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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舞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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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歌舞厅是东乌最大、最豪华的歌舞厅,金碧辉煌,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有权有势响当当的人物。
独特的“三家角”设计,使这里成为聚会议事的好去处。多少暗谋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诞生,多少暗杀在这里秘密地进行。
表面的歌舞升平粉饰着背后多少肮脏的交易,又有多少密探乔装打扮混进来做着事做着权贵的眼睛耳朵,不得而知。
一群衣着华丽、妆容浓艳的女子登上台,婀娜多情唱起婉转又洋气的歌,珍珠耳环在彩色的灯光下五彩斑斓。
香水味在主厅蔓延,抽大烟的人一进来,服务员就客客气气地邀人进二楼的包间——上等房。又或者一看那人衣着非富非贵,板着脸叫人掐了烟,不然呆在外面吹会风,抽会烟抽到瘾过了再进来。
佳肴美酒摆上桌,歌女后面还有戏班子搭几台戏,只要提前打听到各位爷爱看,啥都来点,大杂烩,包爷满意。
最近东乌周边地区有头有脸的商人受不了军爷、官爷的压榨,高抬物价,定了个东乌茉莉之约,特来商讨通商和议价的事。
为了安全和脸面,又请来些东乌和首城的军爷来喝两小酒小菜,给点孝顺钱。
哪位爷都不请都不能不请赵大帅赵一山,这位军爷权大势大,脾气大得很,还死要脸面。有再臭的性子也要巴结巴结。
而请赵一山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赵一山就喜欢给儿子找媳妇,前前后后想给儿子硬塞八个姨太太,儿子翻个白眼全拒了。
各大头商家的秀闺女全都来蹭蹭茉莉一会,都想摸个赵少帅正室一位,做做威,享享福。一时,茉莉歌舞厅的歌女、后台戏班里的俊俏佳人和商家的光鲜亮丽的大家闺秀团聚一屋檐下,大有被美人包围的既视感。
赵铭泽看着闪亮亮的“茉莉之约”的招牌,实在是迈不下下车的脚。
张百丽一瞅舞厅大门口一身貂皮大衣的浓妆女子,好心地拍拍赵少帅的肩,语气倒是幸灾乐祸:“柏白芝小姐也来了,少帅,祝你好运!”
赵少帅一脚把他踹下车。
“祝得我真感动,今儿挡酒的佳活落你头上了。”
“啊,又来?”张百丽想起上次被人被灌得找不到东西,裤腰带还给人顺走拿去卖钱了,一顿颤栗。
“赵二爷来啦,快快快,快到香间里暖暖身子,大家伙就等着您呢!”
赵铭泽不着声色地避开了大冬天还穿着旗袍的老女人的手,浓烈的胭脂水粉味刺鼻,让人反胃。
张百丽在心里吐槽道,商会要讨论的事,关咱少帅啥事?就是都把咱少帅看成一只羔羊,摸到自己手里就是宝,摸不到自己手里就是变成了披着羊皮的狼,处处提防着。
二楼香间门一开,果不其然赵大帅和白芝小姐都坐在雅间里候着他赵铭泽了。
近日,为了给革命军搞到军械,四下跑,划着各种假名头从官制商制的军械处里要,动静不算太小,至少眼前这位军爷是嗅到了一点味道。
赵一山斜眼睨了赵铭泽一眼,抽着烟挥着手叫他到身边坐着。
“铭泽啊,这位是柏家的柏白芝小姐。”
在老爷子介绍完自己,柏小姐微笑致意,赵铭泽只是点点头。
赵少帅才落定,底下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诸位!”一个留着长须、身穿黄马褂的人挥下了台上唱着歌的歌女,走上台来,“难得一聚啊!”
“李兄,你还是如此莽撞,咱们听歌听得正酣,你突然上台打断,多没意思!”
“哈哈哈,姚兄息怒息怒,李兄也是急着要议事,咱来这不就这个目的。”
“其他我看都不用说,就说说东边那乱锅儿!”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站起来大声喊道,“那些当官的巧取豪夺是个什么意思?掏出张自个家印的纸据啥都可以划到手里了?什么道理!”
“不讲道路!”
“蛮不讲理!”
“就是!”
