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御川不洗手

3、第 3 章

　　江离没有见过很多国的国王，但也知道最小的朝廷的王也自称天子，哪里会有这样对一个老百姓行礼的道理。

　　除非她知道什么。

　　想到这里，江离不禁更加警惕，瞪着一双眼睛：“干嘛，为什么要让我进宫，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

　　周王道：“听闻姑娘善于耕种，生财有道，周国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粮食逐年减产，百姓苦不堪言，需要姑娘这样的人才助寡人一臂之力。”

　　江离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

　　周王的姿势一动不动，后面的人也跟着她一动不动，江离稍微侧身：“你们别这样，你是当王的，我可受不住。”

　　周王便挺直了腰板，十分诚恳地道：“姑娘只需当寡人的军师，断不会让姑娘累着。起步按六品官员俸禄，每月俸米十石。寡人观姑娘喜欢吃食，不必说村子里，郡县之内都不比宫中，我能吃到的各国美食，都会让姑娘吃到。若姑娘实在有功，除了升职加俸，寡人还会会赠你礼物，整个周国，最多的金银玉器可都在王宫内。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可尽管提出来。”

　　如果江离如她母亲一般历经万世，自然就会知道周王的这一系列说辞基本等同于领导用笔墨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俗称画饼。但她毕竟年幼，听到金银玉器和美食就有些犹豫。

　　无论是响水村还是靠山村，她能见到最大的金额不过是些碎银，金子见都没见过，食物种类更是没有很多，都怪周国太穷了。

　　晚风吹来，江离的鼻尖翕动，闻到了一股草木味道的龙涎香。

　　似乎是从这周王身上传来的，这味道不知怎的就有些熟悉，让人闻着很想亲近。

　　江离再看看周王，这女王长得实在是好看，眉目舒展，鼻梁高挺，穿着箭袖的少女气质干净利落，看着蛮靠谱的。

　　不像是坏人。

　　不过江离还是决定抑制自己以貌取人的缺点，母亲以前就说过，她贪吃，贪财，还喜欢漂亮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但凡是外形优越的，她都想要存到她的小肚子里，所以母亲才总会担忧她会被人骗。

　　“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好人。越是好看的人越会骗人。”母亲拿出一本书给她：“这是在一个位面里我找到的书你读读看，学习一下，涨涨记性。”

　　江离读了这本《倚天屠龙记》的话本子，问她的母亲：“可是张无忌还是跟四个漂亮妹妹纠缠不清，而且这四个妹妹都对他蛮好的耶。”

　　母亲当时看她的表情确实十分担忧又一言难尽。

　　江离从回忆里回来，看看站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周王：“我还是不去了，我怕你是坏人。”

　　周王道：“坏人都是隐藏对你的图谋，或者要伤害你。我已经我的所图都告诉你，寡人虽守着这边陲小国，毕竟也算个天子，一言九鼎，不会说假话，也没必要对你有什么隐藏。我只想要你关于种植粮食的学识，姑娘自己若是不想辛苦，把知识教给其他人也可以，寡人承诺的俸禄和吃食一分不少，若是教人有成果，金银也会赏赐，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可一应提出。不必有什么负担，若姑娘还是不想去，寡人抽空再来。”

　　周王说完了，见江离盯着她的嘴唇一言不发，不禁有些奇怪：“姑娘看什么？”

　　江离眼神飘忽，两只小手拍拍自己的脸：“没什么。”

　　就算别人的嘴长得好看也不可以盯着别人看。

　　就算别人味道好闻也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话。

　　周王继续道：“寡人宫中，有齐国的密瓜与葡萄和牛羊肉，燕国和魏国的上百种菌类，宋国的海鱼与牡蛎，吴国的三江鱼，赵国的青芒凤梨……都可给姑娘尝尝鲜。寡人本可以派人把姑娘直接带走，但寡人是真心请求姑娘来宫中帮忙的，姑娘看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当应相信我并无害你之心……”

