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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


  •   征服一条龙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天才如庄戟,在独自面对恶龙时,也是拼尽了全力才堪堪成功。

      若论天赋实力,明邃自认为不及当年的庄戟,而他之所以能还算轻松地驾驭龙,并非全部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更多的,还是来自外祖父那份跨越时空的加持。

      这条龙早已拥有了庄戟的意志,自然不会排斥明邃的任何行为,因此他只需稍加控制,便能游刃有余地掌控龙的行动。

      不过在此之前的首次驭龙,倒的确是靠他自己完成的。那时,他在龙的记忆中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这才对织风有了更完整的了解。

      明邃在自己创造的空间结界中看到了庄戟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的身影,那人的容貌仍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声音也依然如年轻人般清亮:“命运很公平,让我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遇见了你。”

      二人相谈甚久,而在现实世界中,时间不过刚刚过去一瞬,其他人的注意力还放在铁栅栏下咆哮的恶龙身上,根本无人发现明邃那一眨眼的失神。

      “我在这一隅之地被困太久,早就失去了时间概念,没想到时过境迁,我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外公了。”庄戟笑着笑着,眼泪忽而流了下来,他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继续道:“知道你母亲一切安好,便完成了我大半心愿。邃儿不必怕,有外公在这里,你在龙谷城绝不是孤身奋战。”

      庄戟没提另外一小半心愿是什么,但明邃心知那定然与织风有关,他在安静的结界之中与庄戟对话:“外公,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何事?”

      “我要带着您,还有庄未泯,离开这个鬼地方。”

      庄戟沉默片刻,终于即将迎来重见天日的希望,他却似乎犹豫起来:“你……可有计划?”

      “有。”明邃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好。”庄戟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心里已经断定自己的外孙是个靠得住的孩子,自然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对方。他只是挂念着龙穴深处累累白骨中的一具——自己若是离开,怕是要与边儿的尸骨永远分离了。

      便是从那时起,明邃的计划开始铺展开来,一步步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终于在今日,他带着龙和他的外祖父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而说到送织风上路,明邃也并非为了争一时之气。这老头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会不断挑起争端,整个蒹州都被他搅得不得安宁。

      “不用澜澜亲自出马,省得脏了你的手。”黎深借机牵起明邃的手,用深情款款的语气说着血腥残酷之事:“这老东西,只管交由本宗主裁决。”

      说罢,他还用大拇指来回蹭着明邃光洁的手背。对于这种占便宜不分场合的本事,明邃简直无奈又佩服,他微微眯起眼,本想抛出一个警告的暗示,反倒被宗主大人春风化雨的一眨眼弄得败下阵来。

      “先不说这个。”明邃只好任由黎深牵着,他腾不出手来,便用脚踹了踹坐在一旁的织风:“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他之前从未做过如此不尊重人的举动,如今这般明显是恨极了。

      但织风却是个受惯了屈辱之人,根本没有过多纠结,就呜咽着爬起了身。

      他被黎深一只手揪着,跌跌撞撞地往龙的面前走去。这具身体确实是老了,不过摔了一跤,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是要散架一般,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分外吃力。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跪下,郑重其事地给庄戟磕了三个头。

      明邃知道,这人表面跪得快,内心却不会有丝毫悔过,说不定还给自己编排了一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戏码,但这些都不重要,明邃甚至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让他开口说。

      在经历了无数个黑暗中仰望洞口的日夜后,他外祖父要的,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一眼这个弱小而佝偻的身影而已。

      妖异的瞳色将明邃衬得肤白胜雪,一身红衣更是给绝世之姿增添了颜色,黎深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不自觉将手握得更紧了。

      明邃感受到一丝痛觉,将注意力转回到黎深身上:“你和绥绥,你们两个单独来的?”