几个在东边立户的商人附和道。
赵大帅一听这些话,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哎,战时需要,战时需要……先坐下诸位,先坐下……”坐在络腮胡子旁边的人拉他坐下,口里劝他冷静一下,络腮胡子不留情面地甩开他的手。
“滚他娘的战时需要,”络腮胡子猛吸口鼻烟,吐出团团烟气来,义正言辞:“他们那是强盗行径!”
赵大帅向下掷了两颗刚才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核桃,核桃落地,清脆脆声一响,众人立刻鸦雀无声。
青着脸的络腮胡子被人拉着坐下,尖嘴猴腮的人忙站起来,向赵大帅弯腰哈气,“大帅息怒、息怒,葛兄性情愚钝,出言不逊,还望赵大帅海涵、海涵。”
“诸位,可听我说啊,”黄马褂掏出手帕擦着汗,小心翼翼地瞥了楼上的赵大帅一眼,“要我说啊,最重要的还是讲讲棉价的事儿……”
赵铭泽邹着眉瞟了一眼桌子底下勾着他的腿的两条细瘦的白腿。屋内暖气打得足,柏小姐苗条的身材毫不意外地被她随意地显露出来。
张百丽站在他身后,咬着舌头憋笑着。
赵少帅扯了腿,没想到柏小姐力气大得很,一时挣开不来。
柏小姐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温婉得体,桌下的腿倒是不老实的很。
倒也不怕被楼下的人看到!
“柏小姐,真是好久不见,还是那么骚啊。”赵铭泽咬牙切齿低声说道。
“没有,在少帅面前收敛不少。”柏小姐捂嘴笑道。
赵大帅听见这边传来柏小姐的笑声,偏头又看见两人桌下的腿,两人又靠的很近说着话,会心一笑,装模作样地嫌弃这香间小了些,起身去了隔壁。
柏小姐合手鼓掌:“看来赵大帅又要上我家给你提亲了。”
“闲着没事干呢你。”
“这样多好啊,勾个腿,一来赶了赵老头,二来赶了下面要黏你的婆娘。”
柏白芝小姐贴着赵少帅的耳朵轻轻吹气:“快谢谢姐姐——”
张百丽憋笑憋得腰腹生疼,心道不愧是柏头儿,还是那么生猛。
楼下人议了事,走动起来。茉莉歌舞厅的灯光昏暗下来,晕染闲适的氛围。商家们杯盏交错,四处交际。
赵铭泽看够了戏,合下了帘子。
“唉——”一合上帘子,柏白芝翘了二郎腿,晃着脚上半掉不掉的高跟鞋,“合上这帘儿,可真不怕我名声臭啊。”
赵铭泽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女士羊绒大衣,披到了柏白芝的身上:“那姐姐趁现在抓紧走,还来得及。”
“哈,姐姐前天见了莫上将,”柏白芝听言起身,撩拨了下头发,边蹬着高跟鞋往外走,边慢悠悠地说道,“他说啊,要建个军校。”
柏小姐手还没摸到门把手,赵少帅一杯清酒举到她面前,“柏姐姐莫气,酒还没冷怎么就走了呢?来坐着喝些热酒再走。”
柏白芝绕着自己的头发,打趣说道:“亲爱的,先自罚一杯?”
“好。”赵铭泽说完,举起酒杯一口喝完。
柏小姐落座,拿起桌上的糕点小口吃着,嘴上不停:“莫上将想建个军校,上头肯定会派人盯着,但你知道,莫上将要训练的兵,可不是给那些走狗用的,而是用来打狗的……”
赵铭泽闻言皱着眉。
柏白芝优雅地擦擦嘴,瞟见赵铭泽一脸担忧的表情,料想到这人怕莫上将因此被逮捕入狱,她开口道:“怕什么,地点在珠汕。”
珠汕,几大军阀管辖区的交界地带,交界的坏处是人员混杂,治安乱,好处是谁都能管,谁都不想管,好藏东西。
“提前打好了唬头,你就放心吧。”
“那学生呢?招我们这些人?现在集聚就是找死!”
