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小姐》员外

50、第 50 章

　　经过三个多月的忙碌，圣月国的所有事情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章天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恰逢身边的小太监提醒，屋外已风光满园，所以他便随意的出来透透风。不过，他随意的走却察觉到了不随意的事。
　　漫步到一处顶上，他向远处望去，却忽然眼底处那面平静的湖水上出现了一圈小小的波纹。或许是鱼儿也出来透了口气，章天翊依旧看向远方，没动。很快，一点点小小的，还略带不屑的声音飘渺出来，
　　“干宸，你放心，母亲绝对不会让我们两个一直处于这样的境地，你是我的儿子，而我是这片天地的唯一主人，是拥有最伟大血脉的公主，圣月国？当初还不是靠着我的族人才站稳的脚跟，现如今狼心狗肺的章天翊抢走了我们的东西，我就让他嚣张两天，他一个躲在皇帝脚下的窝囊废，小的时候我就看不上他，现在依然没什么长进！”
　　“母亲，慎言。”
　　慕义霜看向安静的儿子，
　　“不是有人看守？”
　　“母亲，既然送走了他，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多做停留。”
　　“怕什么！一堆国事够他处理了，瞧他那点能耐，这点事就忙成这样，活该要被我踩在脚底下，一个王太妃王太后的头衔是在打发要饭的吗？章天翊，小时的你就是个弱者，现在依然是个弱者，你为着那点看法要做一个仁君，早晚会后悔的。”
　　章天翊的脸上依旧平静，心里在想着果然是这样，慕义霜还是他知道的那个慕义霜。不过，他倒是没想做一个仁君，可也不能做一个暴君。一开始他没告诉银朝星慕义霜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想让银朝星对慕义霜产生厌恶的心理，因为那样的人谁能喜欢得起来呢？
　　慕义霜是名正言顺的王太子妃，所以她的王太后之位也是合理的，但她的合理就否定了他的存在。他刚刚回到圣月国，杀伐果断的事情已经在那十天内干过了，那个时候没有解决她就不能再亲自下杀手了。因为慕义霜不仅是他亲弟弟的王妃，她的母族还是整个西南疆域举足轻重的存在，所以他不能亲自动手。可是银朝星不一样，银朝星的和亲公主身份能克制她。只要银朝星对她的印象不好，他便有很多理由能够处死慕义霜，毕竟，现在的他要做到尊重朝廷。
　　可最后，没想到刀子没送到银朝星的手里，银朝星却先给了他一刀。
　　“母亲，我听说国君不仅仅是因为朝政的事情，还因为王后甩了冷脸才搬去正殿的。”
　　“我知道，这点倒还有点圣月国男儿的感觉，圣月国的男儿天生与皇城之内的女子就不能在一起，他们现在反目才是对的。”
　　“并不是，据我打听来的消息，王后本名银朝星，正是这几年一直和您作对的银尘长女，她的兄长也正是想要围城的银星旗。而银星旗似乎现在活的艰难，而银朝星是个很为银家着想的人，想必这才是两个人的矛盾根源。”
　　哦？
　　章天翊看向脚下，声音虽然还是九岁孩子的稚嫩，可这寥寥几句间，已经是能力非凡了。虽然干宸说的这么简单，但他肯定已经打听清楚了所有的事情。而关于银朝星的事情，皇帝已经处理的很干净了，小小年纪，势力已遍布皇城——是个威胁。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不如就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看他……”
　　“不可，母亲，你想要重新坐上王太后的位置就不要说出这件事。”
　　“为……”
　　慕义霜的话咽了回去，她的儿子虽然还小，但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坯子，她知道，儿子是想让她好好活着。
　　没错，干宸的确是这么想的。圣月国在她母亲的谋反内乱和对朝廷宣战的两重夹击下，国民已经不堪重负了，圣月国的人不像皇城之中的百姓那样心中有着仁义礼智信的约束，他们的心中是最原始的想法，无论是谁，只要能给他们最好最安定的生活，那就听谁的领导。
　　不然，就推出一个能满足他们生活的新国君。