      黎深简短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明邃摇摇头,探手摸了摸狐王脖颈处长而浓密的毛发:“让绥绥在这里看着老头,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黎深自然言听计从,与他一起重新坐上龙背,二人继续向雨林深处疾驰。

      此时地面已经较为干燥,树木也不似先前那般密集了。这条龙双翼有伤,无法长时间御风而行,多数情况下还是要靠四肢爬行前进。即便如此,它的速度也并不算慢,明邃坐在龙背上,甚至能听到到扑面而来的风声。

      黎深搂着他的腰,在他身后啰嗦着:“这些日子没按时吃药,肠胃可有不适?晚上睡得可好?王八蛋朱苑有没有亏待你?算了,你将手伸出来,我把一把脉就都知道了。”

      说着,他果真煞有介事地给明邃诊起脉来,嘴里念念叨叨着诸如脉象无力,气血不足之类的话。说着说着,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指尖在脉门上倏地顿住了。

      明邃抽回自己的手,叹了口气道:“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同你讲。”

      黎深闻言心中一凉,忽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凡事好的不灵坏的灵,只听明邃正色道:“朱苑之所以如此心无芥蒂地让我出入龙穴,除了事出紧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黎深攥了攥拳头,沉默不语。

      “被抓到龙谷城的当日,在我清醒之前,被喂下了一碗汤药。”明邃目光森然地看向前方:“不单是我,还有织风和庄寻也曾被迫服下过,为的就是防止今日这般情况的发生。”

      黎深一愣,声音艰涩地问道:“既是清醒前发生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在一个侍卫的记忆中看到了这一切。”明邃道:“此人是朱苑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朱苑做这些时他通常都会在场,我每次出入龙谷城也都是由他负责护送。”

      黎深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将朱苑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骂了个遍。他低声安慰明邃:“不怕,有我在,定会为你解了这毒。”

      “我自然信你。”明邃平静道:“只不过毒能不能解,靠的不仅仅是医术。”

      黎深皱眉:“怎么说?”

      “你方才在把脉时也一定感觉到了吧?”明邃晃了晃手腕,回头冲黎深无奈一笑:“这并非是普通的毒,而是从雄性蝾螈身上提取的一种剧毒,稀释之后又与其他毒素混合,需要经过十分繁杂的提炼程序才能制成。这种蝾螈由朱苑的人精心培育而成,除了他们自己,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与之类似的毒液了。而此毒虽然短期之内不会致命,但却不可化解,甚至连制毒者本人都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解药。我若想活命,只能靠每月服用解毒剂来延缓毒发。遗憾的是,解毒剂的看管极为严格,别说织风不可能知道,朱苑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不曾透露分毫,所以……抱歉,解毒剂我没能弄到手,在龙谷城留下了一个后患。”

      明邃这般说着,黎深却是心疼极了,只恨自己不能代他受苦。

      他的血有毒,但只需运用得当,很多时候也能够成为解毒的良药。诸如之前在京城时,他便给明邃服下过“延年益寿丸”,事后成功救了他一命,避免了明答答的悲剧在他的身上发生。

      明邃不知道的是,那丸药实际是黎深的心头血与数百种解读药草混合而成,极难炼制。混入草药的目的是中和掉血液中有毒的成分,只留下解毒的功效,因此可以用来应对大部分毒物。

      他所做的,相当于将自己和历代兽族族长积累下的解毒能力人为地物化成一颗药丸,普通人只要将它吃下去,便也能同他一样百毒不侵。然而毕竟只是指甲大的一颗,药力有限,产生过一次作用之后便失去效力了。

      延年益寿丸制作不易,极耗心力,黎深这么多年也只炼成了一颗,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再让他拿出来,却是没有了。况且现如今情况不同,即便能立即制出一颗,对于他和祖先们都不曾碰见过的罕见毒素,他的血恐怕也无法发挥作用。

      明邃此时却还有功夫操心别的事,他摸着下巴道:“现在朱苑手里没了龙,没了人质,又折损了一只罟蚺,形势看似一边倒,但实则手里仍握有筹码,随时都有翻盘的可能,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黎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思早就不在对付朱苑上了。

      “跟你说话呢。”明邃不满道。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黎深,很是严肃地板起了脸:“宗主,我还没请教您,眼下大战在即,您老人家不亲自坐镇丹济,哪来的闲情逸致往这虫叮鼠咬的林子里钻?”