“赵少帅,我们要的是浑水摸鱼。”柏白芝小姐抿着酒杯,充满魅力地闲适一笑。
赵铭泽心下了然,看来是要在外面包层皮招些军阀那边的人了。他问道:“那教官呢?莫上将周边的能人怕是去不了的吧,那样做的话声势太大。”
“嗯,自有安排,”柏白芝灿烂笑道,“亲爱的,天机不可泄露呢。”
“一包玉翠烟。”赵铭泽向后挥挥手,张百丽苦兮兮着脸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包玉翠烟递给柏小姐。
柏小姐心满意足地收下,取出一根叼在红唇里,牙齿咬着烟上下摇动:“赵少帅,借个火呗。”
赵铭泽“啧”口气,说道:“出去再抽,你名声不要了?”
柏小姐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下烟,撩拨一下秀丽乌黑的长发,妩媚一笑:“赵少帅这么贴心,真不考虑娶我吗?”
“讲正事。”
“好好好,”柏白芝还是从张百丽身上摸出来打火机,点上了烟,开始吞云吐雾:“莫将军要暗中把涟西那边的人拨过来。”
张百丽吃惊地张开嘴,涟西的萧瑾和朱琛?两人不是专门管刺客和情报吗?军校要训练人的体魄和能力,他们是有体魄,但有这个能力吗?自身都没有,拿什么来训人?
赵少帅也是皱起了眉头,一脸困惑。
“本就是办个‘菜鸡’军校混混样子,选萧瑾和朱琛不是很合适?”
柏小姐捂嘴笑道。
“这不作妖吗?”张百丽忍不住嘟囔。
赵铭泽反倒是点点头:“有点道理。”
“还有张底牌呢。”柏白芝抽好了烟,“那位先生也会去。”
“为什么?”赵铭泽和张百丽不约而同地说道。
柏小姐眨了眨眼:“嘘,隔墙有耳,小声点。”说完,起身打开了赵少帅门,开了隔壁赵大帅的门。
张百丽扒着门沿瞅着站在隔壁门口谈笑风生的柏小姐,啧啧称奇。
赵铭泽给了他一栗子:“别看了,咱们可以走了。”
“啊,下面都是流动的女人,少帅你确定要下去扎堆?”
赵铭泽戴着黑皮手套,头也不抬地说道:“走后门。”
张百丽:“……”
哪来的后门?后墙那个狗洞?
赵铭泽出香间拐个弯,进了一间茶水间,脱下外面厚厚的绿色黑貂毛军大衣,露出里面的月牙色长衫来。
长衫的袖口绣着神兽獬豸。
军大衣被他随手塞进了柜子里,张百丽递给他一顶黑檐帽,一副墨镜和一个牛皮包。
“走吧。”
换完装的赵少帅下楼拐过楼梯时不经意地经过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轻轻点了两下他们的后背。两人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和对面的人聊着交易的事。
穿着旗袍站在门口的“老女人”们见人就摸手,正门实在是走不了。
张副官被楼底的人们圈圈围着,喂了不少酒。当众人的视线多放在了张副官身上时,赵少帅趁机悄无声息地摸墙行过大厅,拐进右侧包厢的后屋里。
后屋的墙上镶了一扇门,像是凭空长上去的,油乎乎地黑墙掩着门的样子。“咔-”一声掰开门把手,推开门一股恶臭先袭来——后面是一条排着污水,阴森森的小巷。
赵少帅毫不犹豫地迈出脚,后脚刚过去门自动地关上了。墙面像是吸收了满墙的油腻和黑灰,变得越来越显干净,那扇长出来的门也凭空消失不见了。
墙后的巷子阳光明媚,卖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行人来来往往,脚踏着雪化成的水。
张百丽盛情难却地喝了几杯,又把端酒往少帅屋里跑的几人拦下,一股脑、几句巧话,酒全划到自己肚里了。醉醺醺地踩在楼梯口看着楼下那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手指敲打着桌面,向他传着暗码——
“这里可以了。”
张百丽醉醺醺的眼透着常人不易察觉的紫玄色,那双幽沉沉的眼睛环顾着四周的墙壁。
每一面墙,长满了数不清的眼睛。
在他的眼里,到处都是。
张百丽愉快地打开少帅香间的门,走了进去,拍拍“赵少帅”的肩膀:“咱们回吧,少帅!”
一个乖乖巧巧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的“赵铭泽”木讷地抬起头,有些僵硬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知道了,张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