荡的地界凶兽吃掉。但父母在幼儿去世的地方，每年在同一日挂着许愿的引铃，连挂五年，幼儿就能顺利转世。

　　这种行为放在过往，如果被李元修知道了，大概会斥责他迷信。
　　但李元修刚看着晏长平在院子中孤落的身影，心中弥漫起了不知如何言说的情感。

　　他的孩子未足月，连名字也没有，晏长平也不是皇后，按照大衍礼制，三岁以下夭折，又非皇后所出的孩子，不会入玉牒。
　　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孩子曾经存在。
　　只有晏长平会记得。

　　封妃国礼选在了他儿子夭折的日子，皇帝没有关注礼部，但他知道大概率是他朝堂上的好官员们，为了膈应他势大的妃子，做的一点小九九。

　　本来如同晏长平说的一样，“是最后一年了。”
　　李元修知道晏长平因为失子记恨他玹帝，五年了，恨意怎么也应该冲淡了。玹帝苦笑了一下，现下可好，伴随着奢华的盛事，他那念旧的妃子，非得把这恨意记到天荒地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