　　周王说到这里顿住，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江离。

　　江离接过手帕，擦了擦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

　　有些丢人的。

　　好吃的和财宝从来都是她的软肋，哦，还有美人。

　　对面这个周王好像三样都有。

　　江离擦过嘴角，当然不好意思把手帕直接还回去，直接揣到身上，等着洗干净了再还。看着前面这一片黑压压的人还站着，便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的？”

　　“月前狩猎，途径响水村地界，发现地里的粮食长得又多又好，当时便下马来查看一番，听别人讲了江娘子的事，像是找到了宝贝，至此回宫便日思夜想。”

　　江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周王怎么回事，说的话总让人误会多想，好在表情倒是足够诚恳，但凡她那双丹凤眼不正经一些，她又要以为她调戏她了。

　　天色已经暗下去，周王再次行礼：“请江娘子三思，寡人实在需要你。”

　　江离的圆眼睛滴溜溜转两下：“你不会对我有什么别的要求吧？”

　　周衍显得有些疑惑：“例如呢？”

　　“例如，献身之类的。”

　　周王沉默了。

　　江离可能是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自己挥了挥手：“就是你得尊重我，不可以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是一定，寡人从不愿强迫人。一定会尊重江娘子的意愿。”

　　江离稍微放下心来，死死地盯着她：“骗我的话，你会遭天谴。”

　　周衍伸出三根手指：“我若骗姑娘，尽管让天来遣我。”

　　天边传来雷声滚滚，江离望望天，放心下来：“行，我跟你走。”

　　***

　　当晚的时间留给江离收拾东西，跟家里人告别。县令接到消息坐着马车赶来，慌张地下车下跪行礼，带一行人去县内最好的住处休息一晚，翌日再回宫。

　　当晚，江离把方伯家那些土地需要注意的事情都一点点地交代给方伯和方卿儿，又跟方卿儿讲了些关于行脚商人的事：

　　“靠山村听了我的建议，也在搞交易所，但我不在，你如果不满足只种地，也想做点小生意，这些是跟我关系比较较好的行脚商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他们，一点点积累经验。我不在，吃粮就少啦，你家的土地种出来的东西不好存放，尽量多换成金银，万一再打仗也好带走。”

　　方卿儿一条一条地记住，用衣袖擦擦眼角：“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我去过好日子呀。”江离笑眯眯的拍她的肩膀，摸出帕子来想给她擦眼泪，仔细想想这帕子擦过她的口水，还是算了。

　　翌日早，周王的车驾非常给面子地还是来到了响水村，江离背着个包袱站在门口跟方卿儿和方伯告别，方卿儿一脸不舍得，磨磨蹭蹭地说着话。

　　周衍站在不远处，凝神看着这姐姐妹妹难舍难分的样子，开始玩自己腰间镶嵌的玉石。

　　顾芳知道这是陛下不耐烦的意思。

　　但陛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讲，任凭江离跟方卿儿絮絮叨叨，又跟方伯絮絮叨叨，才抱着包裹挥挥手，登上了宽敞豪华的马车。

　　马车只有一辆，其他人是骑马的，江离刚上了马车坐好，周王就低头进来了，坐在一旁的时候，江离看见了她的腿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皱起鼻子在心底哼了一声。

　　马车又快又稳地在路上跑。

　　周王没有跟江离说话，靠在扶手上，拿一本书在读，江离看了会儿外面就困了，困之前先觉得饿，她饿起来就浑身难受，坐在垫子上屁股扭来扭去。

　　周衍看她一眼，指指旁边一个大食盒：“自己拿着吃。”

　　江离打开食盒的盖子，上下五层，三层糕点，一层蜜饯果腹，一层晒干的肉脯，泛着蜜糖的光泽。

　　江离先摸出周衍给她的手帕，擦擦自己的嘴角。

　　周衍勾唇笑了下，用书挡住了脸。

　　“你车上为什么会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江离一边嚼一边问：“原来天子也喜欢吃零食么？”

　　周王之前还笑着的嘴角降下来，摇摇头，没有看江离：

　　“只是习惯了。”