　　干宸虽然是在八岁上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应该是他亲大伯的人，但他感觉的到，章天翊既不想做一个仁君，也不想做一个暴君，他想做的只是一个君王。君王首先要保证国民的安定。而他和母亲的身份特殊，母亲是西南最尊贵的公主，而他，则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就算圣月国再没有礼法，他和母亲也代表着一部分人的态度。若是将他们说杀就杀，圣月国必定会再次动荡不安。
　　他知道，章天翊不敢杀他们。
　　所以，他不怕母亲继续做些什么，但这件事情却不能说出去。他和母亲一直活到圣月国完全在章天翊的掌控下的。既如此，他便安心的做几年小孩，安心的活几年，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章天翊，而是他的儿子。
　　“母亲，我们且观察着就好了，你……”
　　突然，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响在侧上方，他和母亲同时看过去，但却因为假山围着什么也看不到。
　　“赶紧走！”
　　干宸拉着母亲顺着侍卫守护的道路走出去，却正好看到章天翊走向了银朝星。

　　章天翊看起来走的很慢，但他的心还是有些激动，虽然知道银朝星一直在他的身边，但三个多月没见，他其实，很想念。
　　看着章天翊离自己越来越近，银朝星的呼吸就越来越艰难，为了能不当场去世，她甩开了金草的手转身想要离开。
　　“娘娘！娘娘，国君过来了，您别走啊！”
　　金草一边喊着话，一边看向章天翊，后者疾走了几步，
　　“朝……王后不行礼就要走吗？”
　　闻言，银朝星停下脚步，转过身行了一礼，
　　“国君安康。我可以走了吗？”
　　虽然是问话，但她的身体没半分迟疑，起身就离去了。
　　“站住！”
　　银朝星再次站住。
　　“转过来。”
　　银朝星转过身，微低着头，看着眼下的落花。
　　微风带动着眼前人的发丝微动，一点点的花随着风飞旋而起，悄悄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在披风的飘动衬托下，一脸惨白的银朝星柔弱的比那秋风萧瑟下的枯草还要易碎。
　　以前她作为银大小姐，闻夫人，齐王妃，乃至银家第二任皇后之时，哪里有这么凄凉的面容呢，这是他导致的吗？
　　或许吧。
　　章天翊现在很想将她拥在怀里，可他知道身后还有人在看着。刚才他让身边太监制服的那个侍卫已经领着慕义霜母子过来了，这个祸害不稳住，他暂时没办法去处理他和她之间的事。
　　与其让敌人在暗处隐藏，不如露一个破绽引到明处解决。
　　章天翊走进了依然低着头的银朝星，
　　“我永远不会是景宣和那样的人。”
　　银朝星抬起头，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在她的双眼充满迷茫之时，章天翊忽然音调高了许多，也硬了许多，
　　“你的礼仪就这么敷衍吗？是我给你的让步太多让你骄傲了吧？成天躲在琅桦殿内享受，你还有一点王后的样子吗？王后的事你做过一件吗？”
　　银朝星眼中的迷茫消失，她皱起了眉头，甩袖转身欲走，但身后的声音还在扯着她，
　　“真不知道你这个镇国公主是怎么来的，你根本不配来圣月国，看看你来后都做过什么！你以为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吗，一天天的因为那些小事摆脸子给谁看？你的王后就做的这么艰难吗？”
　　那些小事？
　　银朝星回身，凄凉上添了一层烈焰，
　　“我这个镇国公主怎么来的你不知道？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王后？摆脸子？我摆脸子的时候你看过吗？我自在我的琅桦殿待着，你自去享受你的，犯不着特意找我发疯，章天翊，觉得我这个王后做的不好，你就废了我！废了我我就回去找我哥……”
　　“够了！杨岚宛，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事！”
　　“哎呀，这是怎么了？”
　　慕义霜从章天翊的身后婀娜出现，
　　“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在……这么大声干什么，要让别人看笑话吗？”
　　章天翊转过了身，不再说话。
　　慕义霜看着两个人面上还未化的寒霜，爽朗的笑了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正应该亲密无间的时候，怎么会生气呢？国君，你可不能生气，圣月国现在可容不得你生气，还有王后，看看你怎么这样憔悴？既然身体不好，就更不应该冲着国君大喊大叫了，我原以为皇城的女子都是礼仪至上不似我们西南这边，想不到王后竟也这般泼辣。”
