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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垃圾回收日来临时,我与我的邻居偶尔会在门廊处碰到,但也只会相□□头寒暄一下。再次与他进行三句话以上的交流,已经是将近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楼下的银杏树簌簌地掉光了叶子,仅剩腐烂的果实臭味荡漾在浑浊的空气里,颇令人心浮气躁。

      我正皱着眉头,将房屋里的唯一窗户紧紧关实。
      他便在这时叩响了门。

      晚上八点半,邻居赤苇先生一如往常地带着黑框。他露出一副歉疚的神情:“公寓厨房的电路板似乎是坏了,请问可以匀给我一壶热水吗?”

      “当然可以,但可能得现烧。”
      我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让他在外面干等着,按理说应当请他进来坐坐,可我又发自内心地抗拒将他请进这杂乱无章,毫无生机的公寓,便说:“赤苇君先回去吧——等烧好了,我会告知你的。”

      他应了一声好。

      我缓缓掩上门,口腔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生奇怪,高中时期的我明明近乎天天处于埋头学习的状态,可“赤苇京治”这四个字却隐隐地穿插其中,留下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影响力。更别提阔别多年的现在,仅仅是与他说了几句话,竟让我有些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我一边打了一壶自来水摁下了烧水开关,一边叩问自己:为什么呢?

      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外貌特征与很久前从他人口中粗略得知的个性。难道仅仅依凭这些便隐隐将其摆入心目中重要的一隅?或者在我记忆已然模糊的高中时期,除了那一次问路,我与他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

      我苦苦地思索了许久,从高中毕业礼一直回想到高一入学仪式。可直到手边的茶壶倏的喷出了蒸汽,手忙脚乱地摁掉了烧水开关使茶壶的盖子大概冷却,却仍旧没能想出其他与之相关的细枝末节。

      这类问题不像是物理学的考试题目,可以从题干抽丝剥茧地找出关键信息,再套上相应的公式。它更像是一道开放的,有多种角度理解的散文题,先要读懂题目,然后发散思维地进行涂抹创作。

      我想我大致是败在了第一步——我难以读懂当年的自己。

      现在的我可是一个无趣至极的人。
      除却每天去便利店打工与每周超市限时采购的时间,其余时间都会呆在租借的单人公寓中刷着推特或者脸书。在狭窄的房间里,我常常莫名地喘不过气。自己仿佛一只活着的行尸走肉,而行尸走肉又怎么能理解青春期少女的心思呢?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起来。

      将无法解答的疑问甩至脑后,我拎着水壶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我隔着门说:“赤苇君,水烧好了。”

      棉质拖鞋与木地板慌乱的摩擦声由远至近。他似乎没有挂上防盗锁扣——我没有听见属于金属间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于是转瞬间门就开了。

      我粗粗地掠了一眼。
      屋内走廊处的灯是橘黄色的,落在木质地板上反射出了温和的浮光,左侧的鞋柜上方摆放着球状的金属工艺品,墙上还挂着一副简单的艺术画。在人住进来前,这间屋子肯定重新装修了一次吧,我租住的房子里可没有这么些温馨的事物。

      对比着自身生活的粗糙,感叹了会儿,我才抬眼看向这位精致的邻居。

      比起十几分钟前,他的装扮有了些许改变。衣装革履的西式外套变成了运动外衣,内搭则是透气的长袖棉衣。相比之前正经社会人的打扮,此刻的他更符合我当年印象里赤苇学长的模样。

      可能刚换完衣服,我的邻居没有戴眼镜,但他依旧准确接过了我手中的水壶,恳切地道谢,“实在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
      我自认为洒脱地摆手,微笑着说套话,“邻里间本来就应当互帮互助的,不是嘛?”

      此乃谎言。
      我搬到这里快要小半年了,完全没有和其他邻居有过什么邻里友爱的互动,甚至我连他们的面孔都很难认熟。除了会偶然有居委会的人上门通知垃圾回收日时间的变动,我几乎不会遇见周边的邻居。

      “川崎桑很乐于助人呢。”
      吐出这句夸奖时,他秀丽的眉目浅浅弯起,定定地注视向我。

      我的呼吸猛然一滞。
      电光火石间,我仿佛理解自己为什么对他印象深刻了。

      他眼瞳中的色彩实在是太过美丽了,好似是晴朗夏日夜晚中星辉闪烁的深蓝,又仿佛是深邃处点缀着银河的黝黑,让人突兀想起曾在图书馆借阅过的卡尔.萨根撰写的《宇宙》。时隔数年我仍能清晰地记得那本书彩页的第二张图片——是漂浮于宇宙,环绕着银心的球状星团——就如同此时此刻眼前人瞳孔中装载着的浅黄光点。

      恍然地感觉钟摆的指针以超光速逆时针旋转了几千几万下,无时无刻不在膨胀的宇宙微微缩小了身躯,我于时间的狭缝中穿梭逃逸回了新入学时蝉鸣阵阵的盛夏,与五年前的自己交织重叠在一起。

      同样是撞入这么一双眼眸,我当时是在想些什么呢?
      我静静地回忆着。

      没有成为成天只会抱着天体物理题和草稿纸的Nerd,也从未读过卡尔.萨根的系列丛书,对于天文学的认知也仅限于纪录片与望远镜中观测的画面。十六岁的我脑海里停留的想法更加单纯与直白,那便是——他的眼睛可真是好看啊。

      “川崎桑?川崎小姐?”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完全没有听见他继续说了些什么,回过神时只听见他呼唤着我的姓。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艰难地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对那双眼的赞扬,偏过头不再对上他的视线,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怎么了嘛?”

      “就是......”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闪躲,又或者是包容地没有戳破,“如果川崎你也遇到了麻烦,可以来找我。”

      我还没有挂起微笑来“哎呀哎呀”地礼貌感谢他,便瞥见他从左侧的外套里拿出了手机,“我是做漫画编辑的,时常加班,不在家的时间很多,所以比较习惯于网上联络。”

      “川崎小姐。”
      他认真地问,“我们交换一下Line,可以吗?”

      我愣了愣,回答他:“好啊。”

      我当然没有拒绝。
      毕竟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他的好意,连没带手机这种委婉说法都会被我与他的家门仅仅相隔数米这个事实否决。
      况且我的手机就静静地呆在我外套右侧的口袋里。

      回到房间后,即使看到新加好友的默认对话框漂浮在聊天列表的最上端,我依旧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不真实。

      怎么说呢?
      好有少女漫的既视感啊。

      从来与这种情节无关的我一边默默感慨着,一边点开屏幕最上方的头像进行备注。

      赤苇君的头像是简笔画风的,眯着眼的小猫头鹰,线条干净简单,我猜想着会不会是他负责的漫画家帮忙画的。盯着头像的恍然间,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小猫头鹰。

      我的Line头像则是一张距离地球五千光年外的人马座M20,又称三叶星云。那是我在某个晴朗夏夜,使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到的美丽星云。

      备注完后,我回到了聊天框页面,看到这两个头像一左一右地摆在一起,就总觉得像是互不相干的平行世界交汇了一般,很是奇妙。

      我正准备关上手机,一条消息闪了出来。

      [ 川崎小姐,明天上午七点半点左右,方便开下门让我归还水壶吗?]

      [ 方便的。]
      我回复他。

      [ 好的。]

      接着,他发了一个猫头鹰睡觉的表情包,右上方写着一句:晚安,好梦。

      我坐在床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也回了他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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