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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   明邃分身乏术,只恨自己没长出三头六臂来。眼下他纵有万般无奈,也只得暂且收了神通,全力应付雾中那抹渐渐走入他视线的红色身影。

      假望月,或者说被唤作庄寻的青年,表情中还带着些许茫然,身体却如同刚从窒息中解脱出来般,在一旁大口地喘着粗气。

      “废物。”

      朱苑走近二人,终于舍得赏了同伴一个满是嫌弃的目光。他腹部有一处伤口,隐隐渗着血,滴落在赭色衣服上并不十分明显。

      自结界中出来的明邃,不仅将朱苑和假望月的原本面目看得一清二楚,还彻底摆脱了毒雾造成的影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知觉和力量正重新回归身体,虽然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结果总归是好的。他强撑着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沉默地看向明显来者不善的朱苑。

      只可惜原本愤怒的眼刀在龙族族长眼里化成了绕指柔,朱苑被盯得通体酥麻,连带着脸色也缓和了几分:“能撑到现在,看来小公子具备的不单单是这副好皮囊呢,老天待你……可真是不薄。”

      他躲在后面搞事情,把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自己反倒一脸无辜地说风凉话。明邃对这种扭曲的性格感到无比厌恶,他冷声问:“你把望月他们怎么样了?”

      “哦?”朱苑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明明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管别人么?”

      明邃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皱眉不语。

      朱苑却不在意地笑笑:“那两个已经不可能来救你了,还是识相些,乖乖跟我走吧。”

      明邃心头倏地一紧——虽说望月和方寂是黎深派来保护他的,但这二人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

      他正暗自心急,一只冷冰冰的手忽然从半空中伸来,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颌。

      明邃被迫仰起头。朱苑饶有兴致地与眼前如烈火般的红眸对视,表情中带着莫名的兴奋和沉醉,仿佛是在欣赏绝世珍宝一般。

      但他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明邃吃痛,有心想挥开钳制,然而那手看似柔若无骨,实则有力得很,被保养得细细白白的手指牢牢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丝毫挣脱不得。

      朱苑的指尖摩挲着明邃的脸颊,略长的指甲刮过他苍白细腻的皮肤,留下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红痕。

      明邃抿紧嘴角。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张妖孽般的面孔,而那面孔的另一面,正逐渐化作蛇蝎。

      明邃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强大可怕的敌人,唯有再次开启幻境,才有可能寻找到一线生机。但他此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于施术者而言,这种创造出空间结界的特殊技能,是修行之后皆可获得,还是独属于他一个人?

      前者没什么可说的,可若是后者……或许暂且隐藏起来比较好。一来他状态不佳,很难将瞳术发挥出最好的效果,二来留些后手,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眼下虽说凶险,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危,毕竟朱苑图的是他的利用价值而非他的小命。

      方才对那个叫做庄寻的家伙动手时,他一时情急并未想到这层,还好朱苑出现得及时,倒是歪打正着地让他免于暴露。

      除去这个,他还能再作出什么反击呢?

      朱苑看上去倒是一副毫无设防的放松状态,若是让莫巴伺机而动,出其不意,是否能替他争取到一线逃跑的机会呢?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就被他否决了。初见朱苑那日,一堆毒蛇在袖间乱舞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不能轻易让莫巴冒险送命。

      明少爷觉得自己太难了,有心想就地昏死过去,又惦记着望月和方寂的下落,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等糟心的局面。

      “你若识相就老老实实跟我走,也好免受皮肉之苦。”朱苑手劲松了松,姿态仍是摆得高高的。

      明邃闻言,一脸愕然地看向朱苑——他都这般德行了,还不算皮肉之苦吗?难不成在朱族长眼里,非要断手断脚扒皮抽筋才肯罢休?

      他咬了咬唇,身残志坚地挺直了脊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朱苑向他露出了黑洞洞的袖口,嘴角挂着邪魅娟狂的笑:“想好再说。”

      明邃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又臭又硬道:“老子不跟你走,死了这条心吧。”

      “不识好歹。”朱苑冷声道。他脾气本就古怪,见明邃油盐不进,更是没了耐心。

      蜜罐里竟还养出一把硬骨头来……朱苑觉得有必要让小美人吃些苦头。他眸光一闪,下一刻,直接残忍地将手指戳进了明邃原本就渗着血的伤口之中!

