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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画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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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城入境处。
红日悬挂头顶,灼烧着一切。空中连风都是滚烫的,树叶在光芒流转下闪闪发亮。
已经排了一整天的队,人还是不见少。云澜城旅游业发达,向来游客众多。据说一千多年前,这里曾是新明国的帝都。后来龙之国兼并,这里变成了一座城。曾经前皇后也在这里居住过。
午后总是不免疲倦,工作人员疲惫地扫描着身份铭牌,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一双明澈干净的眸,五官轮廓柔和,看到他的那一刻,屋内的烦躁都少了些。
工作人员稍微精神了些,他扫过对方的身份铭牌,正要习惯性地说旅途愉快时,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叫什么?”
“王大牛。”
“今年多少岁?”
“七十六。”
少年对答如流,无辜道:“有什么问题么?”
工作人员对比这眼前漂亮的少年和身份铭牌显示的皮肤黝黑的老男人,深呼一口气:“请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时究表情很乖巧:“我只是长得嫩了一些,这张照片是我之前晒黑的时候拍的。”
“啾啾啾!”就是就是,蹲在他肩上的绒啾赞同点头。
这是长得嫩的问题么,根本完全不是一个人好么?工作人员有些无语。
“不要只看外表,我的内心也是这么沧桑的。”时究一本正经。
很快,他被人轰了出去。
“哎,被发现了。”时究有些沮丧。
他和绒啾站在一颗形态奇异的树木下,土褐色的树干相互交错,正喷洒着水花,带来凉意。
据说这种树木叫虹木,晚上还能像霓虹灯一样闪烁彩光。异变之后的世界,有许多植物都具有攻击性,但这种五颜六色的虹木状态十分稳定,如今已在世界各地广泛种植。
就在这时前面起了骚动声,有人大叫自己的身份铭牌找不到了,嘈杂声逐渐蔓延开。
时究手一动,那张卡直接飞了过去。
“诶,找到了。”那人释然道:“还好还好。”
“一惊一乍的,自己不小心。”有人不满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时究戳了戳绒啾。
“啾啾啾?”绒啾也戳戳他,说兽怎么知道。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忽然来到了他的后方,声音带笑:“需要帮忙么?”
时究瞬间警惕起来,这人毫无知觉地出现在他身后,一种强烈的危机席卷他全身。
然而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神情无辜的男人。
正是前段时间才见了的米尔修。
对方一身深色衣服,浅色的发被光芒镀了一层金色光晕,深邃的眉目飞扬起来。
米尔修举起双手,无辜道:“这么快就忘了我么,你眼底杀气很重。”
他忽然靠近:“还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那股含着果香的辛辣酒味再次袭来。
时究退后一步,看着他,暗含打量。
“怎么又是你?”
米尔修故作忧愁地叹气:“看来你真的很不想见到我,我好难过。”
“你究竟想做什么?”时究不太想周旋下去。
“你看你这么警惕干嘛,我又不会害你。”
米尔修微笑:“我看到你似乎为进云澜城而苦恼,我这里有法子,试试么?”
......
长风将辽阔的草地吹拂舞动,姹紫嫣红的花朵在暖风中荡漾舞蹈。碎落的花瓣被风卷起,在空中翱翔。
龚玄缓步走上台阶。
风中带来鲜花的芬芳,墓碑周围被无数鲜花包裹,暖白色的雪丽菊,紫红色的夕阳百合......风中传来婉约动听的吟唱,神父在低声祷告。
龚玄本要像往常那样,将鲜花放上,点上蜡烛,却突然顿住了。
墓碑前放着一大簇白玫瑰。
除此之外,旁边还放着纯银的餐具,上面雕刻着月桂与卷草纹的图案,餐具之上,是一个雕琢精美的蛋糕。郁郁葱葱的林间,是一个白衣的女人,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在低声诉说着什么。树的背后,是一个偷偷瞧着她的孩子。
龚玄神情一瞬间凝固。
蛋糕师的技术很好,寥寥几笔女人温柔的神情就勾勒了出来,他几乎能够回忆起那样的一个夏天。
仅是片刻,他语气淡了下来:“谁来过?”
众人也懵了,面面相觑。
很快有人找人看守的骑士团,头戴盔甲的骑士连忙赶过来回话,俯身战战兢兢道:“殿下,没人来过。”
“那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龚玄指了指墓碑前的蛋糕和玫瑰。
惊疑的神情在他们脸上蔓延,很快有人回道:“殿下,我们日夜看守这里,从未见过闲杂人进入。”
“殿下,一个小时前我巡逻过这里......没有这些。”一位骑士犹豫道。
龚玄环顾四周,眼底掠过奇异的光。
“算了,继续吧。”
“那这东西......”