　　章天翊闻言看向横眉冷对两个人的银朝星，
　　“你看看你，真应该让王太后好好教导教导你！”
　　“哟，我可不是王太后了，国君抬举我了，论起来我是你的弟媳，可不敢当你的娘！”
　　慕义霜接着笑道：
　　“教导不敢，只是看的多罢了，我和你的弟弟也经常生气，也不过一会儿的事，倒是你们，听说也两三个月了，什么大事值得这样生气？”
　　章天翊刚要开口，没想到银朝星竟然笑了，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国君瞧不上我们皇城女子，我瞧不上你们圣月国罢了，既然现下已经说明白了，也不用劳烦王太后来教导，我自在琅桦殿待着，不见别人别人也不见我就好了，国君，既然你觉得王太后还有用，那你就和王太后好好相处，好好对待自己的弟媳，别让你的亲弟弟寒了心！”
　　“不用你说，我一定会的！”
　　两个人剑拔弩张，慕义霜却突然不满，
　　“你们说你们的，什么瞧不上我们圣月国？和圣月国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章天翊伸手拉着慕义霜远离了几步，
　　“别去管她，皇城之中出来的人说一些胡话而已，我们何必去计较，你我才是一家人。”
　　看着两个人一边离开，一边牵着手的情景，银朝星一会生气一会儿凄凉，种种反复后，她扶住了金草的手，
　　“回去吧。”
　　回去吧。他这样很好，他这样，她就放心了。
　　章天翊感受着银朝星的离开，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
　　“王太后这三个字太生疏，我们也算从小认识，还有我的弟弟那一面，我还是叫你……”
　　“叫我名字就行，你和他虽然不是很亲近，但毕竟是亲兄弟，这样也算怀念一下他吧。”
　　章天翊笑笑，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再见你，你虽然执掌圣月国几年，尊为王太后，但还是如年少那般，没有变化。”
　　“哈哈，是吗？没有变化倒不一定，只不过我还不老罢了，你倒是变化不小，完全和小时不同，早知你有今日，当初我……”
　　慕义霜不再说话只是笑的明艳。
　　章天翊将笑容转向默默走到母亲身边的干宸，
　　“想不到干宸已经九岁了，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还远远的看过一眼，如今已经初见风姿了。”
　　“多谢国君。”
　　“干宸，我是你父亲的大哥，你应该叫我伯父，我们站在这里也没意思，和伯父去吃茶吧，你还小，该有个轻松的日子。”
　　待章天翊说完话，干宸瞬间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是，谢谢伯父！”
　　这场戏后，似乎三个人都未尽兴，所以偶遇的情节越来越多，甚至后来，章天翊已经会直接去见慕义霜，而慕义霜也会常常来前殿探望。
　　这样的事实增多后，逐渐在圣月国上下流起一种传言，说现下琅桦殿的王后虽然是朝廷的镇国公主，但圣月国宫内的人对她也不是那么看重，毕竟同朝廷打了好几年仗，哪里能心甘情愿的拥一个曾经的敌人为主子。
　　尤其听说王后不但对圣月国的事情不上心，甚至还自持身份把国君也不放在眼里后，更加怀念起曾经的王太后慕义霜来。毕竟慕义霜不仅拥有西南最尊贵的血脉，还曾经是正统的王太子妃，再加上当王太后那几年的政绩，让圣月国的人更加觉得慕义霜才配得上王后的位子。
　　一开始流言四起，章天翊并没有在意，却想不到最后竟然迎来了一些官员的请愿，据他们的理解，虽然慕义霜曾经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但她毕竟还育有干宸这一圣月国的皇室血脉，加之最近慕义霜的表现，他们觉得让慕义霜做王后才是对的，毕竟，慕义霜本来就应该是王后。
　　大多数的官员叽叽喳喳，剩下的官员却止不住的摇头嘲笑，这明显就是那慕义霜不死心，煽动随着她一开始造反的那些余孽在整事，是成不了多大的气候的，可偏偏还有这么多的傻子在支持。
　　人家夫妻的事，你们懂什么？
　　可他们的沉默非但没有换回那些朝臣的理智，还增加了他们的信心，叫他们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干宸本来就是王太子，国君娶了慕义霜再立干宸为王太子，这样不仅是对原王太子的职责，也是回归社稷与正统。