      突如其来的刺痛犹如一把尖刀直直没入胸口,明邃哪里受过这等折磨,当场便呕出一大口鲜血,探入他伤口的手指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得寸进尺起来,朱苑指尖翻转,竟生生地刮挠起了他的血肉!

      明邃一时间痛得死去活来,浑身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奈何他早已将力气耗尽,莫说挣脱,就连站着都十分吃力。纵使他是个珍视生命之人,此时也深刻体会到但求速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了。

      但他仍然牙关紧咬,毫不示弱,硬是撑着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边朱苑却是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表情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像是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对方越痛苦,他便越发畅快淋漓。

      半晌过后,这变态才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缓缓收回了自己那只作恶的手。原本莹白如玉的指尖,此刻已经沾满了新鲜的血肉。

      随着他的抽离,明邃再也无法抑制地闷哼出声,冷汗已将他的发丝浸透,连呼吸都好似刀割般地疼。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由自主地栽倒下去,直到身体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前一刻才勉强拼凑出最后一丝神智,靠着手掌的支撑堪堪跪在了地上。

      朱苑双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他将自己带血的指尖靠近嘴唇,接着竟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此人行为中处处透着极端的疯狂与矛盾,表面看上去斯文干净,爱美如痴,可内里却又格外偏执,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破坏那些美好的东西。

      奈何造化弄人,让他托生在一个玩儿蛇的部族里。朱苑从小就十分厌弃自己那些丑陋的蛇,却又不得不依靠它们来壮大龙族。正因如此,他才深刻地嫉妒着黎深拥有的一切,无论相貌地位财富,还是他麾下那些充满力量和美感的野兽,将其据为己有几乎成了朱苑无法克制的本能。

      如今,那位天之骄子的身边又多了个精雕玉琢的可人儿相伴,二人珠联璧合,怎能不让人心生妒忌?朱苑深觉老天厚此薄彼,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黎深。

      每当见到明邃,他便又是心痒又是忿恨,总是忍不住幻想如现在这般亲手抚摸他,然后亲手毁掉他。

      从前他一直苦于寻不到机会出手,黎深那个养狐狸的,自己也成了狐狸,行事作风谨慎得很,整日把这明邃当宝贝似的护着,外人别说靠近,想远远看一眼都难。

      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运气终是眷顾了他一回。朱苑看着脚下那只入了虎口的羊,脸上绽放出温柔和煦的笑容,仿佛陈年的憋屈都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把人带走。”

      这话是冲着一直被无视的庄寻说的。朱苑原本十分乐意亲自动手,奈何明邃太过狼狈,身上没一处干净地方,朱族长一时间没找出如何将人抱起又不弄脏自己的法子,只好丢给庄寻处理。

      挺过最初那阵钻心之苦,明邃觉得自己对疼痛都变得麻木了。眼见要被龙族带走,他又犹豫起来。

      当前境地已是退无可退,原本他还打算给自己留些后手,但形势比人强,若不在此赌上一把,一旦落入朱苑的蛇窝,日后必将拖累到黎深。

      明邃无奈至极,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冲,凡事到了他这里,困难总比办法多。

      庄寻不断走近,朱苑也玩够了,拿出雪白的帕子仔细擦拭起手指来。面对逐渐消失的机会,明邃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你……”庄寻正欲上前拉人,手伸到一半却倏然顿住。

      毫无征兆地,平地陡然掀起一阵狂风。一时间周围飞沙走石,地上的草叶被席卷至半空,飞舞着在四周疯狂盘旋,原本缭绕不去的浓雾也在转瞬之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三人全都怔在了当场。

      没有了茫茫雾气,明邃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他抬起头,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这阵邪风的来源——就在河谷断崖处的明石渡上,一只大到超乎想象的巨鸟正缓缓升至半空!

      它拍打着巨型的双翼,每扇动一下都裹挟着惊人的力量,周边安静的气流顿时化作暴风扩散开去。

      那鸟通体黑亮,分明是只超大号的乌鸦!更令人咋舌的是,这巨鸦竟真的生有三足,每一只都如树干般结实粗壮。它的一只脚上站着一个精干利落的黑色身影,腰间挂着佩刀和玉箫,另一只脚蜷成钩状,抓着一个已经昏厥过去的白衣男子——二人正是跌下悬崖的方寂和不知所踪的望月!

      方寂显然也是身负重伤,脸色白得吓人,看上去极度虚弱。但他仍然活着,不仅找到了望月,还及时赶回来救他!