“放在这里。”
龚玄立在漫天纷飞的花瓣间,金色的暖阳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他看着墓碑,眉宇仍旧平静,只是眼眸深处多了一丝温和。
“你们离开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
时究跟着米尔修去了郊外。
与城市内的环境不同,一路走过去,周围的环境越发肮脏破旧,空中弥漫着一股臭味,周围的房屋都是由木板废料堆积而成。
许多衣着破旧的人在此处奔跑,看到他们俩人,眼底闪烁贪婪的光。
“咻——”
忽然一把刀飞了过来,力道极强,时究侧身躲过,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抬头望去,却发现米尔修凭空接过了这把刀。
他嘴唇微勾:“现在的人啊,越来越不知死活了。”
下一刻,他把这把刀甩了出去。
远处传来人的尖叫声。
时究微微蹙眉,便听米尔修道:“这里大多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人,小心你的行李箱。”
“嗯。”时究将行李箱拉身侧,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
“之前我给你的能力药水放好了吧?那可是我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记得收好。”米尔修没过一会儿,语气就不正经起来。
他似乎天生这样,说什么也带几分亲昵,但含笑的神情深处分明又是平静的。
米尔修看向远处,缓缓道:“这是一条相对轻松的路线,从这里走到尽头,会有人接应你,把你带到一片河域。你藏在货船里面,如果有人搜查,你就跳下去。等到了岸上,你就可以出去了。”
“没骗我吧?”时究说。
“如果注定以后我这么爱你,那我又再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米尔修转头看他,紫色的眼眸深处荡漾笑意:“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过去。”
“那成。”时究习惯性忽略他前半段插科打诨的话。
两人走到岸边。
“得等一段时间。”米尔修说。
“等多久?”
“快了。”
时究百无聊赖地在岸边闲逛。
前方,连绵不断的河水涌动,日光洒下,浮光跃金,波光粼粼的河水掀起薄雾般的气浪。
河岸旁,站着一个人。
只是一个身影,质朴温和,突然让人觉得心静。
若有所感的,时究走了过去。
“啾?”绒啾好奇地歪歪头。
那应该是一位画师,正在画板前勾勒一幅画。
意外的是,他画得并不是眼前的河岸,而是莺飞草长的日子,春光浓丽,周围的花开得绚丽。那里面有两个女生的身影,一个已经年长,只是姿态像少女,神情温柔。一个则年幼,头发散开 ,笑得很开心。
对方寥寥几笔便将那种氛围勾勒出来,时究不懂画,但他看得出来里面的光影很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嗅到了某种花香。
似乎是玫瑰的味道。
这时画师注意到他,看了过来。
“画得真好。”时究由衷赞叹道。
“谢谢。”画师微微含笑。
他穿着朴素干净的衣服,神情很温和,如同未曾打磨的璞玉,带着清风般和煦的笑。
“你画的是谁?”时究问。
“故人。”
“里面有你喜欢的人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感受到某种怀恋的情绪,你的画是这样告诉我的。”时究想了想说。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听到这里,画师的神情略微讶异,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半响,他道:“我只是一个记录者,画着别人的故事。”
“船来了!”米尔修在远处呼喊着时究。
“知道了。”时究回道,向画师告别。
米尔修看着时究,眼底掠过光泽:“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幅画。”时究没再多谈,转而对米尔修道:“这次谢谢了,算我欠你一次。”
“放心,你以后欠我的次数多的是。”米尔修看着他,勾唇笑了。
“那我走了,再见。”
“想我的时候记得打开那封信哦。”米尔修又说了一次。
放心,肯定不会的。时究心想。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时究最后一眼看一眼米尔修,只觉得他突然很安静,像是要融入身后逐渐西移的光辉中。
......
太阳变低了,耀眼的光波逐渐延伸到河面。玫瑰色的光泽笼罩一切,清爽凉风悄然而至。
货船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漂浮,直到浓缩为小小的一点。
等船逐渐远离后,米尔修来到了画师面前。
他看着眼前的画师,漫不经心地笑道:“能在天灼团眼下穿梭自如的人,居然要跟我合作,真是难以置信。”
“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画师平静:“到时候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东西。”
“什么?”
“寄生的心脏。”
米尔修突然觉得很有趣,审视地看一眼画师,说:“这可是顶级的异变物,你打算用它来对付谁?”
画师没再说话了。
米尔修突然觉得很无趣。
“我走了,再见。”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画师突然说了一句话。
“你们没可能的,趁现在只是好奇,迟早放下吧。”
米尔修意识到什么。
他神情忽然变得锐利,转头。
画师仍旧在作画,暖光下的侧脸宁静。
“不该管的别管。”
米尔修冷笑一声,离开。
画师仍旧立在原地,轻轻叹气。
半响,他拿出了箱子里的一幅画。
画面中,火光映照着每一寸土地,仿佛末日降临。天空被血与火的红染遍,凄厉绝望。岛屿上每一处角落都在哀嚎,四周,无数石雕静静地站立,成了这废墟中冷冰冰的见证者,宛如尸横遍野的沉默守卫。
而在这恐怖的景象中心,有一个人从空中降落,他闭上眼睛,全身沾满了鲜血,他的身形,与刚刚离开的时究,有着惊人的相似。
深邃而神秘的色彩出现在画面上,仿佛空中被一种能量波所影响。
画面中,还有另一个身影出现。他的面容虽然模糊,但他靠近时究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那人闭上眼,吻着时究,他手中迸出的,是温暖治愈的光,似要将整个夜色点亮。
然后他拿出了另外一幅。
那是富丽堂皇的宫廷,窗外是逐渐下沉的红日,瑰丽的晚霞在燃烧。女人卸去了华丽的宫服和王冠,一袭白衣,凝望着窗外的场景。烈火在燃烧,吞噬了一切......
画师眼底有隐秘的悲伤一闪而逝。
“其实如果有选择,我还是希望您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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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他都会画很多画。
在画布上,她永远是那个不可触及的梦,光芒万丈却又遥不可及。
那是他心中的皇后。
如果那有一天真的会到来,她还是会在烈火中消逝。
大概,那也会是他最后一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