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二章风不定（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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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不定（九）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轻轻挽了一个出云髻，又折了一枝海棠，簪于鬓旁。我缓缓抬头，看着镜中的人儿，艳丽的海棠压在乌黑流云的发间，衬得镜子里面的脸一丝绯红，眼睛更是闪亮好似宝石。我慢慢站起身来，轻盈地转了一圈，对着镜子嫣然一笑。
月珍跪在地上，赞叹道：“主子真是风华绝代！祝主子此去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前程似锦？似锦的是什么前程？心想事成？想的又是什么事成？
恍恍惚惚，不过是六七岁的光景吧，刚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兴高采烈跑回家献宝，一笔一划写给爸爸看。爸爸边看边笑：“我们家依依好聪明，今后长大了一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小时候总有一些人爱问：“你今后长大了要干什么啊？”我总会摇头晃脑地回答：“我要当一个名记者！”爸爸妈妈在一边笑：“这个丫头最羡慕那些在战场上抢着报道新闻的记者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不知几时，真的就考进了新闻专业，一晃眼睛就到了毕业，拼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几年下来，也在新闻行业闯出了一小片天地。然后认识了晟宇，相识相恋直到结婚。
还记得婚礼前夜，妈妈看着摆在房中的婚纱，感伤地说：“女儿真的长大了，明天就要嫁人了，我也老了啊！做妈妈的没有别的希望，就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我趴在妈妈的肩头，听妈妈说，“你呀，今后就真正离开爸爸妈妈独立生活了，也要懂事一点了。妈妈可不想看着你今后跟晟宇吵架只往娘家跑。做女人呢，要贤惠、要勤俭持家，但是也要独立。妈妈也不想看到你有了家庭就丢了事业，说句实话，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培养一个大学生出来，还是想看到你前程似锦的！”
如果妈妈知道她的女儿，那个曾经也指点江山、挥斥方穹的女儿竟然到了挖空心思只为争宠的后宫一员，心情又会如何呢？
人生啊！人生！它何尝又是我们可以把握住的呢！
过不多时，内监跪在门外请我起身，月珍一件一件替我脱去了随身的衣物……
我仰躺着看天空，黑缎子似的天幕上群星闪耀，一颗一颗，明明灭灭地对我眨着眼镜。隐约听到虫声唧唧，不知何处吹来的清风，微微带来了凉意。
夜极其安静，殿内的红烛跳了又跳，结出好大一个灯花。望向殿门，那垂着沉沉的竹帘，上用黄绫帘楣，隐约可见当值的太监，偶人似的一动不动伫立在养心殿内。我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想到晟宇的笑脸，一时又是兰儿含泪的眼……各种各样的年头在脑中转风车似的闪过，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然后又是“啪啪——”的击掌声，透过垂帘望出去，外面当值的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嘭嘭——”的跳着，干脆闭上眼睛。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地从正殿往西边过来。
突然听见殿外有清脆的声音，像是玉磬的声音，脚步声顿然定住。一会儿听见有太监拖长了声音说：“启禀皇上，春常在好像不行了！”我睁开眼，稍稍从床上起身，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听见皇帝轻轻“哦”了一声，大概时间静止了几秒吧，那个明黄的身影转身离去。我拥着被子，大红的锦缎，上面绣着艳丽的并蒂莲花，红得耀眼。缎子滑腻冰凉地贴在我的肌肤上，杂沓的步声渐渐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了下来，一切皆寂静了下来。
窗外有细微的沙沙声，也许是下雨了。风吹过无数的垂幕，一路穿帘而来，吹得我身上凉凉的，一颗心也凉凉的。殿中烛光跳动，拉长了我的身影，一个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我听到隐约有声音，那声音温柔似水：“依依，依依——”是谁在那里叫我的名字，“你冷吗？不要紧的，我会陪你的……”
天似乎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我怔怔地盯着它看。我从来都不知道夜竟然可以这样长这样黑。
可是，终于还是有了第一道霞光。
清冷的粉红，淡淡地晕染在天边，然后渐渐化开去化作漫天的金澄亮紫，亮得我两眼发酸。
我俯下身去，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温热的眼泪落在赤裸的肌肤上，滚到绣花并蒂莲上，咕碌碌就不见了，谁也不会知道我的难过。\\
回到体和殿，月珍带着一帮小太监们早早迎在门口，等着我的归来。我刚刚进到屋内，月珍就满脸笑容地端来一碗莲枣桂圆汤。请了个安说：“主子快把这碗汤喝下去吧，祝愿主子早日怀上阿哥，诞下龙子。”
我看着那青花磁碗，透着光，晶莹剔亮，“早生贵子”好吉利好喜庆的寓意，我端过碗来，慢慢地慢慢地，把碗里的莲枣桂圆吃得一个不剩。仰起脸笑着对月珍说：“这碗汤味道真好！”我在心里对月珍说：“月珍，你放心，大清国未来的皇子，她的额娘一定是叶赫那拉！”
月珍跪在地上使劲磕了三个头：“祝主子心想事成！”