      明邃在看到二人的那一刻,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巨鸦身型太过庞大,靠近时甚至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仿佛受到召唤一般,鸦群从鸦塔飞下,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它的周围。

      朱苑的衣袍被这股邪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在风中狂舞,一贯精致与一丝不乱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他铁青着脸望向方寂。

      “老东西,”方寂开口,仍是一如既往地毒舌:“挑拨离间好玩儿吗?”

      朱苑阴郁地反问:“你怎知我不是陈弥?”

      说着,他斜睨了庄寻一眼,后者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那小子善用左手不假,但你别忘了,他的功夫可都是我教的,就凭你那糊弄人的二刀流,蒙鬼还差不多。”方寂语带嘲弄:“朱影迹,不是我说,既然要模仿我的老熟人,也该多走点心才是。”

      方寂跌下悬崖后,其实想到了很多破绽。比如“陈弥”刚出现的时候,分明是左手持弓,而之后无意识的摸弓动作,用的却是右手。并非朱苑演技拙劣,实在是人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二人的对话没头没尾,明邃却在只言片语中快速弄清楚了方寂的遭遇——同他一样,方寂也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中了瞳术,以至于错把朱苑当成了鸾族族长陈弥。

      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答案不言自明。

      明邃总算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理清,顺带推测出了庄寻的出手时机——大雾弥漫之际,那家伙有两种可能的方法对他们出手。第一,趁望月出去探路时将人控制住,随后让其折回塔中,再通过望月的眼睛发动瞳术。第二,他自己亲自去塔里堵人,在见到明方二人的第一眼立即发动瞳术。

      明邃在此之后与真望月有过一次短暂的碰面,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且不论哪种情况,他与方寂的确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着了道,这才误将朱苑与庄寻当作了陈弥和望月,而后续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基于这个瞳术的巧妙运作。

      若不是明邃附身莫巴和小蛇查看敌情,这一奸计断不会被拆穿。届时方寂死了便罢,若是大难不死,也只会误以为陈弥叛变,而之后无论是否选择对黎深隐瞒此事,都将会陷自己于两难。

      如此歹毒却周详的计策,就凭庄寻那脑子恐怕是想不出的,但若换成那个看上去十分奸诈的织风……

      明邃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这种时候保命要紧,他的能力已经没有必要也不可能继续隐瞒了。他与方寂眼神相交,默默化解了施加在对方身上的瞳术。

      方寂经过短暂的怔愣,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明邃一眼。

      “果真有意思。”朱苑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凶光,他来回打量着巨鸦,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没想到一度没落的鸦族,竟还隐藏着这样的神兽。”

      方寂拍拍巨鸦的腿,神鸟很配合地落了地。

      望月被轻放在地上,呼吸平稳,看样子只是昏过去了。以苍恩为首的狼群很快将他围了起来,莫巴也在此时回归了狼群。

      “老朱,放开明邃,我也放你一马。今日各退一步,咱们日后好想见。”方寂的声音有些虚浮,但却目光如炬,丝毫没有输了阵仗。

      “依我看……”朱苑缓缓开口,假模假样地说起了漂亮话:“不如方族长回去禀告宗主,就说明公子远来是客,总在丹济待着怕是早就腻了,今日我便尽地主之谊,带他去龙谷城招待几日。”

      “地主之谊还轮不到你来尽。”方寂沉声道:“别逼我动手。”

      “哦?”即便神鸟降临,朱苑似乎也不怎么将方寂放在眼里,听闻此话反倒是气定神闲起来:“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奈我何?”

      “少在那里倚老卖老,我可没那性子跟你耗。”方寂不屑地说。他将注意力转向明邃,被对方赤红的目光吓了一跳:“喂,你死不了吧?”

      明邃看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方寂样貌虽好,朱苑却十分讨厌他,这小子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忍了这半日没计较,谁知他竟得寸进尺起来,一口一个老什么老什么的叫着,说话直戳人心窝子。

      朱苑一把拎起地上的明邃,直接将他丢进庄寻怀里,然后横剑于身前,沉声道:“人我一定要带走,识相的话赶紧滚,不然下一剑刺穿的,可就是你的心脏了。”

      年轻气盛的方族长被这话激出了斗志,他握紧手中虿鬼,铿锵有力道:“冢中枯骨罢了,真当爷爷打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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