      黎深闻言只淡淡一笑,回了他三个字:“我想你。”

      明邃立刻哑口无言。

      他自然也是很想黎深的,只不过如果换作他自己,大概是不会有勇气如黎深这般干脆利落地抛下一切来与他相会。

      “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黎深丝毫没在意明邃对当前形势的担忧,而是十分笃定地说:“天底下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好。”明邃心中的暖意快要溢出眼眶了,他放松肩膀,让自己整个人都倚靠在了黎深怀中:“昭澜这条命,就交到宗主大人手里了。”

      黎深从身后将人拥住,嗅着明邃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浮躁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平息。

      “我答应你,定不负所托。”黎深道:“昭澜,谢谢你。”

      “谢我什么?”明邃不解。

      “谢谢你信任我,谢谢你全须全尾地回到我身边,而不是如我母亲当年那般……”

      不是如他母亲那般死在了龙谷城。

      顾又樨是黎深心中永远的痛,天知道他在得知明邃被掳走的那一刻,内心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明邃歪头蹭了蹭黎深,轻声道:“我活着回来了,将来也会尽可能长久地活下去。我们一起为此努力,好不好?”

      黎深红了眼眶,他知道天底下的事总有万一,总有不遂人愿,总有求而不得,但他仍是坚定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明邃笑了,他拍了拍黎深的手背,换上了轻松的语调:“适可而止啊宗主,别让我外祖父笑话。”

      “你……外祖父?”

      黎深对庄戟本人只有方才只言片语的了解,明邃于是将这些日子在龙谷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庄戟与织风的恩恩怨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后总结道:“所以我说织风必须死,不仅为他曾经犯过的罪孽,还为他那些不着边际害人害己的野心。”

      黎深对此人深恶痛绝,早就想弄死了干净,明邃这么说他自然举双手赞成。不过几人之中,最想让织风死的还是要数庄戟。

      “看来你对从前的往事已经全都知道了。”黎深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前些日子明夫人寄过来的,你问她的那些,如今都已经有答案了吧?”

      明邃点点头,还是接过信仔细地看了起来。不光是给自己,更是给结界里的那个人。

      直到他将信收起,黎深才啧啧称奇道:“你说,咱外公就这么化身成龙了?”

      话音未落,只见半边龙头倏而扭了过来,看了一眼坐在它身上的黎深,后者立马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也不全是,那不过是外公的一缕神识。”明邃解释道:“它埋藏在龙意识的最深处,原本并无形态,为了能与外公更好的沟通,我才在龙的意识中做了一个结界,让他得以具像化。”

      不得不说,天眼的确不可思议,能够给使用者带来无尽的可能性。

      黎深慢慢消化着这个信息:“所以说,你的眼中……是可以看到咱们外公的?”

      明邃点点头。

      “创造结界与打开别人的记忆不同,需要更为复杂的……呃,步骤。”明邃卡了壳,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不过这一点倒也无关紧要,他跳过技术环节继续道:“在结界中,外公以实体形态出现,否则单纯靠一缕神识,我是无法听到看到并与之交流的。”

      黎深不禁惊叹,继而又意识到另一件事:“每当创造结界之时,你的瞳色也会随之改变,对吗?”

      明邃没有真正观察过,毕竟不是所有情况下他都有条件照一下镜子,于是只含糊道:“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会不会对眼睛有伤害?”黎深仍有些担忧。

      “应该不会。”明邃想了想道:“眼睛不过是媒介,真正发挥作用的思想和意识。况且我也从未感到过不适,反而有种五感被净化的通畅感。”

      “那就好。”黎深松了口气:“不然你若是因此有个好歹,我可如何向岳父岳母交代呢?”

      每次看到那双猩红之瞳,黎深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忐忑。所幸按照明邃的描述来看,这种能力似乎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负担,这让他多少安下些心来。

      明邃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外公看着你呢,说话注意点。”

      果然,结界中的庄戟开始咬牙切齿,臭着一张脸对明邃道:“外孙,你眼神虽好,眼光却是不行。这种占便宜没够的臭小子,究竟哪里让你另眼相看?”

      结界外的黎深一点宗主包袱都没有,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我可如何向公婆交代?”

      庄戟被这般毫无原则的态度弄得一阵愕然,他僵硬地转向明邃,一脸扭曲地问:“难不成你是看上了……是这家伙低头低得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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