我仰起头，当你想哭的时候，仰起头来，泪水就没有那么容易掉下来，不是吗？
忽听殿外有小太监进来禀告：“安总管来了！”
我笑着迎出门去，安德海看见我出来跪了下去，我连忙上前夫妻他：“安公公太客气了，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呢？”
安德海抬头看我，脸上是尴尬的笑容：“主子，奴才昨晚真不知道会……”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安公公这是说什么呢！”趁着扶起他，轻声对他说，“哥哥别往心里去，妹妹我还没输呢！”
安德海躬身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赞赏的光芒。
我扶着安德海的手走进了屋内，一面唤月珍拿最好的碧螺春来，待得茶泡上来，我看着安德海的眼睛说：“昨晚听说春常在身体不适，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禀小主”安德海稍稍躬身，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春常在昨儿闹了一夜，后来万岁爷传了太医过去，原来——”安德海放下手中的茶杯，“听说有喜了！这不，把万岁爷给高兴的，今天已经封了贵人了，还赐住永和宫同顺斋！”
站在我身边正往杯子里倒水的月珍听得这话，手轻轻一颤，有几点茶水溅在杯子外。我漫不经心地抹去溅出的水，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万岁爷至今为止还没有一儿半女，若是春常在诞下麟子，那就是大清朝的福分了！”我搁下手中的杯子，回头交代月珍：“月珍，准备好贺礼，我们待会就探望春贵人去！”
月珍诧异地看着我，在我目光的凝视下，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是”退下。
我转过头来，看见安德海满含深意的眼，我回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轻盈地站起身来，“安公公，您看我说得对吗？”
安德海笑着站起身来，冲我深深鞠下身去：“小主这番话真说得好！安德海昨天悬到今天的心这会儿放下了！
我轻轻福了一下：“安公公费心了！”
安德海躬身道：“既然主子要去看春贵人，那奴才就告退了！”
我起身送安德海到门外，看似不经意地对安德海说：“天气暖和了，这几日午后我都会带着月珍到园子里走走。公公也不要太操劳了，有空也要看看风景，活动活动筋骨吗！”
安德海闻言抬头，双眸闪着一丝奇异的幽光，很快他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主子说得对！安德海知道了！”
我看着安德海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墙之中，抬起头来，这天空还真是晴朗啊！
月珍跟出来，轻声说：“主子还要去看春贵人吗？”
我回头看着月珍笑：“当然要去，春贵人怀上了我们大清第一个龙胎，做姐姐的当然要去祝贺啦！”我看着月珍郁郁不乐的神情，低声说：“月珍，你要记住，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利！”
月珍听完我的话，抬起头来眼睛里亮晶晶，又请了一个安道：“月珍明白了。主子，我们这就去永和宫吧！”
同顺斋在永和宫后院，面阔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双交四碗隔扇门四扇，中间两扇外置风门，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此刻蕊珠正斜斜倚着粉色真丝靠垫坐在亭内赏光观景呢！
我走进亭中，对着春贵人恭恭敬敬请了一个双安：“玉兰给贵人道喜了！”
蕊珠轻轻一笑，“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又抽出一条手绢轻轻捂住嘴，“我身子不舒服，万岁爷说就不要讲究那些虚礼了，今儿上午去皇后过来我都没有回礼，姐姐不会介意我的失礼之处吧！”
我起身恭立在一旁：“那怎么会呢！贵人现在有了身子是我们大清国的福气，当然还是注意一点好！”
蕊珠看着我笑：“听说昨儿晚上本来皇上是翻了姐姐的牌子的，被我这么一闹……姐姐不会生气吧？”
我急忙俯下身子去：“贵人怎么这么说呢？我的事跟妹妹的事比，当然是妹妹的事情重要一些！至于我，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贵人的福气呢！”我拍了拍手，说道：“月珍，还不把我给贵人准备的贺礼拿上来。”
月珍规规矩矩地递上手中的礼物。
我笑道：“时间仓促，我也没准备别的，不过准备了几锭‘富贵吉祥’的小金锞子给贵人肚子里的小阿哥讨个吉祥，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蕊珠这才真正开颜轻笑，“姐姐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个阿哥呢！”
我说：“贵人的福气是摆在那里的啊！”
蕊珠瞪大眼看着我，笑吟吟地说：“论容貌、论学问，我都比姐姐差了一点，不过福气——确实是比姐姐好一点！”看了看四周，又说，“今天我也乏了，想歇息一会！”
我连忙起身说：“那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待有空娘娘身体又舒服一点的时候，我再过来探望！”
宫墙深深，我脚不停步快速地走着，一口气离开永和宫一箭之地我才停下脚步。我转身，看着永和宫明亮的琉璃屋顶，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我咬住牙齿：春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时！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二章风不定（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