　　啪——
　　章天翊将奏折打在了一个大臣的脸上，那大臣猝不及防，当场愣在原地，之后，大殿内也安静了。
　　“你说他是正统？那我是什么？你们要搞清楚，是谁让你们恢复安宁，是谁让圣月国免遭灭国之难！”
　　哗——
　　”众臣齐齐跪下瑟。
　　“不要以为我念着你们的劳苦功高，你们就倚老卖老，国事我们可以商量，我的家事，你们就不要关注了，否则你们想死吗？”
　　刚才叽喳的各位官员恨不得扇自己几嘴巴。
　　不过，他们这一闹也有效果，过了几日，可能是国君怕真的赐死他们浪费圣月国的土地，所以特意下了一道折子，内容是尊慕义霜为王太妃，干宸为第一王子。

　　燥热的风糊在银朝星脸上，她看起来依旧消瘦，但却维持着精神，将近半年过去，她躲在琅桦殿，像死了一般安静，虽然有金草在她什么事都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安静的活着。
　　天黑的晚，她早早躺在了床上反复，却禁不住在半夜热醒，起身喝了一口水，她忽然变得异常精神，便索性随着夜晚的一丝凉气走到殿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她坐在游廊里就着朦胧的光凝视那些被热气打蔫的花。
　　忽然，眼前被一片玄色挡住。银朝星扭过了头，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穿黑色。”
　　“那是以前了。”
　　章天翊坐在她旁边，
　　“看着我左右为难你可好些？”
　　“好些。”
　　章天翊笑了，
　　“看来你心情好些了。”
　　“那倒没有。”
　　“关于慕义霜的事情，上次是我不对，但那时情况紧急，我说的那句你又没往心里去，事后我来不及解释，当时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不那么说慕义霜还会在暗处，我需要她在明处。其实，如今这样，如果当初我们，我一定会赐死他们两个，如今，我很难受。”
　　银朝星站起身往殿内走去。
　　“你还在生气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银朝星站在门边，
　　“我现在什么都没想，我早就说过，我就是应该这样的活法，至于我们，今后的我就这样了，随便你利用好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你在说什么？我哪里利用了你！”
　　章天翊走到她的身边，
　　“银朝星，圣月国不是皇城，你在这里没有根基，若开始你就表现的强势一些，慕义霜那帮人还会犹豫一下，可是我们一开始……，当然，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我本身在圣月国也没有那么多支持者，到现在还靠着朝廷的影响来牵制慕义霜的势力，我知道我们并没有离心，可我们之间……所以我只能选择将你推开些，我以为你懂的。”
　　见银朝星低下了头，他继续拉上她的手，
　　“在这里，你空担着名，朝廷会监视你利用你，但却不会帮你，而慕义霜会针对你，调查你却不能接受你，当初因为……我以为我们只是赌气，可你却上了心，我既要为了圣月国来故意远离你，又要为了朝廷来保住你并不喜欢的位置，朝星，我是真的很难受。”
　　银朝星看向了他，眼中朦胧不清，
　　“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能死，因为我死了你和哥哥就会死，可我活着是为什么呢？我既不能帮你也不能帮哥哥……”
　　“你能。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完全掌控圣月国，我知道你觉得自己离朝廷太远，对于银星旗的事情无从下手，但我告诉你，只要我完全掌握了圣月国，我就有能力让你的哥哥重回大将军之位！”
　　银朝星眼中的朦胧化为了晶莹，泪水轰然流出，
　　“真的吗？”
　　“真的。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没有把握加之刚才所说的种种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了，朝星，你要重新拿出属于银大小姐的心境来，这样我们才能更快的实现心中所想！”
　　月夜下，两人相拥，银朝星的泪水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